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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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夕陽西下后,天空中留下一片輕柔的紫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燈燭浮動在茫茫黃昏中,像是地上的星星。 姜握隔著桌案,從圣神皇帝手中接過那幾張紙。 她準備就站在那里看,以示自己在為方才的話在格外認真的‘認錯反省’故而‘自我罰站’。 皇帝如何看不出,搖搖頭道:“去那邊坐著看吧?!?/br> 姜握這才來到窗前的榻上坐下來,一打眼就見白韌細致的竹紙上,極為熟悉的字跡有些急促地微亂,甚至有些字都少了一兩筆——足見寫字之人思緒太快,筆下的字跟不上思路。 且還有些顯眼的涂抹改動之處。 難怪皇帝方才隨手掩過,還不預備給她看——這都不能算是草稿,只是算是隨手將自己的想法寫下來的隨手記。 姜握挪了挪案上的燈盞,照亮眼前一方。 早在天光暗淡之前,蓬萊殿中就點起了明亮的燈燭。 姜握之前就發(fā)現了,雖說如今玻璃眼鏡在兩京中是絕對的頂奢,在許多朝臣那也是必需品, 但圣神皇帝不喜歡花鏡。 大概是見了太多年先帝為視力不好所困,總是目眩難受的緣故,皇帝很注意保護自己的眼睛,也不喜花鏡。 不過,圣神皇帝倒是頗喜歡別的透明玻璃制品。 尤其是在夏日,蓬萊殿的桌案上,都會換上各色透亮的玻璃甕來裝冰,比起瓷甕來,透著一種別樣的清涼感。 姜握此時就坐在一只燒成淡綠色的玻璃甕旁邊,里面堆著的冰山融化,帶來絲絲沁涼之氣。 但很快,在姜握看清這幾l張紙上的內容時,就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盛夏暑熱或是冰甕陰涼—— 她整個人被一種預料之中的極大震撼擊中了。 ‘預料之中’與‘極大震撼’兩個詞,放在一起,這聽起來很矛盾。 但這個世上,也只有她,會有這種矛盾。 如果換了其余朝臣,看到這幾l張紙,應該只會大為震驚。 因這幾張紙上寫的幾條開創(chuàng)性的舉措,無論哪一條,都不會只是震動朝堂,而是會震動和改變整個國家! 且唯有姜握知道,如今她眼前的這幾張紙,不止于影響此世,更有千百年的后世! * 她不由抬頭去找尋陛下的身影。 只見圣神皇帝正負手立在窗前。 她正在看天際的淡紫色轉為夜色將至的郁紫。月亮出現在天邊。 感覺到姜握的注視,武曌才回頭:“大略看完了?” “我見你辛辛苦苦思量辦學之事,自是為了培養(yǎng)人才?!?/br> “然而,有才之人若要能夠得用出頭,必要有更為公平可稱的選拔銓衡之制?!?/br> “今日是你為尚書左仆射后,第一回 召諸署朝臣大議事——沒有來回事的朝臣,蓬萊宮倒是難得清凈一日?!?/br> “你去忙著培養(yǎng)人才,朕就想了些考選人才的新法子。” “且這些法子,將來不只可以用在學校上,更能用在貢舉上?!?/br> “偏生朕還沒徹底理清楚,你就過來了,還非要看不可?!?/br> 在圣神皇帝說這段話的時候,姜握一直沉默著。 她在努力平復自己的心境。 其實沒有什么言語和辭藻,能夠形容方才姜握見到這幾件事的心情。她再次低下頭,把陛下這幾l項開創(chuàng)之制挨個看過去—— 第一頁紙上,寫的就是大名鼎鼎,千年后依舊在延用的‘糊名法’! 圣神皇帝見她重新低頭看向紙張,也就走過來指著這幾l個字道:“從前朝堂之上多是世家、勛貴的蔭封官。有了貢舉,才算寒門多了一條晉身之道?!?/br> “朕還記得,當年改貢舉制度的時候,先帝還說過一句話:‘期乎來日,朝臣中士族、勛貴出身者,哪怕以蔭位得官,卻也覺不由貢舉入仕,終不為美?!?/br> 如今許多年過去了。 這句話已經基本算是實現了。 朝堂上已經形成了‘貢舉進士’考出來的官,含金量更高,也更容易升官的認知。 因而朝上走貢舉出身的官員,確實是越來越多了。 多有世家勛貴的后代,哪怕父祖爭氣,能夠庇蔭給他一個蔭封官,還是會選擇去搏一搏科舉,實在不行再‘繼承家業(yè)’。 但…… 貢舉在朝堂上越來越重要,也就催生了一個新問題:貢舉進士的含金量高,世家名門都越發(fā)重視——但他們重視的方式,也不光是督促家中子弟刻苦勤學,爭取考個好名次。 他們還很重視搞搞歪門邪道,通過各種賄賂考官,來給自家兒孫弄個好的貢舉名次。 圣神皇帝略蹙眉,帝王之威展露無遺。 “朕也知人情之事最難推脫——考官也在朝為官,若是上峰、交好同僚,亦或是姻親舊故,將子孫的姓名托付過來,考官難免要容情一二?!?/br> “考卷上需寫明詳細籍貫,姓名,甚至父祖姓名,原是為了怕貢舉考子眾多,若有重名者會混了文卷?!?/br> “既如此,自今歲貢舉起,學子需糊其名,暗考以定等第!”[1] 看不到是誰,作弊走人情給名次的難度自然極大地提升。 糊名法,自此而起! 此法一出,后世無論如何改朝換代,都歷代延用此制!直至姜握來到這里之前的時代,亦是如此。 看著這幾l個字,她不由就想起,自己小時候第一次參加考試,見需要側過試卷來寫名字,回家還問過父母。 mama告訴她,這是為了到時候把試卷上的名字一起裝訂覆蓋起來,閱卷老師看不到具體是哪位學生的名字,能夠更公平的來閱卷。 彼時的她年幼,還沒有開始上歷史課,根本還不了解武皇其人,其事。 但其實在那時就……姜握想,她親身體會到陛下留下來的傳承,其實比她知道預想中的,又要早很多年啊。 * 姜握看向第二張竹紙,亦是千載延續(xù)的一項科舉制度:殿試! 圣神皇帝從開著的窗戶,望向外面巍峨宮殿。 “今歲十月,各州縣的貢舉考子,皆要入神都洛陽備考?!?/br> “待考卷之后,朕要親自策問貢士于殿上!”[2] 不只是看著禮部呈上來的名單。 她要去親眼看看這天下的人才,親自考一考這些人,選出合乎其用的人才。 圣神皇帝道:“自此后,這天下之才,盡是天子門生了!” 自今歲起貢舉出身做官之人,不再只是禮部官員們選出來的人了。而是她這個皇帝親自一個個拔選出來的。 士為知己者死。這便是道理。 就如同姜握興辦的學校一樣,從此后,那些從【高等學?!坷锷钤斐鰜淼墓賳T,也都是她這位校長的‘學生’。 自此,天地君親師,皇帝不只占了君的忠,更占了師長的尊。孝親尊師,乃天地之道。 * 姜握翻到了第三張竹紙。 “朕還記得當年,你于稷下學宮辦的詩會?!?/br> 姜握頷首:其實,武皇一直很愛詩文。在數十年前的掖庭,武皇就提過駱賓王的少兒之作《鵝》。姜握甚至還記得,那晚她們的主菜正是一道燒鵝。 彼時還是媚娘的武皇就感嘆過:七歲就有如此之作,不知將來他能做出什么樣的華彩文章詩篇來。 此時不光姜握想起舊事與陛下的舊日話語。 圣神皇帝亦然—— “朕記得,稷下學宮那一次,便是王勃初次展名的一回詩會?!?/br> “那日詩會的最后,王刺史請你總評此番詩會……” 皇帝似乎是想起了那日的白雪紅梅,人身著鶴氅之景,頓了頓才道:“當日你曾道:本朝詩文之盛,必流傳千古,永揚華夏!” 圣神皇帝頷首:“當時朕便覺得,此言甚合朕心。自當如此?!?/br> 而姜握則低頭看向第三項創(chuàng)舉——自今歲起,科舉考試加試雜文。 何為雜文? 詩詞歌賦! 前世的姜握,與所有華夏的孩童一樣,從小就知道唐朝詩歌之盛,唐詩鐫刻在每個人的骨血中。 姜握想起曾經看過的講座:為何大唐詩歌的盛景,諸如李白杜甫白居易,以及多如繁星的詩人,多出現在武周一朝之后?而在這兒之前,絕大多數人能想起來的出名詩人,只有初唐四杰? 這便與武皇將‘詩詞歌賦’加入科舉考試的科目中,干系極大!* 如果說天生的詩才是佳種子,那么科舉加試雜文,無疑才為種子提供了更好的土壤。 就如同后世,高考占分高的科目,自然會舉國上下更關注這一科,相應的補習班都會多如雨后春筍。 大唐詩歌之盛,也脫不開詩文在科舉考試范圍內的緣故! 詩寫的好也可以功成名就, 詩文如何能不繁榮昌盛? 故而,史冊之上記曰:“(武則天)頗涉文史……君天下二十余年,當時公卿百辟,無不以文章達。因循日久,寢以成風!”[3] 姜握看著眼前這張竹紙。 依舊是如同糊名法一般,早在了解武皇的功績之前,她就已經會背誦‘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知道‘唐詩之盛’。 …… 其實,她早在千百年后,就已經以另一種方式接觸過武皇了。 而現在,她在見證一切的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