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美酒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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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趣相投是朋友,臭味相投也是朋友。 交朋友不必搞什么政治正確,只要兩人的三觀合拍,便是知己至交。 “三觀合拍”的意思,并非三觀正確,舉例來說,當你認為某個人是傻逼的時候,他也認為那個人是傻逼,那么,兩人的三觀合拍了,盡管那個人其實并不是傻逼。 現(xiàn)在的李欽載和李治就有那么點兒意思。 兩人對劉仁軌的評價出奇地一致。議論起來都覺得劉仁軌只是一個披著好人外皮的偽君子。 甭管啥事,劉仁軌那貨首先便以沖鋒陷陣之姿,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先占領(lǐng)道德高地,然后居高臨下以審判者的姿態(tài)俯視世間生靈。 太惡心人了,這種人若放在一千多年以后,一定不敢走夜路,怕腦袋會被套麻袋敲悶棍。 也就是李治心胸寬廣,知道劉仁軌除了討厭之外,其實還是頗有些才干,于是忍著惡心繼續(xù)重用他,這份惡心一忍就是許多年。 當皇帝也不容易啊,說起來一把辛酸淚,只見賊偷人,誰見過賊挨打? 君臣二人背地里說劉仁軌的閑話,越聊越投機,無形中居然發(fā)現(xiàn)彼此的交情因為劉仁軌而更近了一步。 可以想象以后,李治但凡在劉仁軌面前受了氣,一定會把李欽載召進宮,兩人一邊飲酒一邊欣賞歌舞,一邊指天破口大罵劉仁軌十八代祖宗。 聊得太忘形,君臣倆都喝得有點多了。 唐朝的酒大多是米酒或是葡萄酒,度數(shù)不算高,嚴格算酒精度的話,差不多相當于前世啤酒的酒精度。 但,啤酒喝多了也醉人呀。 很久沒喝過大酒了,李欽載喝著喝著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點飄,一時搞不清是自己的雙腳離地了,還是腦袋單獨飛起來了…… 幸好神智還算勉強清醒,否則李欽載可能會在太極宮里搞點事出來,喝醉的人若對皇權(quán)失去了敬畏,后果很嚴重。 別的不說,就算趁著酒興調(diào)戲一下眼前太常寺翩翩起舞的歌舞伎們,那都是彌天大罪。 理論上,這些漂亮meimei們都屬于李治,李治就算不用,那也不準外人碰,至少留到二十五歲以后才準那些沒被碰過的meimei們出宮嫁人。 于是李欽載使勁咬了咬舌尖,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點,千萬不要在這里犯什么錯誤,自己的人生還長,沒必要今晚把自己作死。 相比之下,李治就沒那么多顧忌了。 這里是太極宮,是他的地盤,理論上全天下都是他的地盤,當皇帝的在任何場合任何時間都不需要有顧忌。 李治也喝多了,而且醉得比李欽載嚴重,他趴在地上嚎啕痛哭,也不知到底哭啥。 有家有口,有妻有兒,有權(quán)有勢,而且正當壯年,腰不酸腎不虛。 所以,他到底哭個啥? 李欽載幫他想理由,想來想去,大約只有娶了一個不省油的婆娘這個理由了。 哭了許久,李治終于收斂了哭聲,哽咽道:“朕其實很想長生不老,朕很想多活一些年,景初,你給朕的那張世界地圖太大,太誘人了,朕知道這不是一代兩代帝王能做完的事……” “可是朕不放心交給下一代帝王,朕自問不是昏君,能掌好大唐江山的舵,下一代,下下一代呢?誰能保證不出一兩個昏君?” “一旦出了昏君,從此人亡政息,大唐想要再征服那張世界地圖,不知何年何月了,朕只希望多活些年頭,為下一代帝王鋪墊得厚實一些?!?/br> “國本夯實了,就算出了一兩個敗家子,社稷好歹也能多撐幾年,如此,朕便不負祖宗和江山了?!?/br> 李欽載沉默嘆息,李治的話不是危言聳聽,他比李治更清楚大唐的未來是什么樣子。 在李治之后,大唐有過更輝煌的盛世,那是真正的盛世。 然而盛世之中卻埋下了許多隱患,歷史上最強盛的一代王朝,很不可思議地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真的是一夜之間,后來縱是奪回了江山,終究已是物是人非,盛朝難續(xù)。 國運氣數(shù)這東西,說來很玄妙。尤其是大唐,來得快也去得快。 李淵晉陽起兵,一年多的時間奪下了隋朝的江山。 開元盛世,強盛到滿地流油的王朝,被一個胡人輕易斷送。 作為一個千年后的人,李欽載有時候想想都覺得扼腕可惜,歷史的遺憾,便在史卷合上之后,久久縈繞心間的意難平。 現(xiàn)在唯一的安慰是,或許有了李欽載存在的大唐,歷史的軌跡終將不一樣了。 小心翼翼,躡手躡腳,李欽載像個賊一樣,給這個本該耀眼千年的王朝開了一個掛…… 大醉的李治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李欽載此刻才知道,盧迦逸多留給李治的陰影有多深。 一個江湖騙子,毀掉了一個帝王的長生夢。 更確切的說,他毀掉了帝王的理想抱負,李治的很多夢想,都是建立在時間的基礎(chǔ)上的,只有長生,才能完成他的夢想。 而盧迦逸多殘酷地打破了李治的夢想,李欽載給他畫的那張世界地圖,有生之年注定不可能完成了,這對帝王來說是多么大的遺憾。 李欽載暗暗嘆息,他不知道什么是對的,他只知道什么是錯的,長生不老當然是錯了,可什么是對的?李欽載再強大,也無法幫李治打敗時間。 李治臉上布滿了淚痕,抽噎道:“朕不止希望長生,朕也希望弘兒能長生,若盧迦逸多的長生不老藥是真的,那該多好,弘兒的病或許就……” “陛下,咱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李欽載沉聲嘆道:“世間生老病死,無人能左右,帝王亦如是?!?/br> 李治沉沉嘆了口氣,突然用力甩了甩頭,大喝道:“今日不想煩心事,酒來!景初,與朕痛飲!” 李欽載笑了:“臣無法為陛下分憂,但臣可以陪陛下解憂,世間唯美酒可解憂,臣愿陪陛下一醉方休?!?/br> 李治突然豪放地笑道:“不,除了美酒,可解憂者還有知己良朋。恰好今日兩樣都有,朕何必哭哭啼啼做那兒女之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