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后，離國休整不過月余，立馬揮兵攻打陳國。

    這一場戰(zhàn)，元君白以天下一統(tǒng)作為目標(biāo)，因而并不見停歇，用兵亦堪稱穩(wěn)狠準(zhǔn)。此外，他還破格擢升了不少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出色的青年將領(lǐng)，這一做法，極大地激勵軍隊人心，士兵們打仗為求功名，均表現(xiàn)得士氣昂揚(yáng)，一分力氣當(dāng)兩分使。

    不過四個月的光景，鐵騎已踏破陳國故土，往陳國皇城而去。

    秦淞早出晚歸，變得愈發(fā)陰冷易怒，王府里動不動就要見血，害得下人們見了他不是遠(yuǎn)遠(yuǎn)避開，就是跪倒在地瑟瑟發(fā)抖。

    這一日，替他送飯菜的侍女，不慎在替他倒茶之時，因太過害怕，將guntang的茶水飛濺到他手上，他翻看自己微紅的手背，沉默著沒有說話。

    跟隨在他身邊的人，立刻發(fā)言，讓人將此女拖出去杖斃。

    侍女尖叫哭喊著認(rèn)錯，被人架著拖到院中。

    班馥匆匆趕來之時，那侍女幾乎快要昏死過去。

    她大聲命人住手，說出了事自己負(fù)責(zé)，喝止了那些人后，便推門進(jìn)去。

    秦淞正在用飯，管家侍奉在旁，見班馥來了，行了一禮，悄然退出去。

    班馥抿了下唇，走到他身邊，耐著性子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義父，那侍女雖有錯，但罪不至死，還請義父寬宏大量，饒她一命?！?/br>
    秦淞自顧自地用飯，似乎并未將她說的話放入耳中。

    班馥自去尋來藥箱，為他涂抹。

    秦淞握著筷子的手慢慢停下來，他將筷子放下，盯著班馥的臉，忽而笑了下：“離軍已快抵達(dá)皇城，我已命人收拾行囊，今夜就護(hù)衛(wèi)小皇帝出走避禍。你與本王，同走。”

    班馥擦藥的手一頓，抬眸看他：“我可是你最后威脅他的籌碼？”

    班馥欲將手抽開，秦淞卻一下將她的手反握住。

    他的眼睛濃黑得如同一團(tuán)化不開的霧，叫人看不透所想：“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世上唯一知我、懂我之人，唯你而已。你我已相伴十?dāng)?shù)年，接下來，相伴一生，可好？”

    班馥心底有了不好預(yù)感：“你什么意思？”

    秦淞伸手撫摸她的臉頰，不容她避開，目光居然稱得上柔情似水：“我說過了，我要娶你?！?/br>
    第66章 棄城北逃

    ◎義父可想好了？◎

    棄城北逃那夜, 陳國皇宮漫天大火。

    他們一行從水路逃生，除了小皇帝和他貼身的乳母、太監(jiān)，還有秦淞家眷。這個家眷里面自然包括班馥, 秦淞叫人將她盯得死死的, 她只得亦步亦趨跟著他們上船。

    至于攝政王妃沈明珠, 秦淞似乎一開始并沒有打算帶她離開，但是她自知自己身份的尷尬，如是留下便只有死路一條，便去找秦淞，說自己有入離國的手書，眼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唯一的條件，就是讓秦淞將她帶上。

    而邱大夫并不打算跟他們離開, 早早就收拾好了東西。那日給浮香弟弟施了最后一針, 他就準(zhǔn)備要悄悄離開。

    浮香將這些年積累下的全數(shù)家當(dāng)都給他, 求他帶弟弟離開。

    許是這些天施針喂藥，見那雪團(tuán)兒一樣的孩子，乖巧可愛，哪怕是吃痛也不哭鬧，生了一絲惻隱之心, 最后耐不住浮香的哀求, 竟然應(yīng)允了。

    等他帶弟弟離開后，浮香也跟著班馥她們上了船。

    班馥見到她的那一刻，頗有些吃驚：“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怎么有機(jī)會逃不逃，追上來做什么？”

    浮香扶著她坐下, 看了一眼她青白的臉色, 低聲說：“姑娘對我們姐弟有救命之恩, 如今您為了解蠱，把身子骨糟蹋成這樣，風(fēng)一吹都要倒。此去路遠(yuǎn)，定然十分辛苦，姑娘身邊不能缺人照顧?！?/br>
    班馥此前行事全然憑著本心，沒有想著要她回報，但她此刻這樣做了，多少讓班馥因她背叛而產(chǎn)生的疏離之心動搖了些。

    班馥問了她弟弟去處，見都安排妥當(dāng)了，也不再說什么，只道：“如今你既已上船，他們?yōu)榱吮苊庑孤缎雄櫍ㄈ徊粫俜拍阕?。待此間事了，我再幫你尋機(jī)會離開，讓你們姐弟團(tuán)圓?！?/br>
    浮香笑了笑，只應(yīng)聲謝過她，卻并未告知她，自己其實是做好了來了就走不掉的打算。

    他們偽裝成一艘商船，前頭一路行去尚未遇到什么阻礙，到了離軍鎮(zhèn)守的城池，搜查愈發(fā)嚴(yán)格。也許是元君白并不相信燒死在皇宮的那堆焦尸就是他們。

    因小皇帝突發(fā)了高燒，需要用藥，他們不得不?？看a頭。

    也就在這一日，離軍例行盤查，底下的人湊上去暗中塞了銀錢，但怎知那為首的官兵卻并不買賬，一把將人推開，斥責(zé)道：“本官不吃這套，該搜查就搜查，耽擱不了你的生意，快讓開，否則按阻撓公事處置，全部羈押入獄！”

    “是是是，是小人之過，官爺您請，小的這就引路?！?/br>
    他恭聲笑著說完，往船頭看了一眼。

    隱匿在船上的暗衛(wèi)立刻進(jìn)去稟告。

    秦淞命人將小皇帝抱到暗艙藏匿好，沈明珠、班馥等人也一同推了進(jìn)去。

    秦淞一早作了喬裝打扮，此刻連忙迎了上去，在為首的官兵身邊寒暄。

    誰也不能想到，這個昔日高高在上，隨意就能左右人性命的攝政王，如今竟也能伏低做小，與人言笑晏晏。

    在快要搜查結(jié)束之時，又有一人邁上了這艘大船。

    班馥透過門縫望出去，扒在門縫上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是楚越，那殿下是否也在此處？

    楚越上下掃了下秦淞，問了幾句船上的情況，見排列在兩旁的下人里頭，有一位婢女，便問道：“這船上可有女眷？”

    秦淞笑道：“此行南下行商，只帶了一個丫頭伺候我日常起居，并無其他女眷?！?/br>
    在楚越之前帶領(lǐng)人上來搜查的小將，呈上了一個足金的赤蝶發(fā)簪，說是在船上撿到的。

    楚越拿在手中，掂量了下兩下，說道：“如此貴重之物，總不會是這位老爺賞賜給婢女的吧？”

    兩人視線對上，秦淞似是有些懊惱無奈，對身側(cè)的管家道：“去把夫人請上來?！?/br>
    他拱手行禮，恭敬道：“官爺見諒，我那夫人身嬌體弱，又有些膽小，見不得風(fēng)見不得人。我這才不敢叫她出來……”

    秦淞身邊的管家來到暗艙外的房門前，對著屋內(nèi)揚(yáng)聲道：“夫人，老爺請您出來一趟。”

    沈明珠正要邁步出去，怎知班馥卻一把將人推開，快速推門跑了出去。

    沈明珠氣急，惡狠狠地瞪著她的背影。

    暗艙之外是一個房間，班馥定了定心緒，這才開門走出去。

    管家見到是她，似乎怔了怔，跟著管家來的士兵卻催促道：“快走吧！磨蹭什么！”

    班馥臉上自然也是易了容的。

    到了船頭，視線對上秦淞，他的目光閃了閃，隨即快步上來將人迎住，口中心疼道：“怎么穿得這樣少，這外頭風(fēng)大，仔細(xì)回去又咳嗽了?！痹掍h一轉(zhuǎn)，對著低頭站在一旁的浮香冷冷道，“香兒，還不去幫夫人拿披風(fēng)？夫人若有任何閃失，你和你弟弟便就此發(fā)賣了吧！”

    浮香身子抖了抖，連忙應(yīng)是。

    班馥望著秦淞，秦淞眸光深處閃現(xiàn)笑意，甚至伸手將她微涼的手握住，在外人面前顯得十分疼惜她一般。

    楚越這時走過來，將金簪遞到班馥面前：“這簪子可是夫人的？”

    班馥垂眸點了點頭，怯生生地道：“多謝大人?！?/br>
    她表現(xiàn)得性格倒是和秦淞方才說的一般無二，楚越將目光轉(zhuǎn)開，又問了下面的人方才盤查是否還有其他疑點。

    見沒什么可查的，便帶人離開。

    班馥走到船邊，望著那行人漸行漸遠(yuǎn)，楚越下了船，前頭忽然傳來馬蹄噠噠之響。

    一個青年男子身著盔甲，英姿勃發(fā)，俊容沐浴在晨光之下，眉眼鼻峰皆如天神精心篆刻而生。

    楚越恭敬地向前行禮。

    班馥的雙手下意識緊緊交握在一起，她上前走兩步，下一刻卻被人一下拽住了手臂。

    “夫人要去哪兒？”

    班馥壓低聲音，咬牙對他說：“放開我?！?/br>
    秦淞面上依舊帶著笑，攬臂將人緊緊圈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道：“莫動，我這船上埋了炸藥，你也不想在這兒與他同歸于盡吧?！?/br>
    班馥身體一僵。

    元君白遠(yuǎn)遠(yuǎn)望到船上，只見那對夫婦親昵地依偎在一起。

    聽到楚越回稟說近來搜索均未所獲，便點了點頭，讓再加派人手搜查。

    他欲將目光轉(zhuǎn)開，卻見船頭那女子將頭挨靠在男子懷中，目光卻久久落在他們這邊。離得這樣遠(yuǎn)，他不知為何，卻隱隱從她身上感覺到了悲傷。

    “……殿下？”

    楚越喚了他一聲，元君白勒了馬頭，調(diào)轉(zhuǎn)方向回城：“孤尚有要事，如有消息，飛書來報?！?/br>
    *

    船繼續(xù)行駛。

    秦淞望著遠(yuǎn)方，立了片刻，問身邊的人：“離下一個靠岸點還有多久？”

    方才充當(dāng)管家身份之人，實則是秦淞身邊的副將，他估算了下，說快的話還需一日。

    秦淞道：“小皇帝暈船暈得厲害，如今雖用了藥，但也不知何時病癥才能退下。不必到大碼頭靠岸，你再找找近些的地方，上了岸，兵分兩頭走?！?/br>
    他們這一行人數(shù)眾多，確實十分惹眼。

    副將領(lǐng)命而去。

    他們再往前行了一個多時辰，船在一處荒野邊靠了岸，為了避免惹人懷疑，還留了一人將船繼續(xù)開走。

    此處往前走幾里路，是一處小村莊。

    他們給了點錢，在村子里一處人家處歇腳。

    班馥用了一點米粥和粗餅，沈明珠未吃過苦，嘗了兩口全數(shù)吐出，發(fā)了小姐脾氣罵了兩句，見秦淞涼涼的眼神掃過來，瞬間不敢吭聲，憋氣地坐回去。

    班馥自覺好笑，沈明珠瞪著她唇邊的笑意，恨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秦淞交代完事情，走過來，拉過班馥的手腕就往外走。

    班馥低呼出聲，急忙將碗放下去，被扯著一路走到河邊，秦淞神色肅穆：“眼下人多惹眼，我欲兵分兩路，待會兒你隨我和小皇帝一同走。安分些，別在我眼皮子底下多生事端?！?/br>
    班馥扯回手，心里琢磨著他的心思，問道：“義父可想好了？我若同你一起走，兵分兩路毫無意義，若是我們分開，你再放出些消息出去，我還能幫你吸引些兵力，好叫你順利逃走?！?/br>
    秦淞神色發(fā)沉，緊緊盯著她：“你打量著，元君白會來救你？”

    “義父多想了，他恨我還來不及，又怎會來救我？”班馥語氣十分誠懇，“我自然是在為義父著想，以我一條殘命換義父和陛下一線生機(jī)，多值當(dāng)?！?/br>
    秦淞氣極，卻又被她堵得無話可說。

    班馥回頭對著一顆樹藏匿的人影，道：“蘇將軍以為如何？”

    藏在樹后的正是秦淞的副將，他快步走出來，跪下請罪：“請王爺責(zé)罰，屬下……屬下是擔(dān)心王爺對姑娘關(guān)心則亂。王爺，如今大事為重?。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