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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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揭去兜帽,眼神掃過,陡然開口:“退!” 封無疾聞聲抽刀。 出鞘聲未落,兩側(cè)野草拔地而起,其下竟是伏地藏著的人,個個丟開手中偽裝的野草,亮出兵刃,直朝他們沖來。 瞬間人動馬嘶,所幸隊伍有所準(zhǔn)備,頃刻迎上。 兵戈擊撞聲響起,舜音立即轉(zhuǎn)頭朝封無疾喊:“你快走!” 封無疾握著橫刀,奔馬護來她身側(cè):“阿姊哪能讓我先走,我護你同行!” 舜音冷聲:“我不需你護……” 并未多言,她扯馬往后,埋伏的人已朝他們這里沖來。 護衛(wèi)皆自涼州兵卒中擇選而出,攔護及時,且戰(zhàn)且退,護送他們往中原而去。 埋伏之?dāng)成矸菸疵鳎瑓s不管不顧只往他們這里殺來,不要命般橫沖直撞。 舜音身下的馬猛被一撞,人跟著一晃,連忙抓緊韁繩,險險躍下,才沒摔落,腳踩到地,一手已按在腰間,握住了那柄匕首,心口急跳,猶如鼓擂。 剛要退遠,兩側(cè)竟又沖出了更多的人,持刃亮刀,直撲他們,是彎刀。 舜音目光一凝,這場景竟有些熟悉,她環(huán)顧四下,一時竟分不清是在過去還是現(xiàn)在,握著匕首的手指陣陣發(fā)涼。 “阿姊!”封無疾忽喊。 舜音頓時回神,手中匕首抽出,幾乎是下意識揮了出去。 鮮血飛濺,她喘口氣,顧不上多想,只迅速掃視一圈周圍,人太多了,就快將他們圍住,必須趕緊走,轉(zhuǎn)頭看向封無疾:“走!你想死在這里不成!” 封無疾仍在馬上,揮刀攔在她身前。 遠處埋伏的人在收口,有人打馬沖出,似是領(lǐng)頭。 舜音轉(zhuǎn)頭看去,眼底一寒,那人穿著圓領(lǐng)漢袍,卻深眼鷹鼻,竟然是賀舍啜。 賀舍啜手持彎刀,一臉陰沉,遙遙指她:“當(dāng)時只當(dāng)面善,卻原來是封家人,難怪能助穆長洲得我閑田,今日就在此送你上路!” 無人知道他是怎么埋伏在這里的,且人數(shù)還幾乎是他們隊伍的兩倍。 舜音臉上冰冷,看一眼封無疾,霍然扭頭朝包圍收口處跑去。 賀舍啜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口中大喝一句突厥語,換刀拿弓。 封無疾已然聽見賀舍啜的話,揮刀殺了撲近的一人,忽覺周圍壓力頓松,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伏兵全朝她阿姊那里去了,才知她已故意將人都引走了,連忙追去。 大風(fēng)中似有一陣快馬奔來,由遠及近,越來越近。 舜音隱約聽見,心中駭然,以為他們還有更多的人馬,手中死死握著匕首,只覺更像是在當(dāng)初,喊殺聲和兵戈聲都在右耳邊雜亂沖撞,她分不清方向,只覺人越來越多,似乎永遠也跑不出去…… 但她必須得沖出去,不能讓無疾折在這里。 護衛(wèi)雖比不上伏兵眾多,卻戰(zhàn)力不弱,硬生生撕開了收口,包圍并沒有圍住。 舜音握著鮮血淋漓的匕首跑至收口處,身側(cè)似有箭飛來,又似有刀砍至,身前的護衛(wèi)還在抵擋。她緊咬著唇,避讓,揮刃,手上沾了血,一滴一滴往下滴,轉(zhuǎn)頭看向朝她撲來的賀舍啜,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奮力沖向口外。 右耳只聽見那陣迅疾的馬蹄聲已至,自一側(cè)直沖而來,直接沖散了包圍。 她身一頓,轉(zhuǎn)頭看去。 一隊人馬直沖入陣,利如騎兵,手中長刀冷冽,揮向的目標(biāo)卻是賀舍啜的人。 賀舍啜連射兩箭,都被人擋了,已快至跟前,剛要抽彎刀,卻被突來的人馬擋住,臉上變幻不定,卻還陰惻惻地盯著那個層層人影里躲避跑遠的女人。 護衛(wèi)們得到相助立即反撲,包圍已潰,伏兵開始反退。 賀舍啜見狀不對,口中忽而高喊一句突厥語,調(diào)頭拍馬就走,拖拽出一陣倉促的塵煙。 伏兵立即跟隨逃散。 沖入的人馬追剿而去,只留下了幾人。 其中一人打馬而至,向舜音抱拳:“夫人放心,他們退了?!?/br> 舜音喘著氣,一手還沾著溫?zé)岬孽r血,抓著披風(fēng)茫然擦去,收起匕首,眼神看過去,來人穿著看似普通百姓,未著戎裝也未佩橫刀,卻顯然是兵卒假扮,但口音不對,是沙陀族人。 她恍然想起了當(dāng)初穆長洲養(yǎng)寇自重的那群沙匪,后來被“剿滅”,定然都改頭換姓歸入兵卒了,由他們在外走動自然也更容易裝作不是兵卒,瞬間明白了什么。 的確有人跟著他們,是他安排的人…… 隊伍已一片散亂,四下尚留有未散的血腥氣。 舜音紛亂思緒一收,突然回神,轉(zhuǎn)頭去看四周:“無疾!” 封無疾打馬而來,一手捂著肩,臉色不對:“阿姊,快,進中原……” 她看出不對,快步上前:“你怎么了?” 封無疾忽從馬上摔下。 舜音一驚,連忙扶住他,才發(fā)現(xiàn)他肩后不知何時已中了一箭…… 涼州城中,天已擦黑,宵禁時刻都過了。 胡孛兒自總管府外那條大道上經(jīng)過,老遠看到那一列一列的精兵在府外巡視,“嘖”一聲,送走夫人時這么大排場,也不知什么時候把人接回來,一邊想,一邊去看前方。 穆長洲跨馬在前,持弓佩刀,一言不發(fā)。 胡孛兒有心打趣,近前道:“軍司近來話可真少,倒叫我想起以往剛與你認識那會兒了,那時我還管你叫‘書生’呢?!?/br> 說完便想嘿嘿笑兩聲,但沒笑出來,因為穆長洲臉上毫無笑意,一片沉然。他干咳一聲,扯扯絡(luò)腮胡,閉了嘴。 “東城門處可有消息?”穆長洲忽問。 胡孛兒忙道:“沒有,若有會立即送來的?!?/br> 穆長洲沒再開口。 胡孛兒瞅瞅他,連日來他倒是看著一切如常,該干什么干什么,也并未去東城門處查巡,只每日都會問一遍那里是否有消息,都快成習(xí)慣了。 前方已至官署,穆長洲勒停,下了馬,解了兵器,走入大門。 張君奉剛好打馬而至,碰上胡孛兒,問:“軍司又未回府?” 胡孛兒下馬,擠眉弄眼,這不明擺著。 張君奉朝官署內(nèi)看一眼,嘀咕:“真看不出來?!?/br> 胡孛兒湊近:“是看不出來,藏得真深!” 二人心知肚明,軍司不想表露,自有不便表露的用意,但他們可說是心腹,豈能不明白,軍司分明對夫人…… 如今總管府把夫人送走,可比上回那般打壓有用多了! 忽有一兵快馬奔來,蹄聲急促,直至門前:“軍司!” 胡孛兒正色,這是先前軍司讓他安排的人馬,定是派上用場了,立即就要入內(nèi)去喚。 穆長洲已大步走出,立在門前:“報?!?/br> 兵卒下馬走近,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穆長洲立即問:“她如何?” 兵卒小聲回:“夫人沒受傷,但封郎君受傷了,他們暫在最近處停靠,大概是要盡快趕去秦州?!?/br> 穆長洲眼神稍緩,臉色卻沉,朝身側(cè)招手。 胡孛兒在旁聽得正發(fā)愣,立即近前。 穆長洲說:“賀舍啜已現(xiàn)身,且尚有兵馬,增派人手搜尋,黏住他蹤跡?!?/br> 他頓一下,冷聲:“以便我隨時出去抓人?!?/br> 第六十一章 寬闊河面上駛動著一條驛船, 艙中鋪了厚厚的幾層軟墊,封無疾一動不動地伏在軟墊之上,肩頭包扎得層層疊疊, 背上蓋著他帶血的外袍。 舜音坐在艙中,到現(xiàn)在連那件擦拭過血跡的披風(fēng)都沒來得及解下, 默然地守在一旁。 那日顧不上遇伏之處有多混亂, 他們先是以最快的速度趕至附近的原州尋到大夫, 為他處理了傷勢;又妥善安置了隊伍中受傷的護衛(wèi);再分調(diào)人馬成兩路,一路沿陸路先行往前探路作接應(yīng),一路隨她護送封無疾,由驛館派船走水路直往秦州。 直到現(xiàn)在, 一樣一樣她都處理得有頭有尾、分毫不亂,然而坐在此處,心頭就只剩緊緊揪起。 這一箭是替她擋的,盡管她不想讓他護著自己,他還是追了上來, 擋了賀舍啜射來的箭。 箭上無毒, 也許僅僅是賀舍啜急于伏擊他們來不及淬毒,但是傷口深, 取出箭簇前后流了太多血。 一連幾日, 他只昨日夜間迷迷糊糊醒過一回,虛弱地寬撫她:“阿姊,沒事……你別擔(dān)心,我沒事……”沒說完便又睡了過去,到現(xiàn)在再沒醒過。 舜音想到此處, 閉了閉眼,才發(fā)現(xiàn)雙眼酸澀, 到現(xiàn)在幾乎沒怎么合過眼。 她一手按住軟墊一角,不自覺抓緊,聲輕輕的,壓在喉中,如同自言自語:“你不能有事,封家不能再有事了……” 四下靜默,只有槳帶起的水聲在響,一陣一陣,如在數(shù)著時辰。 船很快,也不顛簸,卻讓人感覺如此漫長。 直至一縷日光直照入艙,艙外有護衛(wèi)報:“夫人,到秦州了?!?/br> 舜音立即抬起頭,松開手指,又維持住了沉穩(wěn):“即刻入城?!?/br> 驛船靠岸,護衛(wèi)們引來一輛馬車,將封無疾小心自船中移至車中,又多墊了幾層軟墊。 舜音踩鐙坐上封無疾的馬,抓住韁繩時,身晃了晃。 一旁護衛(wèi)立即道:“夫人需要休息?!?/br> 她拎拎神,打馬而出:“無妨,走?!?/br> 先前封無疾指派趕回秦州安排接人的護衛(wèi)起了作用,連日都在城外等候,一見到大隊人馬趕至,忙過來引路,將他們帶往城中。 一路不停,很快到了城東不遠的一處院落外,封無疾被護衛(wèi)們擔(dān)著,小心送往后院中的正屋。 四下左右一片忙碌,又有人忙去再請大夫。 舜音一步不亂,自馬鞍下取了那一小摞黃麻紙,跟入那間正屋,始終寸步不離。 封無疾伏臥在一張寬木榻上,臉色蒼白,仍沒有醒來。 她心中揪得更緊,站在一旁,如已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