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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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剛進門,恰好遇見一張熟悉面孔,停下腳步:“陸刺史?” 陸迢身著官袍,轉(zhuǎn)頭看到她,笑著迎上來,抬手見禮:“夫人怎么來這里了?” 舜音揭去兜帽還禮,看看四下,這里只他官階最高,其余都是驛卒,從袖中取出了信函:“我想寄封家書?!?/br> 陸迢接過去看了一眼:“秦州司兵參軍?” 舜音盡量說得無足輕重:“是我弟弟,他在秦州任職,我遠嫁而來,只這一個弟弟還有來往了?!?/br> 陸迢會意,隨即道:“夫人乃軍司府主母,一封家書罷了,這里不會有人查的?!闭f完轉(zhuǎn)頭,交給一名驛卒,讓他安排寄出。 舜音看著驛卒捧信出門安排去了,心想就是查也沒什么。 外面忽然傳來嘈雜之聲,似有一陣馬蹄聲正行進過來。 舜音不確定地回頭朝外看了一眼,沒聽錯,確實有支兵馬隊伍過來了,不禁走出去細看。 附近不少百姓也被吸引著到路邊來看,那是一隊五六十人的兵馬隊伍,為首的是個身負鎧甲、面色兇狠的將領(lǐng),正直往東城門而來。 陸迢跟出來看了兩眼,在旁道:“那是準備剿匪的隊伍?!?/br> 四周人聲嘈雜,舜音聽不太清楚,好在看到了他口型,問:“剿什么匪?” “沙匪啊?!标懱稣f,“夫人怎會不知,此事還與你有關(guān)。聽聞夫人嫁來的路上遭遇沙匪,多虧軍司及時趕至才嚇退他們。軍司因此上報總管要剿匪,已獲準。這是都督于式雄,管理河西轄下十四州之一的鄯州,大約是剛帶親隨拜見完總管,領(lǐng)命去剿匪了?!闭f到此處他笑了聲,“所以才說夫人的信函不需要查,軍司與夫人新婚便感情甚篤,豈能與他人同等對待?” “……”什么感情甚篤,舜音眼神晃一下,自己根本不知此事。 眼前這支隊伍已經(jīng)到了城下,正挨個穿過城門。 舜音忽而覺得不太對,聲音稍低了些:“剿匪而已,為何要從鄯州調(diào)派兵馬?”明明涼州四處都有兵馬。 陸迢道:“軍對匪本是易事,但此地沙匪屢剿不絕,此番才抽調(diào)了鄯州兵馬為涼州所用。” 舜音忽而想起那日出城時偽裝成平民來向他們告罪的沙匪,猜到了什么,眼神動了動,沒再說話,只暗自抿了唇。 兵馬隊伍已盡出城門,百姓散去,四下恢復(fù)安靜。 陸迢轉(zhuǎn)身說:“我該去忙了,過些時日城中有盛會,屆時再請夫人參會?!闭f完又淺施一禮,進了信驛。 舜音點點頭,沒太在意他的客套,在原地站了一瞬,才轉(zhuǎn)頭往回走。 勝雨跟在她右側(cè),還未至馬車邊,忽而喚她一聲:“夫人?!?/br> 舜音看她,卻見她朝前方迅速看了一眼,轉(zhuǎn)頭看去,就見一行弓衛(wèi)牽馬立在路邊,正攔在她的馬車前。 也不知他們什么時候來的,自己剛才站這里半天,可能早就被看見了。 舜音立即看了看周圍,沒看見穆長洲的身影,走了過去。 剛到面前,弓衛(wèi)讓開,露出了后方的馬車。 她看了看,沒管他們,踩著墩子上了車,剛揭簾進去,一眼看見道身影,不禁一愣。 穆長洲就坐在車中,一手搭在膝頭,眼看著她,似乎正在等她。 自他那日給自己抹了藥后,舜音還沒與他說過話,在他側(cè)面坐下:“穆二哥怎么在這里?” “來送剿匪隊伍出城。”穆長洲說,“恰好見你車停在這里,上來暫歇?!?/br> 舜音覺得他說得半真半假,他要真需要暫歇,哪里不能歇,偏來她車中。 暗自腹誹著,剛稍一動,忽覺碰到了他,她瞥一眼,就見他的腿屈著,袍衫衣擺掖在腰間,露出裹著綢褲的腿長而結(jié)實,隔著她裙擺與她的腿相貼。她悄悄收了收腿,目光動了動。 這車原本挺寬敞的,此時他坐在這里,忽然叫人覺得擁擠了許多。 “音娘呢,怎么在這里?”穆長洲問,“也來送剿匪隊伍?” 舜音抬眼看他,意有所指地說:“聽說穆二哥打著為我的旗號去剿匪,我自然也要來看看了?!?/br> 穆長洲上下看她,似笑非笑:“我的新婚夫人在路上險些被劫,我有意替夫人請令剿匪有何不可?除非音娘不是我夫人,這個旗號我才用不著?!?/br> 舜音不自在地轉(zhuǎn)開眼,心想說得倒跟真的一樣,低聲說:“可你養(yǎng)……”及時閉了嘴,因為說好的,要當不知道。 穆長洲已經(jīng)坐正:“養(yǎng)什么?” 舜音轉(zhuǎn)頭朝窗格外瞥一眼,又看他:“沒別人?” 穆長洲盯著她:“沒別人,說吧?!?/br> 舜音覺得他目光看人太深了,別過臉避開他視線,張了張唇,才說:“養(yǎng)寇……” 還沒說完,他忽而傾身靠近,一手捂住了她唇。 舜音一愣,抬眼才發(fā)現(xiàn)他目光越過自己盯著窗格外,頓時不動了,人緊貼在他胸前,只在他手心里一呼一吸。 窗格外緊接著響起了張君奉的聲音:“軍司何在?” 一名弓衛(wèi)回話:“佐史稍候?!?/br> 舜音唇上一松,穆長洲的手拿開了,頓時舒出口氣。 她不覺抿了抿唇,緩一口氣,覺得自己唇邊臉頰都還留有他掌上的力道,微微的熱,抬眼看他,撞上他正看著自己,才發(fā)現(xiàn)他人還緊貼著自己,頓時又移開目光,動一下肩。 肩緊跟著被一抵,她頓住。 穆長洲仍欺身在她身前,抵著她右肩,垂眼看著她的右耳邊的發(fā)鬢,手指搓了一下,才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了,但仍如之前一樣,你只當不知道?!?/br> 舜音瞥他一眼,她想說他養(yǎng)寇自重。 那日沙匪喬裝前來告罪,他隨后說的是讓他們回去好生準備,短日內(nèi)別再冒頭,然后才安排剿匪。 難怪陸迢說沙匪屢剿不絕,受他庇護罷了。他再借此地匪寇頑固,抽調(diào)鄯州兵馬,說不定這些兵馬在此之后就會并入涼州兵馬,到他麾下。 這不是養(yǎng)寇自重是什么?她蹙了蹙眉,輕輕說:“你可真敢……” 余光里,穆長洲似笑了一下,仿佛根本無所謂。 緊跟著身前一輕,他終于讓開了。舜音立時坐正,理一下裙擺,覺得連衣襟都要被壓皺了,抬眼忽見他伸手從衣襟間取出一封信函。 她目光看了過去,頓時什么話都不說了。那是她剛剛寄出去的信,竟然已在他手里。 他等在這里原來是來查信的。 穆長洲拿著那封信函,細細看了兩眼,抬頭說:“陸迢只是名為刺史,做不了主,下次寄信還是問過我?!?/br> 舜音才明白,那個驛卒當時接了她的信出去了,居然是直接送去給他了。她捏著手指說:“一封家信罷了,還要驚動你不成?” 穆長洲隨口問:“都寫什么了?” “涼州風景,初來生活?!彼匆粜囊粰M,干脆說,“要不然穆二哥拆開自己看好了。” 穆長洲看她兩眼,目光轉(zhuǎn)落在她唇上,那雙唇飽滿溫潤,現(xiàn)在仍艷艷的紅,她臉頰也微微帶紅,此時面色一冷更明顯,大約是他剛才捂得手勁太大了。 他手指又一搓,搓過手心,信一收,探身出車:“算了,既是音娘家信,我替你寄了?!?/br> 第十一章 舜音立時側(cè)身讓他出去,直到看見竹簾放下,聽見外面張君奉與他說話的聲音,才舒一口氣,一手撫了下唇。 外面馬蹄聲正遠離,似是弓衛(wèi)在離去,她掀起窗格簾布朝外看,見他們真朝著信驛方向去了。 離得不遠,穆長洲并未騎馬過去,只信步走在最前,張君奉和弓衛(wèi)都離了一長截緩行跟隨。他身長步闊,手里捏著她的那封信,很快轉(zhuǎn)去城側(cè)就看不見了。 勝雨已在外面催動馬車,舜音放下簾布,心想應(yīng)當真寄出去了吧。 隨即又想起剛才在車中的話,她蹙起眉,他確實不再是以往的穆長洲了…… 幾乎沒在意是怎么回去的,到了晚間,舜音都還記掛著那封信,又不時想起那群沙匪,只坐在房中,拿著折本佯裝看書。 直至門外勝雨高喚她一聲,進來送了梳洗熱水,又為她挑亮燭火。 舜音想了想,放下書,試探問:“此處沙匪作亂可嚴重?” 勝雨恭恭敬敬站到她右側(cè),一板一眼道:“夫人不必掛心。最早一批沙匪倒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但早已被軍司剿滅。如今這些不過是近年冒出的一些貪財小賊,算不得什么,只是始終在商路附近出沒,頗有聲勢,若是第一次撞見確實會驚嚇不小,連累夫人也受了驚。過去清剿了幾次不見效果,如今軍司為夫人出面,請總管調(diào)派了重兵,定能盡剿了?!?/br> 舜音聽她語氣都沒什么變化,應(yīng)當是真話,稍稍心定了一些,難怪胡孛兒當時撞見沙匪還能大笑著說那是小事。 穆長洲顯然是掌控好了力度,畢竟商路是涼州的一筆民生入項,他要留著這群人既不至于威脅到商路貿(mào)易,又能成為隨時用兵的一個由頭。 七年沒見,人變了,心思也變深了…… “夫人?”勝雨以為她還有事要問。 舜音回神,本還想提一句讓她留意一下回信,想想也沒可能留意得到,搖頭說:“沒事了,我要睡了?!?/br> 勝雨躬身退了出去。 一出去,正好看見后院走入軍司的身影,勝雨立即在廊下垂首見禮。 穆長洲沒走廊下,自后院庭中沿廊外而過,將要經(jīng)過東屋門外,腳步停下,轉(zhuǎn)頭看了過去。 房中燈火亮著,窗紙上映出的身影淡薄輕柔,一動不動地坐著,靜止如畫。 他看了兩眼,低聲問:“夫人回來后如何?” 勝雨回:“夫人一切如常,只擔心剿匪之事,詢問了幾句。” 穆長洲點頭,沒說什么。 勝雨會意退走了。 穆長洲又看一眼窗戶,還以為今日在車中那番話嚇著她了,看來未必。仔細想想,少時在封家,似乎也沒見過她有什么畏懼的東西,難怪連遇到探子也毫無懼色。 而且太聰明了些。他手指垂在腿側(cè)點了點,目光里,屋內(nèi)的身影動了,起身走開幾步,輕輕抬手,除了外衫,露出綽約起伏的女人身姿,繼而身影徹底剝離了窗前。 穆長洲目光在那里停留一瞬,慢慢轉(zhuǎn)開,走去了主屋。 心中有事難免睡不踏實。舜音這一晚上都睡得不深,一睜眼,看見頭頂羅帳被窗外透入的天光染出了一道青白。 不過才剛剛天亮。 “夫人!夫人!”勝雨在外面高聲喊她。 舜音坐起:“怎么?” 勝雨大聲道:“軍司請夫人準備?!?/br> 她回味過來:“今日要外出?” “是?!?/br> 舜音覺得有些突然,時辰也比往常早了許多,但還是立即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