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地間最適合修行此道的人?！?/br>
    李綽負(fù)手在身后，她虛幻縹緲的身形，沒入茫茫大雪中。

    ——

    三日后，同樣是一個普通的白日。

    裴九枝至云璃宮里為裴楚守靈歸來，直至第二日才回到日月閣。

    昨晚沒有他在，烏素沒睡得那么沉，主要是她睡前沒感到很累。

    所以今晨她很早就起了。

    她披上外裳，將頭發(fā)簡單地束起，她打算去云璃宮里接裴九枝回日月閣。

    昨夜剛落了雪，至清晨大雪停歇，腳踩著地上的雪，發(fā)出沙沙聲響。

    烏素來到日月閣前，卻發(fā)現(xiàn)大門早已打開，似乎是在等著誰歸來。

    門外，裴九枝的白馬在原地跺了跺腳，而在遠(yuǎn)處，一串馬蹄印從東側(cè)而來。

    西側(cè)，沒有腳印，但有一人翩然而立。

    李綽曳地的灰紫長袍上似乎蘊(yùn)含著星光點(diǎn)點(diǎn)，她那雙空寂的眸看向裴九枝。

    裴九枝單手執(zhí)劍，他對這仙洲來的使者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即便在他面前的是仙洲的五方仙君之一，他也依舊不卑不亢。

    烏素看到兩人，嚇得躲到門后去，她的脊背抵著日月閣的大門，微微顫抖。

    這……這可是仙洲的使者，她不會看出她的原形吧？

    烏素想起大公主曾說過這位仙者，大公主很驕傲，但在談?wù)撈鹄罹b的時候，她的語氣也滿含尊敬。

    她知道李綽是仙洲最厲害的星師，往天上看一眼，便能看盡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

    這樣厲害的人，也來找了小殿下，他們要……做什么？

    烏素在門后挪了挪，她靠近他們的方向，偷偷聽他們的對話。

    李綽的眼眸半掀，她對裴九枝道：“九殿下，我是來請您回仙洲的?！?/br>
    “我？”裴九枝的俊眉微挑，他問，“我與仙洲有什么聯(lián)系？”

    “您……有全天下最出眾的修仙天賦，掌管整個仙洲的九寰仙君之位是為您而留，想必您已經(jīng)有所察覺……您到了仙洲之后，會修煉斷絕凡俗的無情道，您天生便沒有情根，很難生出感情，這無情道，就是為您而生?！崩罹b面無表情地說出這一段話。

    烏素想，原來這就是裴楚他們對她說那些話的答案。

    說起來，小殿下確實(shí)很適合修煉無情道，他在修煉一途上，一定會大有作為。

    小殿下，要去仙洲了嗎？

    烏素忽然有些期待，如果他修煉了無情道，那他一定不能有妻子了。

    這樣，他就會和她分開了吧，他也會遠(yuǎn)離自己這個“災(zāi)禍”了。

    烏素緊張得心怦怦直跳。

    裴九枝低眸，疑惑地看著她。

    “我有妻子?！彼?。

    烏素：“？”

    李綽：“？”

    李綽秀眉微蹙，原本淡然的語氣也染上一絲困惑。

    “妻子，是凡間皇帝強(qiáng)塞給你的嗎，例如……聯(lián)姻之類?！彼龁枴?/br>
    李綽自忖她熟知人間的規(guī)矩。

    “是我親自求娶而來?！迸峋胖σ蛔忠活D說道。

    “我很愛她，所以，我不能修煉你口中所說的無情道?！?/br>
    “無事，我們可以等到你的凡人妻子壽終正寢。”李綽笑了。

    “這轉(zhuǎn)瞬即逝的微渺情感，就像天空里一閃而過的流星，在遼遠(yuǎn)星空與漫長的歲月里，不值一提?！?/br>
    裴九枝的眉頭微蹙，許久，他平靜道：“她死了，我亦不能獨(dú)活。”

    李綽望著他，愣了許久，她問：“你的妻子是？”

    裴九枝繞過他，徑直走進(jìn)日月閣中：“仙長，請回?！?/br>
    “九殿下！”李綽追了上去，這一回，她的腳下出現(xiàn)一串深深的腳印。

    她瞇起眼，黑色眼眸里，渺渺星辰閃現(xiàn)。

    她慣常感應(yīng)星辰軌跡去推斷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而不是去感受周圍的氣息。

    用星辰來推斷自己周身的環(huán)境，過程極復(fù)雜。

    呈現(xiàn)在李綽面前的也是許多雜亂無章的線條，只有她自己能找到其中的規(guī)律。

    她享受這樣的非人視角。

    但是，在靜下心感受周圍環(huán)境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日月閣的門后還貼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她是一團(tuán)混沌。

    方才她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是因?yàn)樗袘?yīng)的星辰之力，并沒有連接在她的身上。

    她是一片漆黑，一片虛無，并不在這命運(yùn)軌跡之內(nèi)。

    但——就算是沒有命星的妖，她也應(yīng)該有所感應(yīng)。

    李綽確信，裴九枝沒有對任何紅塵中人萌生強(qiáng)烈的情感。

    就算是對他的父親、兄姐、老師，他的感情都極淡漠。

    簡而言之，她眼中所見的裴九枝命星，并未與任何一顆星星相伴。

    但是，他有妻子。

    他的妻子，又是怎樣的存在，以至于，她從未出現(xiàn)在那星空之中，被她感應(yīng)到。

    李綽想要追到日月閣里去，但裴九枝已將大門關(guān)上了。

    “我不見她。”裴九枝對守在日月閣里的宮人吩咐道。

    他走入閣樓內(nèi)，一抬眸，只看到烏素站在日月閣中央的水池后，她的身后，映著天上的白日。

    “小殿下。”烏素輕聲喚。

    在她聽到裴九枝要進(jìn)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趕緊跑了進(jìn)來。

    她藏在長裙下的腳尖動了動，似乎有些緊張。

    裴九枝走上前，低眸看著她：“怎么在這里，平日你也沒有起這么早?！?/br>
    “我……昨晚不累，就起得早了些?！睘跛刂е嵛釕?yīng)道。

    她很快編出了謊言：“我本想去宮里尋你，順便給你帶早飯，但是我剛走到這里，你就進(jìn)來了?！?/br>
    “是嗎？”裴九枝走到她身前，忽然俯身，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烏素一驚，兩手下意識環(huán)住了他的脖頸，她的雙腳翹了起來。

    藏在裙擺下的鞋面上，有些沾濕的痕跡，方才她走出門去，踩到了雪。

    現(xiàn)下她回到室內(nèi)，沾在鞋上的雪粒子融化，在鞋面上洇出水痕。

    裴九枝側(cè)過頭，靜靜注視著烏素的腳尖，他平靜說道：“日月閣里也下了雪？”

    日月閣中央的天井，只有那倒映日月閣的水池能接到雨雪陽光。

    烏素愣了愣，她靜靜地看著裴九枝，她理直氣壯地點(diǎn)頭。

    裴九枝抱著她，沉默了許久，烏素耍賴得如此順理成章，倒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都聽到了？”他問。

    “沒有?！睘跛毓环裾J(rèn)了。

    “我還沒說我在日月閣外說話了，你就說沒聽到？”就算現(xiàn)在再緊張，裴九枝也被她逗笑了。

    “傻烏素，若我不護(hù)著你，你該怎么辦？”他抱著烏素上了樓，才將她放下來。

    他彎下身子，將烏素散亂的發(fā)絲攏好。

    烏素看著他，愣了許久，她堅(jiān)持：“我什么也沒聽到?！?/br>
    “莫要聽她的話，我會陪著你，我答應(yīng)你要帶你一起去仙洲了。”他將她完全抱在了懷中。

    “可是，小殿下……”烏素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了口，“我是——”

    “我知道你是什么，小妖怪?！彼麎旱土松碜?，在她耳邊一字一頓說道。

    他的聲線極低沉，尾音勾著，仿佛是在誘惑著誰。

    烏素瞪大了眼，她怔然看著面前的裴九枝。

    “小殿下，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烏素輕聲道。

    “我知道。”裴九枝平靜道。

    烏素對著他，極緩慢地眨了眨眼，她有些恐懼。

    這種恐懼，并不來自于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脅，她是在恐懼……小殿下受到傷害。

    如果，別人知道小殿下和一個妖怪在一起了，還不嫌棄她，其他人又會怎么看小殿下？

    人類是厭惡妖類的，與邪魔相通的太子身敗名裂，死于邪魔之手。

    那小殿下，又會怎樣呢？

    他若不知她身份，那就當(dāng)她是騙他，但他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份。

    烏素安靜地與裴九枝對視，許久，她背過身去。

    裴九枝從后將她緊緊抱著，他低聲道：“我早就知道了，你那晚偷偷動了我玉瓶里的東西?！?/br>
    烏素深吸一口氣，她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