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楚諶似乎回到了七八年前，每天送呂懿去學(xué)校的日子。那時候呂懿也是這樣，下了車后跟他道別，快跑幾步后又回過頭來，頗有些中二地跳起來跟車?yán)锏某R揮揮手，再繼續(xù)往教學(xué)樓跑去。

    早晨7點多，市政鏟雪車已經(jīng)將馬路上的積雪處理得七七八八。楚諶非常順利地在幾公里外的街區(qū)找到了一家口碑不錯的的連鎖酒店。

    入住后他躺在酒店的床上，握著手機刷到了一班除夕當(dāng)天的公務(wù)艙，價格不貴，算上改簽的手續(xù)費也只比原來貴了小幾千，完全在可承受范圍內(nèi)。接著他又打開地圖，找了一家離這兒最近的花店，電話詢問了營業(yè)時間。

    做完這一切后，他鉆進了被窩里，睡了一個質(zhì)量頗高的白日覺，彌補了昨晚因焦慮造成的失眠。

    醒來后手機多了幾條訊息，是剛剛飛機落地的呂母發(fā)來的，問呂懿接到他了沒，又跟他道歉說家里突然水管裂了不能住，問他現(xiàn)在是不是住在之前的房子里。

    楚諶撥了個電話過去，接通的時候喊了一聲“mama”，接著解釋說自己承接的工程馬上要開始建材招標(biāo)，所以寒假里也要加班，等明年有機會再回來陪她和爸爸。

    呂母遠(yuǎn)在南半球，有心無力，阻止不了楚諶的離開，心里將呂懿這個不爭氣的數(shù)落了一通，嘴上依舊貼心地叮囑楚諶不要太累了，問他什么時候走。

    “看完mama之后就回去了。嗯，機票買好了。好的，我一定照顧好自己?！?/br>
    和所有的母親一樣，不管孩子長到多大，呂母都當(dāng)他們還是孩子。嘮叨式關(guān)心他們餓不餓渴不渴，有沒有生病有沒有煩心事。

    楚諶很愿意聽她念叨，覺得這樣才是母子之間的對話。同時也松了口氣，慶幸呂母并沒有再提起呂懿。

    掛掉電話后楚諶出門去最近的那家花店買了白玫瑰和馬蹄蓮，又約了一輛明天清晨的的士。

    第二天天還沒大亮，楚諶就出發(fā)前往墓園。

    前天剛下過雪，這兩天都不會有雨，天氣雖然冷但聞起來很舒服，陽光很懶云很淡。

    楚諶沒再穿羽絨服，只是簡單地穿了一件鐵灰色的大衣，里頭是米白色的高領(lǐng)羊絨衫，纖細(xì)修長的小腿包裹在深黑色的褲子中，腳上是一雙看起來比較新的黑色羊皮靴子。

    這副打扮襯得他整個人精神挺拔，瀟灑英俊。

    楚諶將手上的花束放在墓碑前，深深地凝視著，一寸寸摸過上面的文字。這座墓碑上沒有照片，也沒有墓志銘，只是簡單地刻著名字和生卒年月。

    冷硬地同她生前的風(fēng)格如出一轍。

    楚諶記事起父母就一直在爭吵，冷戰(zhàn)，再爭吵，再冷戰(zhàn)中循環(huán)。不過比較幸運的是，他們倆都很愛楚諶，每次爭吵的原因也從來不會是因為他。甚至在預(yù)感到要吵架時，會哄他去客廳玩，再關(guān)上房門。

    父母想盡力減少對孩子的傷害，可楚諶還是能從兩個人日漸沉默的相處中感知到，他的爸爸mama或許馬上就要分開了。

    楚諶的母親是個十分強勢的人，離婚后干脆變賣了所有國內(nèi)的資產(chǎn)，毅然決然遠(yuǎn)赴溫哥華。她離婚時和楚諶的父親說此生不見，一語成讖，的確至死都沒有再見一面。

    楚諶十四歲時她查出癌癥晚期，病情來勢洶洶，只撐了半年人就沒了。

    “mama，小時候我總是想，你和爸爸為什么不能為了我，繼續(xù)在一起?！背R頓了頓，拿下一片剛落在墓碑上的葉子，“但現(xiàn)在我不會這么想了，沒有感情的婚姻的確是很難熬。他跟我說……他，他還喜歡我，但我怕了……”

    楚諶把額頭輕輕地靠在墓碑上，好像mama在親吻他一般：“我承受不了再經(jīng)歷一次的痛苦了，媽，你不會怪我吧？我知道你不會的，你說過你最愛我了。我在浦市挺好的，畢竟是你的家鄉(xiāng)，我很喜歡。mama你呢，想不想跟我一起回去？”

    寒風(fēng)乍起，吹地楚諶瞇起眼，埋首縮了縮脖子，但他沒有站起身，也沒有離開墓碑。

    等這陣風(fēng)過了，他才繼續(xù)說完最后一句話：“等我在浦市買好了小房子，就來接你回家?！?/br>
    要離開墓園時，楚諶走出幾步，又回首望了一眼。

    白玫瑰和馬蹄蓮孤寂地點綴著墓碑前唯一的色彩，整片園子寂靜無聲，讓他徒增了些傷感。

    年初三那天下午，楚諶接到了許惟寧的電話。對方?jīng)]頭沒尾地問了句“睡了沒”，楚諶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許惟寧還當(dāng)他在溫哥華，此時差不多是溫哥華的晚上十一點，頓時低笑了一聲。

    “許教授，我已經(jīng)回浦市了，現(xiàn)在剛吃完午飯沒多久?！?/br>
    “什么？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不是說要初五初六么？”許惟寧震驚地開口，轉(zhuǎn)而好像是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又重新回到手機邊上，“我今天是想跟你確認(rèn)航班時間，好去接機，順便把餐廳定了。結(jié)果你已經(jīng)回來了，而且回來都不跟我說一聲?！?/br>
    “抱歉抱歉，回來的比較匆忙，家里房子水管壞了不能住，索性就提前回來了?！背R聽著好友的聲音，忽然生出一種久違的感覺。

    “那你除夕哪里過的？不是一個人吧？”許惟寧對除夕這件事非常在意，特意拔高了聲音問。他生怕楚諶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里孤零零地待在房子里，那他這個朋友當(dāng)?shù)每商×恕?/br>
    楚諶回想下除夕零點時，自己正在飛回浦市的國際航班上，怎么也不算一個人，于是答道：“放心，不是一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