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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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 “我收到那張名刺時,原是想推拒了的,但后來還是去了?!崩顒薮髮④娨嗤巴庋┧桑骸柏懹^年間故人還在世者,寥寥無幾,他到底是貞觀初就在朝上的舊臣,我便去了?!?/br> “許敬宗是有一事請托?!?/br> 姜沃想起方才大將軍的話,很快了然:“許郡公擔心自己將來的謚號?” 李勣頷首:“他本身私德有虧,這些年又把世家得罪狠了——想想自己身后事,難免有些擔心被上個‘惡謚’,想要托我到時候替他多說幾句好話?!?/br> 姜沃心道:許敬宗的謚號,這還真不好說。 “大將軍應了嗎?” 李勣搖頭:“謚號自在人心。他這一世,有才無德,有功有過。到頭來朝堂如何公議,自有定奪?!?/br> 李勣神色很淡然:“正如我的謚號到底如何,只由后人公定吧?!?/br> 姜沃正在執(zhí)壺的手不由一頓。 李勣說起他的謚號時,姜沃也不免心口一跳。其實……何止在皇帝心里,英國公與朝臣不同,在姜沃心里,亦是如此。 李勣大將軍倒是無所謂,很快說起了旁事—— “我去赴約,不過是為了貞觀年間那些舊人罷了?!?/br> 其實李勣去赴許敬宗的約,想見到的何嘗是許敬宗,而是許多再也見不到的故人。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的雪,對姜沃道:“我第一回 見到魏相,就是這樣一個雪天?!?/br> “那時候,我還未歸順大唐,是在先魏李公(李密)麾下效力?!?/br> “我攻下黎陽倉后,初次見到了還很年輕的魏相,一見便相談甚歡——后來,先李公戰(zhàn)敗降唐,我駐守原地一時主意未定,還是魏相寫信勸我歸于李唐的。” 李勣說到這兒轉(zhuǎn)頭,看著姜沃,心中不無感慨:數(shù)十年過去了,與他對坐之人換了多少啊。 “對了,還有道國公戴胄?!崩顒迣值溃骸澳惴怂氖昵暗呐f檔,得知他于貞觀初年做宰相之事,那你可知他又是如何歸于大唐的?” 姜沃還真沒往前翻,不由搖頭。 李勣笑道:“是平虎牢關(guān)一戰(zhàn)——當時他還是鄭州長史,被我抓到了,薦于高祖?!?/br> 姜沃也不由笑了:“怪道人多謂大將軍有知人之鑒?!?/br> 做官至英國公,是真臻于化境。 早年他便有舉薦戴胄這等未來宰相的先例,何況如今—— 如今朝上重臣,多有英國公舉薦之人:比如現(xiàn)任中書省侍郎(王神玉下屬、中書省二把手)郭正一,就是當年李勣大將軍的軍記官,其人經(jīng)行軍伍明習政事,如今在中書省這個負責擬詔的署衙中,文辭詔敕多出于其手。 王神玉再次有了省心的屬下,素日依舊快活當他的甩手掌柜。 再比如現(xiàn)任兵部尚書郝處俊,也是當年隨李勣大將軍討伐高句麗的有功之臣。 對有才能的后輩,李勣大將軍多不吝栽培提拔。 姜沃自己亦是英國公栽培提拔過的后輩。 姜沃正想到這里,就聽李勣大將軍囑咐道:“戶部近來剛換過尚書,你要多留些心在戶部?!?/br> 她應道:“是?!庇中α诵Γ骸半m說辛尚書人離開了戶部,但心還在戶部呢,每天都得回去溜達一圈,翻翻公文才罷休。” 且說許敬宗致仕,門下省宰輔之位空缺。故而今歲,戶部辛尚書拜相,為門下省侍中。 空出來的戶部尚書之位,則由原戶部侍郎岑長倩接任:這位對姜沃來說也不陌生,是貞觀年間宰相岑文本之侄。 而當年因彈劾褚遂良抑買強買田地,被長孫無忌發(fā)落出京做清水縣令的年輕御史韋思謙,今歲亦剛升了‘御史大夫’,為御史臺一把手。 …… 這兩年也巧了,三省六部九寺的重臣,多有更迭。 姜沃如今列于朝上,便深覺‘一代新人換舊人’,這話一點也不錯。 像是不知天氣何時轉(zhuǎn)涼,樹葉又何時變更顏色一般,朝臣也是這樣一點點,一個個換來,似乎都是順理成章,并非什么‘巨變’。 直到有一日停下來回頭望去,才忽然驚覺:原來,這已經(jīng)是完全物是人非的朝堂了。 ** 這日姜沃從英國公府回到家中后,就見曜初在她書房里等她。 姜沃便問道:“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畢竟近來曜初可忙得很—— 一來,她初掌自己的公主府,正在費心一一安排她的職官。 二來,她今年要接過更多后宮事。 雖說這兩年,曜初也一直在幫母后照管后宮,但并非是全權(quán)負責。還有燕國夫人幫著她一起。 燕國夫人——陛下的乳母盧夫人。 之前許多年里,媚娘代皇帝理政忙于前朝事,無暇料理后宮。而女兒又太小無法分憂,索性就將后宮諸事委了燕國夫人料理——畢竟,燕國夫人是料理后宮的老手。從做太子之時,李治就完全不放心王鳴珂這個太子妃,只把東宮事交給自己乳母。 燕國夫人也確實兢兢業(yè)業(yè)擔了許多年的重任。 有時候她自己也覺得有點荒謬:誰家做乳母的,先干太子妃的活,之后又干了許多年皇后的活? 而且她的情形就跟李勣大將軍差不多,因深受信任,想辭也辭不掉。 直到這兩年,盧夫人欣慰見到安定公主長成,可為帝后分憂了。 想想自己年近七十,盧夫人便也向二圣正式提出離宮,準備好生安養(yǎng)晚年。 帝后允準,并賜以燕國夫人興寧坊大宅一座。 正如皇帝留李勣一般,他也不讓乳母離開長安,只賜宅令其與家人留居長安。 盧夫人深知陛下不足十歲喪母,二人雖名為主仆,然這些年陛下視她如姨姑長輩一般,自不舍她遠離再不能見,也就留在了京城。 而盧夫人在離宮前,自然要將后宮事盡數(shù)交代給安定公主。 故而姜沃只聽曜初問道:“姨母,我還有兩個jiejie嗎?”! 第190章 曜初領(lǐng)悟 要談起舊事,難免是一番長談,姜沃就帶著曜初來到窗前榻上,兩人隔著一張小案幾對坐。 姜沃覺得有些疲倦,就略倚在熏籠上。 曜初見姜沃身后沒有靠墊,還格外去拿了一個:“姨母去英國公府,一定累了——我聽順順說過,英國公處還是老做派,不太用胡桌胡椅。姨母是不是又跪坐了大半日?” 姜沃含笑接過,倚后便問曜初道:“是盧夫人告訴曜初,皇長女與皇次女之事嗎?” 曜初點頭。 說來,不是姜沃都不肯稱蕭淑妃的兩個女兒一聲某某公主,而是……皇帝根本還沒有給這兩個女兒封公主,亦沒有封號,姜沃就先按序齒叫了。 按例,公主生下來,會記為皇x女,之后什么時候封公主,又全看皇帝什么時候下旨了—— 比如先帝的幾位嫡出公主,就都是年紀很小就冊封公主,甚至拿到了實封。 但庶出公主的冊封年紀,相差就很大了,有得寵封的早的,也有封的晚的:如先帝第十二女,武德六年出生,直到貞觀十五年才封臨川郡公主,也就是說直到公主十八歲出嫁前,才終于有了正式封號。 而蕭淑妃之前所出兩女,莫說沒有封公主,這些年也一直沒有出現(xiàn)過。 逢年過節(jié)皇帝一家子團聚的時候,也從沒人提起這兩個公主,而年節(jié)下的賞賜,曜初這個安定公主所得,皆是按嫡長公主份例(若是祥瑞年份,皇帝還不忘給曜初翻一倍)。 姜沃有時候覺得,皇帝那本就不充足的精神,是真的已經(jīng)忘掉了還有倆女兒。 她也再次體會到,皇帝對于在乎和不在乎的人,心的冷與熱到底差多大。 完全是赤道和北極。 故而別說曜初幼時跟她長在宮外,不知宮里還有兩位皇女,只怕連太子,若是沒有人格外向他去提,都記不起這件事。 姜沃就問道:“曜初是聽聞了此事就直接來了?還未問你母后?” 曜初點頭:“我不知過去之事,怕驟然問起讓母后為難。就先來問問姨母?!?/br> 姜沃溫聲道:“盧夫人是如何與曜初說的呢?曜初又還想知道什么呢?” “姨母也知道盧夫人的性情,每一句話都很留心。向來是能說一句就不說兩句。若不是此番盧夫人要辭去離宮,估計還不會提起這件事。” “盧夫人就只與我說:‘兩位皇女的生母從前是蕭淑妃,永徽五年因罪廢為庶人沒入掖庭,兩位皇女當年一個十歲,一個七歲。隨母而居,多年未出?!?/br> 曜初打小跟著姜沃,數(shù)算學的很好。 當時很快算出來——十三年過去了,兩位皇姐應該分別是二十三歲和十九歲。[1] 于是她當時就追問盧夫人道:“按例公主十五歲,宗正寺就會向父皇遞奏疏的?!?/br> 這是宗正寺的職責,提醒皇帝,陛下您有女兒到了年紀該出嫁了,別忘了。(這在公主多的朝代是很有必要的,比如宮里有二三十個皇女的話,皇帝肯定是記不住每個女兒具體年齡)。 說來,曜初知道這事兒,還是因為自己剛經(jīng)歷過—— 她聽說宗正卿李珍去向父皇母后說起她滿十五歲,可以開始選駙馬后,就連忙去尋父母,表示自己完全還不想嫁人。 而皇帝接了宗正寺的奏疏,原本還有些傷感,覺得時間過得太快,掌上明珠怎么就從襁褓嬰孩,變成了宗正提醒他該選駙馬的大姑娘了呢? 但見曜初這一幅對選駙馬避之不及的樣子,皇帝又開始擔心,還私下問過皇后:“媚娘,朕在朝事上信得過姜卿——但,她不會把曜初教成跟她一樣不愿成婚吧?那可不成!你得跟她談談?!?/br> 媚娘:……陛下,真的,要不咱就起來看幾本奏疏吧。 甚至心內(nèi)嘆息道:陛下精力不濟尤其是目眩視力不佳,不管朝事就算了。但說是管孩子吧,結(jié)果這太子也沒教好,顯兒也沒教服,如今又開始瞎擔心女兒,還催她去跟姜沃談心—— 這怎么不幫忙還天天倒著給她添亂呢? * 窗外又開始下雪了,有細小的雪花飄進來。 曜初繼續(xù)道:“盧夫人說,大皇姐滿十五歲時,宗正寺就給父皇遞過奏疏,父皇只道兩個jiejie年紀相差不大,等等一起指婚?!?/br> “四年前,二皇姐滿十五歲時,宗正寺又遞了一次,父皇又說先等一等?!标壮躅D了頓:“盧夫人告訴我的,就只有這些了。” 至于為何四年過去了,皇帝還在‘等一等’,到底是忘記了,還是不想指婚,還是另有緣故,盧夫人自然不會說什么揣測圣意的話。 她是要退休出宮養(yǎng)老的人,江湖越老越謹慎,她可不會多說一句話。言盡于此,曜初是多半個字也問不出來了。 曜初就來問姜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