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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后我懷了宿敵的孩子 第17節(jié)

    嘉月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杏花樹下站著一位儀態(tài)端方的女子,她有著彎如新月的眉,大小適中的桃花眼里,閃動著璀璨的微芒,就連那笑起來的一口糯米銀牙,也與她十分相似。

    準確來講,是她繼承了她的容貌——這個人是太子妃,也是她的阿娘。

    嘉月對于阿娘印象不深,只因在她年紀尚幼時,阿娘便戛然離世了。

    天家的感情向來都雜糅著太多利益,就連母女之間也沒有純粹的真情。

    印象中她是個容色驚人的女子,可性子冷清,與父皇關(guān)系亦不融洽,嘉月雖是她所出,可她從未給過她過多的關(guān)愛。

    因而嘉月也不大喜歡她,時常往外頭跑,像一株肆意生長的野草。

    她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忽而又覺得陌生,因為阿娘從未如現(xiàn)在這般對她溫柔的笑過,不過她還是乖順的走了過去。

    走到樹下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母后旁邊還有另一個身形偉岸的男子,他仰頭向他望去,只見那人臉頰清癯,眉目溫和,一眼就認出這是禮部尚書顧靈運。

    嘉月給行了雙安,這才對顧靈運道,“兒臣給母妃請安,大宗伯3也在啊?!?/br>
    “臣參見壽城公主?!?/br>
    她爽朗一笑,“大宗伯免禮?!?/br>
    母后找他說話,顧靈運自是不敢再留,便退了出去,嘉月看著滿面春風的阿娘,好奇問:“您今日遇上什么開心的事情嗎?”

    卻見那美麗的女子扶了扶鬢角,嘴角綻放,嘉月這才發(fā)現(xiàn)她耳畔別著一朵淡粉色的杏花,“阿娘頭上這朵花真好看,我也要簪一朵。”

    太子妃難得高興,竟是應(yīng)允了她的請求,于是伸手想要傾斜下來的枝頭上再摘下一朵,然而她掂起腳尖,仍是夠不著。

    嘉月不禁滿腹疑慮,阿娘竟摘不到樹上的花,那么這朵花又是誰給她簪上的?

    難道是大宗伯,她腦海里靈光一現(xiàn),霎時想起將才她走過來時,顧靈運那張清俊的臉上,分明帶著一絲惶然。

    她搖了搖頭,想把這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袋,然而天地在這一瞬間,轟然坍塌,耳邊有刀出鞘的聲音輕輕地劃了過去,再回過神來,阿娘鬢邊的杏花已染了紅,她看見她眸底閃過一絲絕望,又努力從她一張一翕的嘴里分辨出她要說的話。

    可她到底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她也沒能辨別出口型,眼睛驟然被一片黑暗籠罩住——那人力氣很大,一手鉗住她,一手捂住了她的眼,“別看。”

    “阿父?”

    父王的聲音有些冷硬,“別看?!?/br>
    “阿娘這是怎么了?”她掰著他的手指,可她太小了,這點力度根本無濟于事,誠然她與阿娘關(guān)系不佳,可沖她方才對她笑,動手想替她摘花,她覺得已經(jīng)可以消弭掉心頭那點薄弱的恨意。

    父王手勁又收緊了些許,聲音在輕微地顫抖,“你阿娘,不愛我,也不愛你,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她使勁搖頭,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那只被割開小口放血的雞,霎時淚如泉涌,把他的袖口都洇濕了。

    “她終究拋下我們父女,去了她想去的地方,以后……你也不必記掛她,可省的?”

    “不……不是這樣的……”她柳眉深鎖,冷汗涔涔,雙手攥皺了身下的警備,不安的輕扭著身子。

    “娘娘……”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輕柔地揾去她額上沁出來的薄汗,“醒醒!”

    嘉月仿佛有所感應(yīng),終于把思緒拉回現(xiàn)實,一下子榻上一彈而起,那人的手來不及撤去,就這么尷尬地懸在半空中。

    嘉悅甫一睜眼,就對上一對黑曜石般的瞳孔,她心神尚未恢復冷靜,眸光巡脧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個夢。

    “你……你怎么進來的?”

    “娘娘不要怪罪婢女,是臣要求進來的?!?/br>
    嘉月眉心未展,一把掀開身上的錦被,下了榻,心里還在責怪仲夏這幾個丫頭沒規(guī)矩,不過是與他暗會過幾次,竟大喇喇把人給放進來了,下次非得扒了她們的皮不可!

    魏邵亦步亦趨地跟著,不知從哪端了一盞茶來,趁著她在暖炕邊上坐下時,雙手呈遞到她面前。

    他的聲調(diào)一貫不輕不重,又有些低醇地飄入了她耳里,“娘娘可是魘了?喝口茶壓壓驚?!?/br>
    她看了一眼,輕吐出一口氣,這才接過來,慢慢地往嘴里送。

    茶不燙也不涼,她剛好有些口渴,咕咚咕咚不過幾口就把那盞茶喝完,順手把茗碗擱在炕桌之上。

    “夢到了什么?”

    她輕輕搖頭,并不想把自己的過去分享給他。

    那個夢,太真實了,仿佛真真切切發(fā)生過,又或者,這一切,原本就是她最真實的回憶。

    阿娘在她很小的時候便離去了,在她還不省的何為生,何為死的時候,在此后的許多年里,阿父對她諱莫如深。

    而她如期長大,周圍人對阿娘只字不提,她也在懵里懵懂間一遍遍暗示自己,是阿娘拋棄了自己 ,漸漸地把她拋在腦后。

    沒想到事隔這么多年,她竟然夢到了她,而這一次,她記住了她臨終前那雙痛楚而絕望的眼,腦海里驀然閃過一個念頭。

    真相,會不會與她看到的截然相反?

    剎那間,她渾身寒毛都倒立了起來,雙手不禁抱緊雙臂,打了個寒顫。

    然而下一瞬,她便被一雙溫暖而堅定的手攬入了懷里,她抬起霧蒙蒙的雙眼,失神地望著他。

    只見他定定地與她的目光交纏到了一起,如令冰山消融的一縷春光,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腦勺,溫聲道,“不怕,夢都是反的。”

    “多謝,我沒事……”她避開他的目光道。

    “沒事就好,”他放開了她,坐回他的位子道,“對了,皇上的祭天大典已經(jīng)籌備好了,臣方才從乾禮宮過來,也囑咐了注意事項,您就不必擔心了?!?/br>
    “好?!彼牟辉谘傻鼗貞?yīng)了幾句,便開始送客。

    魏邵緩步走至門口,忽地闊步踅到她跟前,一手摁住她的后腦勺,俯身便吻住了那紅馥馥的唇。

    他的吻并不熱烈,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慢慢銜住她的唇,輕輕地廝磨著。恍如山間起伏的松濤,帶著一絲冷香,溫柔的纏繞住了她的。

    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唇舌相交,床榻之上,他們更親密的姿勢都試過,然而,他并非縱欲之人,更談不上技術(shù),她真切的感受到原來男人在那方面上如此截然不同。

    嘉月想起燕無畏那張臉,登時覺得有些晦氣。

    覺察到她分心,魏邵摁緊了他的后腦勺,逐漸加深了力道,直到她嘶的一聲,暗抽了一口冷氣。

    她一把將他推開,指著門,氣息不穩(wěn)道,“你出去?!?/br>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緊了緊,喉嚨滾了滾道,“臣……”

    嘉月揉著眉心道,“本宮沒有你想象的那般柔弱,這里不需要你退下吧?”

    “那臣退下了,”他眸色似乎黯淡了幾分,施施而行,終于到了門邊,這才側(cè)過頭道,“不管娘娘怎么想,臣從沒這么認為過?!?/br>
    話說完也不再停留,挑開簾子就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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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道德經(jīng)》。

    2刑部、大理寺、監(jiān)察院并稱三法司。

    3禮部尚書別稱。

    第二十三章

    斗轉(zhuǎn)星移間,又是幾月過去。

    春末夏初的夜風柔柔地拂過,已覺察不出寒意。今晚的月只有淺淺的一道鉤,輕紗似的云飄了過來,連那一點點清輝也消失匿跡了。

    嘉月穿著象牙蕉葉紋訶子裙,外罩了棠梨纏枝紋半臂,再挽了天水碧的披帛,這種雪緞又輕又柔,用來當寢衣最為舒適,這個氣候穿,也剛剛好。

    她剛將窗子闔攏,便聽仲夏來稟,“娘娘,攝政王到了?!?/br>
    她摸著剛用鳳仙花染紅的指甲,正要起身,小腹卻傳來一陣隱隱的痛,她估摸著是昨天貪涼吃了盞酥山的緣故,卻不甚在意道,“宣?!?/br>
    未幾,一個玄青色的身影便無聲地邁了進來,徑自走到她跟前施禮道,“臣給娘娘請安?!?/br>
    嘉月這才掀起眼皮看他,他只著家常的直裰,外又罩了一層單羅紗的褡護,褡護是湖水藍的,又隱約透出里層的直裰。

    她竟想不出,他沖鋒陷陣的模樣了,畢竟單看著一身寬袍大袖,甚至談得上清瘦,哪里有半分武將的樣子。

    然而,人不可貌相,這錦衣玉袍之下的軀?體,她哪一處沒碰過,說是健壯如牛也不為過。

    思緒飄得有些遠了,發(fā)覺又一道灼熱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她清了清嗓子,道:“今夜請燕王來,是有件事和你商議?!?/br>
    “娘娘說吧?!?/br>
    她繞到翹頭案后坐下,取了其中一本奏折道,“雖然從前朝起,便有中官出任鎮(zhèn)守,可如今越來越泛濫,儼然不妙了?!?/br>
    魏邵沉吟道,“那娘娘意下如何?”

    她漆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緩緩吐出幾個字,“革除鎮(zhèn)守中官?!?/br>
    他搖搖頭,“只怕并非易事。”

    她立馬接口,“所以只有你能幫本宮,別人……本宮誰也信不過。”

    他長睫半掩,盯著她手上的折子沉思,“娘娘不妨說說你的計劃,臣看看可不可行?”

    “本宮翻越了近五年來,司禮監(jiān)呈上來的冊子,發(fā)覺冗員甚多,人浮于事,最重要的是長期以往,必然令戶部千鈞重負。本宮的意思是,效仿前朝,逐步裁汰部分無所事事的錦衣衛(wèi)、京衛(wèi)旗校,同時裁內(nèi)府各監(jiān)局官……這是其一?!?/br>
    魏邵一邊聽著,一邊慢慢轉(zhuǎn)著玉扳指,聽到聲音斷了,這才抬起墨瞳問:“那么其二是?”

    “其二……”嘉月只覺得小腹越來越痛,痛得她不得不細細地抽了口氣,合下了手中的折子道,“其二嘛,這些遠離了皇城的中官在地方作威作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得狠狠懲治一番,這個就需要你的幫忙了。”

    魏邵聽懂了,可卻沒答應(yīng),“天子踐祚不久,朝堂瞬息萬變,臣既有匡扶主君的重任,豈能一走了之?”

    她身體不適令她只想盡早結(jié)束這場商榷,一拍書案站了起來,眼刀剜著他,齒縫里冷冷地擠出兩個字,“燕王。”

    “恕臣難從命?!?/br>
    她咬白了下唇,只覺得小腹像被一雙鐵拳捶打似的,疼得直不起腰來,乍然想起許是那一盞酥山,引得月事提前了,這才會這般痛。

    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里,佝僂起背道,“朝堂之事本宮心里有數(shù),只是要你離京數(shù)月,絕出不了亂子。還是說,你舍不得無邊權(quán)柄……”

    魏邵聽她聲音不對,仰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她面色如紙,額頭也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便拔身而起,一雙手剛想探出去,忖了忖又默默地收回,只問:“娘娘身子不適?”

    她仍強撐著,“本宮無礙,你到底答不答應(yīng)……”

    魏邵腦里潮鳴電掣地轉(zhuǎn)了一圈,憶起這是她小日子快到了,到底過來攙扶她道:“這件事不急,容后再議,您先休息吧?!?/br>
    她一把揮開他的手,眼里凝著一層寒霜,輕哼道,“是不急,還是不愿?燕王說是心甘情愿對本宮俯首稱臣,那么松鶴真人又為何出入攝政王府?你到底還有什么計劃是不能叫本宮知道的?”

    驀然被撕破臉,他怔了一瞬,很快恢復冷靜,“不是娘娘想的那樣,臣對娘娘,絕無二心?!?/br>
    她昂首對上他深如寒潭的眼,步步逼近,“就如你當初一樣,你總要做出什么,令本宮信服你?!?/br>
    “娘娘鳳體微恙,不適合議事,還是改日吧,臣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他看她臉色愈發(fā)蒼白,毫無血色,不想再這當口與她談?wù)撎?,可也不愿馬上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于是語氣又軟了下來,“讓人給你熬點紅糖水,再灌個湯婆子捂捂,興許會好受些?!?/br>
    嘉月的臉霎時就紅了,她別開臉,支吾了兩聲,“我才不是……”

    他也把目光撇開了,淡然道,“不管是不是,既然身子不佳,這些折子就別看了,明日再看也是一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