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五皇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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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歲的夜晚,詹南的王國(guó)內(nèi)一片盛麗繁華。 宮人們身著新衣,面上洋溢著難掩的喜悅。人們來去匆匆,正為過歲慶典而忙得不可開交。 蟄伏了許久的冬雪遲遲不落。 寒氣卻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輕柔柔的風(fēng)拂了過來時(shí),即便穿著厚衣,也不免的讓人縮著身子抖上兩抖。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宮徑遠(yuǎn)處。 稚童的哀求聲傳來,惹得過處的宮人紛紛側(cè)目。 在這寒冬里,那小小的稚童竟還穿著一身單薄的破舊衣衫。即便被緊緊裹束在身上,也擋不出趁虛而入的寒風(fēng)。顯然那衣衫極為不合體,應(yīng)是成人的衣物。 小小的稚童看上去僅有幾歲。他的面頰被凍得通紅,他向所遇見的宮人苦苦哀求著什么,可所有人都充耳不聞,或嫌惡的驅(qū)趕著他。 “天吶,王宮之中怎么會(huì)有乞丐。” 宮婢掩著面驚嘆著。 走身旁上了年歲的嬤嬤面色無波,她生得一臉涼薄相,肅氣橫生: “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說的莫開口?!?/br> “是。” 宮婢聽其教誨,怯怯的垂首禮應(yīng)著。 眼見著稚童朝她們走來,嬤嬤并不像其他宮人那般躲閃。而是持著姿態(tài)走著該走的路。 那稚童虛弱無力搖搖晃晃的走來,一把攀在了嬤嬤的衣裙上: “求求你們!……母親病的很嚴(yán)重。求求你們救救她!” 宮婢垂首在嬤嬤側(cè)后,這才聽清那孩子所言。 原來不是乞討,是救母。 宮婢面生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只是偷摸著瞥著眼,看嬤嬤的反應(yīng)。 “五殿下。不是奴婢不幫您,是陛下不允許所有人沾染荒園里的事物。違令者可是要掉腦袋的。奴婢們都只有一個(gè)腦袋,著實(shí)不夠掉的?!?/br> 嬤嬤嘴上涼薄,可也未有如他人般將稚童踢踹開推拒開。只是直視著前方,眼都不落一下。 宮婢顯然被那聲“五殿下”的稱呼驚得瞪大了眼。她不禁打量著這像乞丐一樣的“皇子”。 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凍紅的臉頰滾落下來,抓著嬤嬤衣裙的小手漸漸松落。稚童癟著嘴似是不讓自己哭出聲。 嬤嬤面色不改,只是悄然嘆了口氣。 她彎下腰在稚童的耳邊輕聲說道: “一直往前走,門頭上掛著三只紅燈籠的,是藥閣。去那兒?jiǎn)枂??!?/br> 稚童用衣袖擦干眼淚,狠狠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退身像嬤嬤深深一鞠禮,便頭也不回的跑向了遠(yuǎn)處。 “五皇子,是那女雜生的……” 宮婢的話堵在了嬤嬤投來的目光中,她縮了縮身:“奴婢知錯(cuò)。” “在這宮中,最得管好的是你的嘴巴。小心隔墻有耳,一不小心啊,就丟了性命。” 滿宮旺盛的燭燈將夜空都照染。 過歲宴上匯聚了整座王宮的所有喧囂,熱鬧非凡。 這讓王宮的其余角落都暫時(shí)陷入了沉靜。 “我打死你這偷東西的賤貨!” 宮值咬牙切齒,握著手臂般長(zhǎng)的木棍揮舞著。 被老輩宮人欺壓,過歲的喜慶日子落得個(gè)職守的活,本就一腔怨怒無處疏解,竟還碰上了來藥閣里偷東西的毛頭小賊。 幾番揮舞都打不到那小小的身體,他動(dòng)作敏捷跑得又快,這讓宮值又氣又惱。 索性,他直接將手中長(zhǎng)棍朝著那孩子狠狠的砸了過去! 長(zhǎng)棍砸到了孩子的后背,那孩子向前一傾生生撲摔在了地上。 他一手緊緊的攥著草藥,一手艱難的想撐起身。 然而宮值并沒給他爬起來的機(jī)會(huì),他狠狠一踩,厚靴朝著那孩子側(cè)臉碾了上去。白嫩的小臉被碾踩的擠壓變形,小小的手不停掙扎揮舞著。 宮值撿起一旁的木棍,咧嘴大笑得停都停不下來。 “跑。你倒是跑啊!小雜種!” 宮值高高的舉起長(zhǎng)棍,不留余力的超腳下的幼小身體打去—— 一下,兩下,三下…… 每一下?lián)舸虻穆曇舳柬憦卦诳諒街?,徘徊回蕩?/br> “唔唔——” 哭腔中的喘咳聲伴著血色噴涌了出來,幼小的身體在極大力量的摧殘下不住的痙攣著。 “別打了別打了!” 從遠(yuǎn)處急慌慌的趕來另一個(gè)稍顯年歲的宮值。 他拽著同伴的胳膊制止著: “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好歹也是皇子……” “皇子?你信不信我把他腦袋卸下來呈給陛下,陛下說不定還要賞我一二!” 他狂言一出,腳下的力度又緊了一分,激烈掙扎的幼小身體此時(shí)只剩顫抖。 “他是皇子,陛下能殺,我們不能動(dòng)?!?/br> 就一歇神的片刻功夫,腳下的孩子掙脫起身,逃出了藥閣的門庭。 寒風(fēng)在空徑中肆掠。 宮墻上火紅的燈籠搖曳著,暈紅的光一晃一晃的照在他擦傷的側(cè)臉上。 劇烈的疼痛讓他暫時(shí)忘卻了寒冷。 他不敢停下。 直至他跑到了一排破敗的宮墻邊。 早已褪色的宮墻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還有一半全然掩藏在了青苔之下。脫落的缺口上爬滿了延伸的藤蔓,門頭上是一塊看似無字的牌匾,緊閉的大門上纏著銹跡斑斑的沉重鎖鏈。 稚童將手中的藥草揣進(jìn)了衣服里。 他艱難的爬上了宮墻邊的茂樹上。 劇痛讓他頭冒冷汗,緊緊抓著樹枝的手顫抖不止。 好不易跨到了宮墻瓦頂,只需要躍到那棵宮墻內(nèi)的大樹上,順其爬下,那就能安然落地。 可他再無力氣了。 縱身的一瞬他身子一虛,從宮墻頂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 砸在地上一瞬讓他頭腦發(fā)蒙。 他還是個(gè)孩子。 他疼得鼻酸,直想放聲大哭。 可他沒有時(shí)間去消化自身的疼痛。 他幾經(jīng)努力,起起落落,終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撥開與他一般高的荒草,他朝著那陳舊的殿閣大步跑去。 “母親……” 破舊的大門開啟。 破漏的軒窗外投來隱隱光輝,得以讓昏暗的屋內(nèi)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稚童跌跌撞撞的撲在了一張堆滿了枯草的床旁。 床上躺著的面色蒼白的女人,憔悴面容像是在散失著生機(jī)。似是聽到了孩子的呼喚,她吃力的睜開了眼。 稚童從懷中掏出了藥草,滿是血痕的小手捧著藥草在女人面前: “母親,我去找來了藥草!您馬上就會(huì)好起來的……母親……” “阿客……” 女人本是微笑著的。但她看清孩子身上的傷時(shí),她的眼角沁出了淚光。 她虛弱的抬起皮包著骨的手,輕輕的撫摸在孩子的臉上。 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卻什么都無力說出口。 “來……” 女人展開臂,身上堆積的枯草沙沙作響。 稚童脫掉鞋履,規(guī)整的將其擺放好。動(dòng)作遲緩的爬了上去。他攏著枯草,縮進(jìn)了母親的懷中。 “母親,您快吃藥,吃了藥,您的病就會(huì)好了?!?/br> 他捻著手中的藥草,遞在了女人的嘴邊。 他還太小了,他哪里知道母親患了什么病,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藥。他只知道生病了要吃藥,吃了藥就會(huì)好起來。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去把藥帶回來。 女人張開發(fā)白干裂的嘴,含過了兒子手中的藥草,在嘴里緩慢咀嚼著。 她捂著那雙發(fā)涼的小手,試圖更靠近那小小的冰冷身體。 “嘭——” 窗外,無數(shù)煙火接連綻放。 將空蕩蕩的陋室照映得五顏六色。 稚童轉(zhuǎn)過身去面向窗口,咯咯笑得開心。 “母親!我們還沒有吃過歲宴!” 說著,他拖著并不靈敏的身體竄下了床。 他赤腳走在地上,蹲下身拾起了床邊的石子,借著窗外的陣陣五光十色在地面一筆一筆認(rèn)真劃畫著。 他用手捧起了所畫之物上虛無的空氣,恭恭敬敬的捧到了母親面前。 “母親,這是百歲魚!” 女人牽起唇角。 “好……” 他彎腰捧起了一樣又一樣虛無的空氣。 “母親,這是年餅,這是運(yùn)頭雞,這是八棗糕!” 他跪在床邊,雙肘撐在床上,裝作捻起手中的虛空,伸到了女人嘴邊。 女人微微張開口。 佯裝吃下他喂來的東西。 “平時(shí)都是母親畫給我吃,我畫得不好,會(huì)不會(huì)不好吃?” 言罷,他捂著胸口悶悶的低咳著。 “阿客畫的……好吃……” 她虛弱的只能聽見細(xì)微的氣音,恰好在煙火的間隙之間,能讓床邊的孩子聽得清清楚楚。 他牽強(qiáng)的忍受著滿身傷痛。 卻笑得甚煙火燦爛: “母親,新年快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