江山沉璧 第52節(jié)
尉遲淮的腳步一頓,站在原地看著沉璧,不得已收起彎刀,有些不耐煩道:“你們太子殿下的要求真多?!?/br> 話音剛落,沉璧看見面前出現(xiàn)赤色軍靴,手中匕首還沒來得及刺出,手腕就被人輕而易舉地捏住,鼻尖忽然聞到一股異香。 下一刻,匕首瞬間脫了力,墜落在地上。 身子即將倒下時,尉遲淮上前接住了,他俯身抄起沉璧的膝彎,十分輕易地把人抱在懷里,邁開長腿朝著城外走去。 “你來善后吧,小丫頭?!?/br> 城內(nèi)風(fēng)沙漸起,夾雜著雨雪再次落下。 看著人影走出城門,踏過城門外地上守城士兵的尸骨,帶著血痕一步步離開。 融冰收回目光,擦干臉上的淚痕,上前撿起了地上沉璧的匕首。 站起身時,她最后看了一眼蕭條破敗的城內(nèi),才轉(zhuǎn)身朝城外走去。 第40章 死局 “看見夫人了嗎?” 宗桓沖進(jìn)軍帳, 扯開簾子還沒看清人,就先朝著里面喊道。 余哲正負(fù)手站在屏風(fēng)前,看著上面的地圖, 殷實(shí)坐在下面, 手里正捧著茶杯吹氣。 聽見聲音,二人一起看過來。 “宗大人,出什么事了?” 殷實(shí)說完,看著宗桓按著腰間大刀, 大步走上前:“找不見夫人了,你們可曾見過?” 二人對視一眼, 紛紛搖頭。 余哲道:“我和殷大人自將軍帶人進(jìn)城后,就不曾見過夫人了?!?/br> 宗桓咬緊牙關(guān),狠狠跺了下腳:“這下壞了。” 殷實(shí)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軍帳外面驀然傳來行禮的聲音—— “見過大都督?!?/br> 軍帳被人掀開, 余哲和殷實(shí)連忙低頭行禮,宗桓也顧不上禮數(shù),三兩步走上前, 朝著來人道:“都督,出事了, 夫人不見了?!?/br> 季堯右手拿著馬鞭, 左手松松搭在腰間, 手腕上的白布被鮮血浸透, 似乎是手腕上的傷口迸裂了。 他臉上還帶著血痕, 聽見這話腳步一頓, 皺起眉:“什么?” “夫人本來在傷兵營里,后來不知什么原因離開了, 傷兵營里的人說,看見夫人朝著城東去了,屬下帶人找了半天,也沒瞧見人影?!?/br> 馬鞭立即被扔在桌上,余哲和殷實(shí)也沒來得及和季堯說句話,就看著人再次出了軍帳。 一連三五日,季堯也未曾休息片刻,接連兩場硬戰(zhàn)下來,不僅是身上的大小傷口不少,他的臉色也有些發(fā)青,下巴上冒了胡茬,左手的傷口也一直在滲血。 可是此時,他也都顧不上了。 傷兵營里,士兵們看見一排身穿甲胄的將士走來,為首的人挺拔闊步,面容肅穆,眾人紛紛行禮道:“見過大都督?!?/br> 季堯腳步?jīng)]停,直奔著營中一角走去。 男孩身邊圍了不少士兵,此時一抬頭,看見大都督帶人朝自己走來,他想要起身行禮,卻忘了自己已經(jīng)沒了一條腿。 這時,一只大手按住自己的肩膀,讓他坐回去,男孩抬起頭,怯生生喊了句:“大都督……” 季堯蹲在他面前,看了眼他的傷腿,眼眸深沉不見光。 “照顧你的人去哪兒了?” 男孩聽完,指著營中一處,手指不自覺有些顫抖:“姐、jiejie去那邊了,她說去取藥,可是一直沒回來?!?/br> 季堯看了眼他所指的方向,再次站起身,對身后的城中大夫道了句:“好生照顧著。” 大夫早已嚇得面色慘白,連忙點(diǎn)著頭,看著一行士兵們再次離開了傷兵營。 城中風(fēng)沙漸起,雪花再次飄飄揚(yáng)揚(yáng)落下來。 季堯腳步很快,朝著男孩所指的方向走去,宗桓帶人趕上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季堯站在一處街角,腳步停下沒動。 宗桓跑過去,看見季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地上一灘尚未干涸的血跡上,滿是血的左手按著街邊的墻,指尖漸漸發(fā)白。 半晌,季堯才蹲下身子,手指觸到地上黏膩冰冷的血時,指尖忽然不受控制地發(fā)抖,被他用力攥緊了。 “大都督,這、這是……” 宗桓心里有些慌亂,見季堯沉著眼眸,看向自己:“城東大門,有無人防守?” 宗桓一愣:“這、人應(yīng)該都在城西了,城東怕是人手不多……” “走邊境,派人去追,馬上?!?/br> …… 風(fēng)雪漸濃,雪粒夾雜在風(fēng)中,打在臉上時生硬的疼。 山路上寂靜無聲,幾匹快馬拉著一輛馬車,快速奔馳在狹窄的路上,四周無所遮攔,枯死的樹木隨風(fēng)搖擺著,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折斷。 馬夫坐在馬上,用盡全力揮舞著手中的馬鞭,時不時朝著后方望去,看是否有人追上來。 驀然間,馬兒傳來一聲嘶鳴,馬夫連忙拉緊韁繩,霎時間,幾枚羽箭插在其中一匹馬身上,馬車頓時失去控制,朝著一側(cè)的山路倒去。 耳邊風(fēng)聲呼嘯而過,馬夫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一把大刀頓時落下,斬斷了馬車的橫梁,受傷的馬兒立即栽倒在地,連同馬夫一起摔落。 馬夫剛抬起頭,就看見一柄大刀橫在肩頭,男子惡狠狠朝他罵道:“累死老子了,跑得真他娘的快!” 馬車被幾個騎兵穩(wěn)穩(wěn)扶住,一個士兵爬進(jìn)馬車?yán)锩?,很快又探頭喊道:“宗大人,夫人在里面!” 一聽這話,宗桓也顧不上馬夫,將刀收起來,三兩步上了馬車。 掀開轎簾,一道嬌小的人影正靠在車壁上,垂著頭看不清神色,身上的衣裳滿是血跡,猶如一朵朵嬌艷奪目的血花。 宗桓心頭大震,連忙走進(jìn)去,準(zhǔn)備把人抱出來。 剛伸出手,陡然間,沾滿鮮血的衣袖下寒光一閃,瞬間朝著宗桓刺來。 宗桓急忙后退躲避,剛拔出腰間的大刀,一抬起頭,對上了面前那雙澄澈的眼睛,宗桓頓時呆在原地,渾身氣血倒流,手中的刀都忘了抬起。 然而,衣袖下的匕首卻沒有收勢,直奔著他的胸口而來。 四周安靜如斯,刀入血rou的聲音清晰地響在耳畔,利刃隱沒進(jìn)深色的軍服中。 一瞬間,宗桓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他下意識伸出手,卻不是為了拔出胸前的匕首,而是想去握住匕首上那只纖細(xì)的手。 外面寒風(fēng)乍起,猛地卷起轎簾,光亮照進(jìn)馬車?yán)?,宗桓終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熟悉的清秀面容上,那雙澄澈的眼里正含著淚,嘴唇被咬緊得毫無血色,目光緊盯著面前被刺中胸口的人。 驀然間,匕首被纖細(xì)的手猛地抽出,溫?zé)岬难查g噴灑了那人滿手滿身。 高大的身影不受控地向后倒去,撞開了轎簾,幾乎從馬車上跌下去,身邊的士兵們連忙扶住他,霎時間,耳邊傳來一聲巨響,馬車瞬間四分五裂。 一道清麗的人影從中飛出,利刃斬落拴馬的橫梁,身影落在其中一匹毫發(fā)無損的馬兒上,韁繩被人攥緊,一聲呵斥落下,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山間的小路上。 風(fēng)雪交加。 與此同時,另一條邊境的沙漠大道上,馬上二人一路奔馳著,坐在后方的人兒不時回頭望去,耳邊紅繩系著銀飾叮當(dāng)作響。 他懷中的人披著披風(fēng),頭上戴著兜帽,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忽然間,耳邊仿佛傳來一道聲音: “醒醒,你醒一醒啊……” “你可不能睡在這里啊,快醒醒!——” 驀然間,沉璧睜開雙眼,呼出一口涼氣,白霧瞬間彌漫在眼前。 她的身影晃了下,卻被坐在她身后的人攬住腰身,重新扶穩(wěn)了。 “別亂動,會掉下去?!?/br> 熟悉的西域口音響在耳側(cè),沉璧低下頭,看見自己腰上纏著一只手臂,赤色袖口上繡著奇異的花紋。 風(fēng)雪猛烈,吹得臉上生疼,沉璧勉強(qiáng)在風(fēng)中開口:“融冰呢?” 身后的人似乎笑了聲:“這種時候,你還在關(guān)心旁人?” 聲音落下,她看見遠(yuǎn)處山頭上出現(xiàn)一道身影,那人穿著她的騎裝,似乎胸前的衣襟又添了新的艷紅血漬。 馬兒行到近處,尉遲淮將馬背上的人抱下來,對來人道:“走吧,北境的人就在后面?!?/br> 聽見“北境”二字,沉璧腦海中清明了些,一只沾滿鮮血的手扶住她的胳膊,聲音卻有些不明的沙啞。 “是,大人小心?!?/br> 融冰扶著沉璧往后走,沉璧的目光卻落在山坡下的煙塵中。 不遠(yuǎn)處的煙塵之中,幾道銀色甲胄泛著微光,沖破萬里喧囂沙塵,猶如利刃出鞘朝山坡上襲來。 胸膛里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沉璧想要上前去,可身子卻不受控制,使不上一點(diǎn)力氣,怎么也挪不動腳步。 融冰穩(wěn)穩(wěn)地扶住她,見她不愿走,干脆站在原地,和她一起望著遠(yuǎn)處奔來的兵馬。 “殿下,奴婢勸您,還是別看了?!?/br> 聽見這話,沉璧似乎明白過來了,她看向融冰毫無血色的臉,見她眼角泛著紅,目光卻不敢和自己對視。 遠(yuǎn)處奔襲來的兵馬逐漸停下,周圍的山坡卻安靜得過分,沉璧的手驀然顫抖起來。 她忽然拼盡力量,掙脫開融冰的手,朝前跑了兩步,大聲朝著山谷中嘶吼道—— “回去!不要往前了?。 ?/br> 聲音落在風(fēng)里,伴隨著風(fēng)沙一起隱沒在大漠之中,再沒有半點(diǎn)蹤影。 霎時間,山坡上無數(shù)羽箭如雨點(diǎn)般襲來,射向山坡下那支數(shù)十人的騎兵隊(duì)伍。 羽箭的破空聲此起彼伏,沉璧的眼睛變得血紅,她看見騎兵朝山坡上奔來,但抵不過亂箭迅猛的攻勢,漫天紛飛的風(fēng)雪阻礙了視線,士兵們一個接著一個從馬上墜下,身影墜落在沙土中,馬匹的嘶鳴慘叫聲不斷。 風(fēng)雪猶如蘇醒的猛獸般撲來,讓沉璧的腳步幾乎站不穩(wěn),融冰默默上前扶住她,透過空中飛舞的鵝毛大雪,沉璧仿佛看到一道身影,手中大刀揮舞不斷,接連斬落無數(shù)羽箭,策馬朝著山坡上奔來。 耳邊傳來輕笑聲,眼風(fēng)里瞬間閃過一抹寒光。 尉遲淮抽出腰間彎刀,腳尖輕輕一點(diǎn),身影瞬間隨著風(fēng)雪一起,朝著山坡下那人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