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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后我懷了宿敵的孩子 第19節(jié)

    昔日父王造反不成,反葬身于燕無畏刀下時,藺楚芝只有十一歲,卻也不是懵懂無知,那個人高馬大的九門提督,于宴席之上結(jié)識了父王,并在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與父王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

    母妃曾不止一次勸告過父王,燕無畏是朝廷命官,手握內(nèi)城防務(wù)大權(quán),作為割據(jù)一方的藩王,不當與他稱兄道弟,以免落入皇帝的眼,誤以為他有不臣之心。

    父王卻是怒斥母妃婦人之仁。

    父王平日里只好養(yǎng)花釣魚,吃喝享樂,是名副其實的草包王爺,可卻不知為何突然十分親信燕無畏,更在酒桌上稱之為燕弟。

    父王造反,是瞞著她和母妃的,直到父王身死,燕無畏成了新皇的消息傳了過來,仿佛一道驚雷當頭劈中了她們,她們眼前俱是一黑。

    最終判決下來,判了滿門抄斬。

    只有她活了下來。

    她見到燕無畏的玄色朝靴越走越近,那張不茍言笑的臉,隱隱流露出勝利者的光芒。

    她抱著雙膝縮在墻角,上下牙齒咯咯作響,猶如一只受驚的幼獸。

    “你就是樂融郡主?”

    她眼看府上的人都被押了出去,驚駭?shù)貌桓艺f話。

    燕無畏道,“你應(yīng)該慶幸你有一個好jiejie。”

    說完,腳步聲已漸行漸遠。

    她才轉(zhuǎn)過彎來,他說的jiejie是誰。后來,她被姑母收養(yǎng),聽到一些流言蜚語,有人說壽城公主為保全性命,自甘為奴,又說,她惑了新君,爬上龍榻,從此寵冠六宮。

    不管別人怎么說,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她不會妄自揣測他人,何況那是她的阿姐,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小時候,她羨慕她出身高貴,聰敏過人,總是想做她的跟屁蟲,她似乎并沒耐心對付一個半大的孩子,她每次都被氣哭,可下一次,又忍不住跟著她的步伐。

    宮里派人來宣她進宮時,她還在臨著王羲之的帖子,宣旨的是一個年輕的太監(jiān),長得頗為秀氣,她示意侍女奉上一點心意,這才問道,“公公辛苦了,不知娘娘有何用意,煩請你透露一聲,我好有心理準備?!?/br>
    怎知太監(jiān)倒是滴水不漏道,“縣主客氣了,咱家不過是個跑腿的,近不了娘娘跟前,又怎敢揣測娘娘的用意呢?”

    既然什么都打聽不出來,那只有既來之則安之了,楚芝心想,她到底沒有得罪過她,即便是她父王曾經(jīng)謀反,可以阿姐的性格,也不應(yīng)遷怒于她才對,況且她若真的記仇,也不會救她一命了。

    于是她回稟了姑母姑父,便跟著傳旨的太監(jiān)入京。

    姑父是外放官員,府上不在建京,一來一回,耗時半日,怕過了宵禁,于是進京之后先再驛館定下廂房,沒有品階的侍女是進不了宮的,因而她便讓侍女在驛館等著,自己則跟著太監(jiān)入了大內(nèi)。

    多年不曾踏入皇宮,宮里卻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朱紅的墻,上覆琉璃瓦,拐了幾重宮門,這才進了順寧宮。

    仲夏在廊廡底下站著,一見到她便親切地笑了起來,“樂融縣主來了?”

    她沒想到還能在這見到仲夏,更沒想到仲夏一眼就能認出了她。

    “仲夏jiejie,阿……”她想叫阿姐,又覺得不妥,只好轉(zhuǎn)了口道,“娘娘還好嗎?”

    仲夏仿佛還當她是那個饞嘴的小胖妞,笑彎了眼道,“好得很,午休剛起,這會正要進小食呢,縣主來得正巧,您先少等一會,奴婢進去稟了娘娘?!?/br>
    “勞煩了?!彼p點螓首道,思緒卻不自覺越飄越遠,仿佛這么多年過去,一切都沒變過。

    一路上的那些糾結(jié),擔憂,在見到仲夏的態(tài)度之后,已經(jīng)蕩然無存。

    未幾,仲夏去而復(fù)返,替她挑起簾子道,“縣主快請進吧?!?/br>
    楚芝這才垂著眼邁進屋里,余光見南炕邊上,一個身著春碧衣裳的女子端坐著,卻不敢細瞧她的臉,只緩步走到她跟前稽首道,“民女參見太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br>
    嘉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多年不見,你怎的這般生疏了起來,快起來,叫本宮好生瞧瞧?!?/br>
    楚芝這才站起身來,壯著膽子看向她,卻見她臉頰豐盈,雖無濃妝艷抹,卻明艷端莊,只一眼,她便確認了,這就是她的阿姐。

    她怯生生地喚了一聲,“阿姐?!?/br>
    嘉月從頭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眼前的這個少女有一雙彎彎的眉毛,雙眸似乎含著瀲滟水光,論模樣,論氣質(zhì),都算得上秀雅絕俗。

    她滿意地彎起唇角,又讓她坐下,問起姑母姑父:“姑父姑父身體可還安康?”

    楚芝道,“阿姐放心,一應(yīng)都好,姑父姑母也都把我當做親生女兒看待,我能有今日,全靠阿姐,只是我父王實在對不……”

    “既然如此,往事就不必再提了,”她豁達一笑,指著炕桌上的碟子,“吃點玫瑰奶酥、還是桂花糖?”

    楚芝抿了抿唇嘟喃道,“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饞嘴貓了……”

    嘉月知她仍有些拘束,也不勉強,便扯起其他話題,“好吧,多年未見,不知你的景況,在家可有念書?”

    “通讀了四書五經(jīng),其他書,倒是不怎么看過,我資質(zhì)愚鈍,到底比不上阿姐?!?/br>
    嘉月又一連問了幾句,“那臨的是誰的帖?可會女紅?”

    楚芝一一答來,卻看窗外,儼然已到了日影西斜的時分,再晚一些,宮門就要下鑰了。

    她起身一拜道,“今日很開心能見到阿姐,只是宮門就要下鑰,我不該叨擾,這就回去了?!?/br>
    嘉月卻道,“這會子回去也要犯了宵禁的,不如就在偏殿歇下吧?!?/br>
    她惶恐道,“那怎么行,我在驛館定了廂房,侍女在再等著我呢,若見不到我,恐怕這蹄子會急得回稟姑母去,到時候誤會了就不好了?!?/br>
    嘉月道沒事,嘴角雖輕勾著,卻有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半哄半迫道,“本宮一個人冷冷清清,你留下陪我?guī)兹瞻桑僮l個內(nèi)侍說一聲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芝這才反應(yīng)過來,召阿姐過來,絕不是敘舊這么簡單。

    楚芝就這么留了下來,嘉月閑暇之際,便與她對弈,考她功課,發(fā)現(xiàn)她才德都差強人意,只因她父王之事,性格有些謹小慎微,不過到底出身宗室,姑父姑母想來教養(yǎng)得也好,并不算多大的問題。

    過了兩日,楚芝已經(jīng)隨遇而安起來,活潑了不少。

    嘉月召了楚芝過來,問她:“你上次說的那個蜜漬櫻花,具體到底該如何做?”

    楚芝道,“先摘下花,去了葉柄,用鹽水浸泡半個時辰,接著撈起鋪開,陰干,再取了干凈的甕,一層花,一層蜜這般放著,密封起來,過了一個月就可以吃了……”

    “你瞧瞧,”她指著窗外那棵碩大的櫻花樹道,“這株垂枝櫻適合拿來蜜漬嗎?”

    “當然適合。”

    嘉月輕嘆一聲道,“可惜宮里人都沒有做這種小食的經(jīng)驗,不得要領(lǐng),味道就要差一些……”

    楚芝接口道,“那有何難,我在家時常做這個,不單櫻花,梅花、蘭花、桂花都可以用來蜜漬,阿姐這株垂枝櫻頗為茂盛,做個兩三甕不成問題,我給你做幾翁埋在櫻樹下,夠吃好幾年了,但愿日后阿姐吃起蜜漬櫻花時,總能想到我?!?/br>
    嘉月嘴角寵溺地綻放,這才是朝氣蓬勃的小娘子??!

    “去吧,你再不去,那樹就要掉禿了。”

    楚芝噯了一聲,提起裙裾,笑盈盈地跑了出去,讓仲夏拿了兩個大笸籮,便和她一起蹲在地上揀花,殘的、小的都不要,只留最大最新鮮的,這樣蜜漬了,花仍是完整的,用溫水和開,就能重新綻放。

    幾人忙活了半晌,地上零落的花已揀得七七八八,卻還是不夠,她興致一來,讓仲夏又尋了把竹竿來,捋高了袖子,接手拿過去,用力敲打著樹梢上的紅云。

    簌簌一打,落英繽紛。

    仲夏幾個便站在邊上看著她打,見她抿緊了唇,一副認真的模樣,不禁都笑了起來。

    楚芝打了一陣,胳膊有些酸楚,便停下來甩了甩手,準備接著再來,沒想到,手一滑,竹竿卻斜了出去,她雙手想抓住,可竹竿太長太重了,只聽咔嚓一聲,手腕驟然一痛,竹竿當然也沒抓住,就這么倒了下去。

    仲夏幾個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趕緊停止閑扯,疾步上去想接下,然而她們離得太遠了,只能眼看著竹竿朝著那裝滿了櫻花的笸籮傾倒下來。

    沒想到突如其來的一雙大掌輕松一握,意料之中的災(zāi)難并沒有發(fā)生,竹竿很快被重新扶正。

    仲夏幾個連忙欠身行禮道,“奴婢參見顧大人?!?/br>
    顧星河曼聲道:“姑姑客氣,某受娘娘宣召進宮,煩請?zhí)婺惩▊饕宦暟伞!?/br>
    楚芝揉了揉手腕,訥訥地覷著眼前這個偉岸的年輕男子,只見他長了一雙深邃的眉眼,鬢角磊落,一身朱色公服襯得他挺拔如山。

    聽仲夏等人叫他顧大人,再瞧他拿二品大員的服色,這么年輕的大員朝中尋不出幾個,想來便是鑾儀使顧星河了。

    楚芝在家倒是聽姑父提起過他,他雖出身世家,可到了他這代,家族已經(jīng)式微了,可以說他是靠自己的能力才爬到了今日的這個位子,也因此,姑父對他頗為贊賞。

    楚芝不知道的是,正是嘉月特地給兩人制造了這次會面。

    嘉月當然也知道此人是個棟梁之材,他雖有著世家子弟的鋒芒,可卻不偏不黨,眼觀六路,最重要的是,此人與首輔并無私交,且模樣周正,又尚未婚配。

    若只是素未謀面的男女驀然一旨成婚,指不定要成為怨偶,又或者暗地里憎起她這個指婚人,所以嘉月一開始就存了心思,先讓他們相處一番,實在不成,再另作打算。

    第二十五章

    忍冬回過神來, 拔腿前去,春桃則上來接過他手上的竹竿往后院走去,仲夏趕緊為雙方介紹, “縣主, 這是鑾儀使顧大人?!?/br>
    又對顧星河道,“顧大人, 這位是樂融縣主?!?/br>
    說道便借口稱忙,踅身離去。

    那廂的忍冬自然不會那么快回來, 只剩這么一對陌生男女干站著, 兩人都有些局促。

    顧星河甫一進了順寧門就見到了這個年輕的女子, 她和其他宮女子穿得不一樣, 一身松花色纏枝蓮褙子, 天青的交領(lǐng)襦裙, 黑油油的發(fā)梳成一個簡單的螺髻, 僅用幾支鎏金笄插著。

    越是這般素樸, 越看得出一個人的氣質(zhì), 骨子里自有一股高傲浸潤著,肩背削瘦, 卻像隱了一張弓,收張自如。

    宮里沒有這個年紀的公主,太后沒有姐妹,家人也都不在了,他心頭納悶, 這到底是哪個世家女子,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深思, 仲夏就替他解了心中的疑惑。

    原來是樂融縣主——平威王遺留于世的女兒。

    他眉心一緊,卻拱手遙揖道, “臣參見樂融縣主?!?/br>
    楚芝頷首回了禮道,“顧大人不必多禮。”

    她知道,他的施禮只不過是出于教養(yǎng),其實她只不過是一個沒有實權(quán),沒有封地的縣主,論地位,哪里比得上如日中天的他呢。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一瞬間,侍女都鳥獸散,并且有種不打算回來的錯覺,她尷尬得度日如年,止不住想逃竄,遙瞥他從容淡定的臉,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是了,輸人不能輸陣,落荒而逃算怎么回事,她覺得她雖沒有阿姐那般處變不驚,可她一直以來,將阿姐看做榜樣,這點不服輸?shù)膭艃哼€是有的。

    打破尷尬的辦法就是主動開口說話,她絞盡腦汁地想了想,才想出一句話來,“將才,多謝大人拯救了這些花,要是都碾碎了,那一上午的努力就白費了呵呵……”

    顧星河只不過是順手,哪里注意到什么花呢,聞言這才把目光轉(zhuǎn)向地上那裝滿了花的笸籮,順著她的話道,“不過是些落花,還能用來做什么?”

    對于他不解風(fēng)情的話,楚芝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否定他的武斷,“作用可大了,可蜜漬、糖漬,還可以做香包,做胭脂……用來釀酒也很不錯呢……”

    顧星河嘴角抽了抽,果然是閨閣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娘子,心思只能放在這些風(fēng)雅之事上,可是他是個殺伐果斷的武將,體會不了這種樂趣。

    不過臉上倒也沒有露出不悅,評價了一句:“縣主真是好興致!”

    楚芝抿了抿唇道,“只是借花獻給阿——娘娘罷了,等我回了豐州就沒有這種機會了。”

    顧星河也勾了勾唇,沒接她的話。

    這時忍冬終于“姍姍來遲”,“顧大人,娘娘宣召?!?/br>
    他也不再遲疑,對楚芝略頷首,便跟著忍冬往殿內(nèi)走去。

    待他離去,楚芝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這人氣勢攝人,又是個陌生男子,剛才的她,大氣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等到他走了,她這才匆匆把掉落在地上的花揀了,裝到笸籮里,和晚一步趕到的仲夏她們一同端了,先用清水沖洗掉灰塵,接著一人拿了一把剪子,剪掉長葉柄,將花拋入鹽水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