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真的十歲孩童，不論是自制力還是領(lǐng)悟能力，都比同齡人要高很多。

    這些日子下來，梁源的毛筆字已經(jīng)有了非常大的進(jìn)步，從最初的鬼畫符，到現(xiàn)在的矯若驚龍，力透紙背。

    就連一向苛刻的季先生，都多次夸贊過他的字。

    考官在閱卷的時候，一個人的字跡工整與否，多少也會影響考官對整篇文章的感官。

    這一點(diǎn)，不論是在現(xiàn)代還是古代，都是通用的。

    因此梁源練了一遍又一遍，且不提他的文章如何，首先要把印象分和卷面分把握住了。

    練了半個時辰的大字，梁源站起來活動肩頸，一刻鐘后又開始背書。

    背完書又開始擬寫文章，揣摩試帖詩，一個下午就這么過去了。

    次日，梁源背著小挎包去私塾。

    開學(xué)第一課，季先生先是表達(dá)了新的一年對大家的期許，方才開始上課。

    自從升入甲班，梁源發(fā)現(xiàn)身邊的同窗們更卷了。

    隨時隨地都在學(xué)習(xí)，有幾位甚至連去茅廁都帶著書本一起。

    梁源自嘆弗如，卻又不甘落后，只能跟著一起卷。

    一節(jié)課一個時辰，梁源全程全神貫注，不漏聽一個字眼。

    結(jié)束后，季先生前腳剛走，唐胤就從窗戶口冒出頭來，懷里還抱了本書：“源哥兒，東弟，為兄有問題要問！”

    梁源和方東隨唐胤去了葡萄架下，圍著石桌坐下。

    待解了疑問，唐胤再度發(fā)揮話癆本質(zhì)，從過年家里添了幾道新菜，味道如何如何，到隔壁養(yǎng)了只貓，大半夜喵喵叫，吵得他睡不好覺。

    二人早已習(xí)慣這樣的唐胤，只無奈一笑，充當(dāng)一位合格的觀眾。

    “啊對了，我們班有人打算今年下場，你們呢，你們打算下場嗎？”

    梁源和方東異口同聲：“自然是要下場的?！?/br>
    唐胤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長吁短嘆：“可惜我不能和你們一起。”

    唐胤有自知之明，他以前一直混日子，比不過方東這個學(xué)霸也就罷了，連梁源都后來者居上，以驚人的速度在半年內(nèi)升入了甲班，而他懸梁刺股聞雞起舞，差點(diǎn)禿了頭才升入乙班。

    以他目前的學(xué)識與知識積累，肯定是無法下場的。

    就算是他自己愿意，季先生也不會放他去考縣試。

    梁源見人滿臉沮喪，生怕唐胤失去了對學(xué)習(xí)的熱愛，連忙安慰：“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好了，只要再加把勁，明年說不準(zhǔn)就能下場了?！?/br>
    唐胤眼睛亮了亮：“真的？”

    梁源方東相視一眼，方東信誓旦旦：“自是真的?！?/br>
    唐胤笑開了花：“那我當(dāng)真了啊，等我哪天考上了童生，我就連擺三天流水席……”

    唐胤話未說完，被梁源捂住了嘴：“？？？”

    梁源笑容溫和：“唐兄，今日天氣晴朗，萬里無云，正是吟詩作對的好日子，你覺得呢？”

    方東合上書本：“冬去春來，萬物復(fù)蘇，正是寫文章的好日子，唐兄覺得呢？”

    唐胤：qaq

    ……

    正月下旬，縣衙公布考期，正是一個月后，二月廿二。

    除去乙班兩人，甲班共有八人打算下場，共計(jì)十人。

    季先生得知梁源將要下場，有一瞬間的詫異，特地把人叫到跟前，語氣是鮮見的和藹：“你讀書才過半載，真決定了要下場？”

    他開了十幾年私塾，教過很多的學(xué)生，卻很少有像梁源這般令他滿意的。

    不論是過目不忘，還是超乎常人的領(lǐng)悟，以及舉一反三的能力，都讓他又驚又喜。

    俗話說得好，慧極必傷。

    梁源前十年都處于心智有損的狀態(tài)，一朝恢復(fù)，猶如珠玉被擦去了表面那層灰塵，閃耀又灼目。

    季先生原本想著明年讓梁源去參加縣試，試一試水，未料到梁源竟提前一年下場了。

    梁源抿唇，正色道：“學(xué)生已經(jīng)想好了?！?/br>
    季先生捋須：“幾分把握？”

    梁源沉吟：“八分?！?/br>
    他研究過歷年縣試試題，也在過年期間與蘇青云就縣試試題深入探討過，八成把握算是一個保守的回答。

    季先生什么都沒再說，只揮了揮手：“你只管盡全力，其他不必多想?！?/br>
    梁源躬身作揖，語調(diào)恭敬：“是，學(xué)生知曉?！?/br>
    兩日后，梁源同方東以及私塾的另外三位同窗前往縣衙的禮房報考。

    禮房的胥吏遞給他們一張紙，即“廩?；ソY(jié)親供單”。

    季先生本身就是廩生，給他們作保自是不成問題。

    梁源和方東知根知底，其余三位也都是品行端方之人，五人互結(jié)作保，再填寫姓名、年齡、籍貫、家族履歷以及身面特征。

    末了又將廩保文書出示給門斗，得到儒學(xué)的認(rèn)印。

    兩處共交了二百來文，便報名成功了，只待二月廿二那日，奔赴考場。

    第18章

    報考過后，梁源幾人進(jìn)入沖刺階段。

    季先生特意給他們幾人開小灶，針對縣試的考題做專項(xiàng)訓(xùn)練。

    原本梁源申時便可放課，現(xiàn)在幾套題做完，再回家已經(jīng)戌時了。

    梁源也沒多余的精力再熬夜苦讀，吃完蘇慧蘭準(zhǔn)備的愛心宵夜，匆忙洗漱過后倒頭就睡，雷打不醒。

    就這樣過了月余，縣試的日子如約而至。

    梁源一行人在二月廿一這天來到縣城，客棧是提前訂好的，離考棚不算遠(yuǎn)，一刻鐘左右的路程。

    蘇慧蘭不放心梁源，也跟著來了，住在梁源的隔壁。

    其他八位同窗也有家長隨同，只方東是獨(dú)自一人趕考。

    梁源暗覷了方東一眼，見他神色如常，甚至在察覺到自己的注視后回以一笑，就放下心，沒再多想。

    這一晚，他們都點(diǎn)到為止，沒有學(xué)到太晚，戌時就熄燈入睡了。

    按道理，梁源是應(yīng)試教育的合格品，十幾年來經(jīng)歷過大大小小幾百場考試，考前向來心如止水，可當(dāng)他熄了燈躺在床上，還是有幾分緊張感。

    梁源長呼一口氣，靜心凝神，摒棄一切雜亂的思緒，不多時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一夜好眠。

    次日寅時，考棚鳴發(fā)頭炮，縣試正式拉開帷幕。

    梁源已經(jīng)起身，正在檢查考籃，確?？荚囉闷俘R全。

    蘇慧蘭遞上用油紙包好的酥餅，搓了搓微涼的手心：“東西都帶齊了吧，文房四寶一個都不能漏，還有這些酥餅，寫?zhàn)I了可以吃一塊，墊墊肚子?！?/br>
    明明考試的是梁源，蘇慧蘭卻比梁源還要緊張。

    她昨夜幾乎沒睡，翻來覆去惦記著源哥兒的縣試，今兒又一大早起來，借用客棧的后廚做了酥餅，眼底都是青黑一片。

    梁源看在眼里，接過酥餅放入考籃：“我記下了，該帶的也都帶齊了。娘您回屋補(bǔ)補(bǔ)覺，醒后要是無聊，就四處逛逛，等這五場考完了，咱們就回家去?！?/br>
    蘇慧蘭望著衣衫單薄，身姿挺拔的源哥兒，只一味地笑著：“誒好，娘都快三十的人了，你就放心考試去吧?！?/br>
    梁源笑笑，母子二人下樓吃早飯。

    方東先他一步，已經(jīng)坐下開吃了，見梁源過來，忙招手：“源弟，嬸子，過來這桌?！?/br>
    拼桌吃完早飯，距離頭炮已有一個時辰，考棚鳴發(fā)了第二炮。

    梁源一行人拎著考籃，趕赴考場。

    正值仲春末，又逢倒春寒，一跨出客棧，冷風(fēng)撲面而來，吹得人打了個哆嗦。

    以防出現(xiàn)考試夾帶的情況，靖朝科舉不論哪一場，考生一律不允許穿戴厚重的衣裳。

    方東吸一口涼氣，苦笑道：“多虧了源弟的廣播體cao，近來我身體健壯許多，否則還真不敢保證能受得住寒?！?/br>
    梁源攏了攏衣袖：“所以說，科舉不僅考察能我們的學(xué)識，對身體素質(zhì)以及意志力也是極大的考驗(yàn)。”

    其他幾人皆點(diǎn)頭稱是，同時加快步伐，直奔考棚而去。

    一刻鐘后，考棚映入眼簾。

    考棚門口已經(jīng)有不少考生，他們拎著考籃站在寒風(fēng)中，或抱怨手腳寒涼，或與人交流攀談，焦慮之色溢于言表。

    梁源幾人皆一言不發(fā)，站在角落里，通過深呼吸保持大腦清醒。

    不知過去多久，梁源感覺臉都被吹僵了，有幾名衙役出現(xiàn)，立于大門兩側(cè)。

    第三炮過后，考棚大門轟然打開，考生們自發(fā)排成兩隊(duì)，接受點(diǎn)名與搜身。

    “梁源，籍貫楊河鎮(zhèn)福水村，十歲......”胥吏手捧點(diǎn)名冊，讀到這里時明顯一愣，抬頭去看梁源。

    在一群十五六歲，甚至三十來歲的男子當(dāng)中，梁源無疑是年紀(jì)最小的那個。

    不像是來參加縣試的，更像是送自家兄長趕考的小屁孩。

    胥吏只詫異了一瞬，旋即將后面的信息報完，一一核實(shí)，確保甄對無誤，下一步就是搜身。

    衙役把文房四寶拿出來挨個查看，甚至將酥餅掰開，仔細(xì)檢查，不放過一絲夾帶的可能。

    考籃檢查完畢，緊接著又是搜身。

    梁源忍著羞恥檢查完，整理好衣裳，拎著考籃進(jìn)入考場內(nèi)，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等考生全部入座，梁源聽見有人喚“縣令大人”，一抬眸，就見到了梁守海。

    梁源穿進(jìn)書里快要一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渣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