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九枝如何與你相識？”

    “他說我們都中了藥?！?/br>
    “后來？”

    “小殿下到靖王府內(nèi)調(diào)查他中藥一事，他化作青鳥，與我說上了話，后來他才認(rèn)出我?！?/br>
    “為何躲著他？”

    烏素聽到這個問題，有些惶恐，她抬起頭，偷偷看了一眼裴楚。

    “九枝如此好，你竟還躲著他?！迸岢@氣。

    烏素有些緊張，只不住地眨眼：“我以為我做了錯事?！?/br>
    “確實(shí)是錯事?！迸岢龅亻_口，他這句話的語氣驟然間冷了下來。

    烏素一愣，裴楚那沉沉的嘆氣聲再次響起。

    “雖然九枝很好，但，烏姑娘，你不需要將情感過多放在他身上?！?/br>
    “他不是一位普通的皇子，在未來的某一天，他一定會忘了你。”

    “這是他的‘道’，但朕沒想到，會出了你這樣的意外?！?/br>
    烏素平靜地聽著這番話，她想，這是第二個人對她說這樣的話了。

    第25章 二十五點(diǎn)光

    烏素聽了這話， 盡力抬起頭來，看了裴楚一眼。

    裴楚作為父親與長者，確實(shí)是一位很好的人。

    他看著烏素說道：“九枝是個很好的孩子， 很多人都喜歡他、敬愛他， 你若不斂著對他的情意，等他離開時，傷心的只是你自己?！?/br>
    “這種話，朕不好當(dāng)著九枝的面說，他很執(zhí)拗，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也很堅(jiān)定?！?/br>
    裴楚負(fù)手，沉聲說道。

    “陛下，我知道了?！睘跛貞?yīng)道。

    她確實(shí)對小殿下沒有情意。

    情意是什么，是很糟糕、很可怕的東西嗎？

    烏素懵懂的眼神落入裴楚眼中，裴楚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 似乎想起了什么。

    “朕幼時，有一位陪在朕身邊的侍女， 年長我?guī)讱q，是朕母妃囑托她照顧朕。她有一雙與你一樣清澈又無知的眼睛?！?/br>
    “用民間人的話， 朕與她， 也算得上青梅竹馬， 在朕少年時， 朕喜歡過她。”

    “朕喜歡她， 便要她，但朕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女人， 亦不能每日陪伴在她身邊，后來， 她看朕的目光越來越暗?！?/br>
    “就像是，燭火熄滅了光?！?/br>
    “但朕手邊有無數(shù)的政務(wù)，周邊列國要安撫，他們送來和親的美人，朝中大臣勢力要平衡，后宮里，亦是一個復(fù)雜的世界?！?/br>
    “而朕，也無法拒絕這花花世界，美人如云?！?/br>
    烏素聽著裴楚的話，挑眉看著她，她并不知道裴楚對她說這些話的意義。

    裴楚的欲望，在她眼中，與橋洞下那個乞丐死前的愿望沒什么不同。

    人類的感情，大多都是這樣的吧，小殿下應(yīng)當(dāng)也不例外。

    烏素點(diǎn)頭，裴楚看著她那雙如死水般安靜的眸，這才發(fā)覺自己對一位后輩說了怎樣的話。

    他竟然在她面前，說出自己的秘密，剖析自己的欲望。

    她像一面可怕的鏡子。

    “陛下，人都是差不多的?！睘跛氐穆曇糨p輕柔柔，仿佛一陣輕風(fēng)拂過裴楚有些焦躁的心頭。

    “您所辜負(fù)的人很多，并不差她一個，而您也在庇佑著云朝疆土之內(nèi)所有的百姓?！?/br>
    烏素知道一個穩(wěn)定的政權(quán)對人類世界的重要性——這是問緣告訴她的。

    她說出的話，冰冷銳利，前半句話，仿佛無形的利劍扎進(jìn)裴楚的心口。

    后半句話，又讓他覺得這無端自責(zé)的良心疼痛得到了些許撫慰。

    裴楚微怔，沉默著。

    “陛下，還有什么要說的嗎？”烏素柔聲問。

    “并無?！迸岢?，他避開了烏素的目光。

    他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一串清脆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奔入殿中。

    “父皇！我修行的山門里，有一位師叔擅長觀天，能測算命星軌跡，我央著他給小九看了命星——”

    伴隨著那腳步聲，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來。

    烏素循著那聲，回眸望去，便看到一位身著寶藍(lán)色長裙的貌美姑娘奔了進(jìn)來。

    “父皇，我?guī)熓逭f，看小九的命星，他近日會有劫難，所幸他的福澤深厚，能逢兇化吉，但我還是擔(dān)心，便回了云都！”

    “小九在何處？”那姑娘越過烏素，來到裴楚面前，行禮說道。

    “華君，你怎么回來了？”裴楚眸中露出一點(diǎn)罕見的慈愛目光，“九枝近日，確實(shí)是遇到了一些事?！?/br>
    “凡間星師所見星辰軌跡，是從極遙遠(yuǎn)距離外傳回的光，光的行走亦需要時間?！迸岢Φ?。

    “你九弟，剛回云都，便發(fā)生了意外?！?/br>
    “什么！”裴華君瞪大眼，她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

    “那……小九呢？”裴華君問。

    “他回到日月閣里住著了。”裴楚道。

    “我去尋他。”裴華君提起裙子，就要往外跑。

    她很年輕，看年歲，比裴九枝大不了多少，性子也活潑。

    裴楚叫住了她：“華君，九枝未過門的妻子就在這里，你且陪著她等等，過會兒，九枝便來尋她了。”

    “什——”裴華君順著裴楚的目光看向?yàn)跛亍?/br>
    剛進(jìn)來的時候，她還以為這姑娘是云璃宮里的普通宮女。

    她太不起眼，站在那里，就像隨處可見的光與影，無數(shù)人經(jīng)過她，或許都不會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

    裴華君不敢置信，她看了烏素一眼，便提高了音問：“父皇，小九怎么可能會娶妻？”

    “或許與你師叔觀測到的‘劫難’有關(guān)？”裴楚提醒裴華君。

    裴華君驚得人都要站不穩(wěn)了，她僵硬地立在原地，與烏素對視著。

    烏素只看了她一眼，便別開了目光。

    裴華君喃喃自語道：“都怪我，回來慢了，若我能早些提醒小九，他也不必遭此劫難?！?/br>
    “成親是喜事，怎么算得上劫難？”裴楚耐心教導(dǎo)她。

    他對裴華君是罕見的溺愛，這種寵愛與他對裴九枝的感情有些不一樣。

    裴楚對裴九枝，在寵愛之余，帶上了一絲尊敬。

    而他對裴華君，則完完全全是父親對女兒的親情。

    烏素能捕捉到裴楚對不同人的態(tài)度變化，而她所感知到的，裴楚對于她是——

    他覺得她是個可憐人，一個注定會被小殿下拋棄的姑娘。

    她在他們眼中，是陷入華麗泥沼的無辜獵物。

    人類的認(rèn)知也很有趣，烏素立在原地，如此想著。

    與裴楚的態(tài)度一樣，裴華君在震驚之后又回歸了平靜。

    她似乎也認(rèn)為烏素與裴九枝在一起，不過是開開玩笑。

    她也沒與烏素說話，只陪在裴楚身邊，與他說著自己修行時遇到的趣事。

    烏素原本是打算在云璃宮的偏殿里等裴九枝，但很罕見地，她在殿內(nèi)感應(yīng)到附近有將死的生命。

    而且，是有一個人將要死去。

    要知道，烏素來云都這么久，遇到的死人就沒幾個，她更經(jīng)常遇到的都是死去的動物。

    人類靈魂所散發(fā)的陰陽能量更豐沛，這個要死去的人，靈魂也頗為純粹，她很喜歡。

    烏素前段時間為了困住惡妖，耗費(fèi)極多的能量，現(xiàn)在她體內(nèi)的能量還很匱乏，急需補(bǔ)充。

    于是她起了身，對裴楚行禮道：“陛下，我能在云璃宮里看看嗎？”

    “當(dāng)然可以，朕讓九枝來云璃宮轉(zhuǎn)轉(zhuǎn)，他還不肯，成了親，你若能帶著他多來這里走走，也挺好?！?/br>
    裴楚抬頭，竟然答應(yīng)了烏素的請求。

    ——他對烏素縱容，完全是因?yàn)榕峋胖Α?/br>
    烏素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出殿外，蘭珊在身后跟著。

    她還能聽到裴楚與裴華君還在說著話。

    “今天回來了，不去看你母妃嗎？”

    “不去，母妃無趣得很，整日也不見她說一句話?！?/br>
    烏素走出殿外，看到眼前的暮色天光，日色暗下來了，也將有一個珍貴的生命，即將如暮色消散。

    她循著那點(diǎn)微弱的神識氣息而去，蘭珊與其他幾位宮女，緊緊跟在她身后。

    蘭珊還是忍不住問了烏素：“烏姑娘，陛下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覺得是真的嗎？”烏素柔聲問。

    “我覺得是……”蘭珊囁嚅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內(nèi)心真實(sh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