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她心口一跳，惶然點進聊天記錄。

    手機卡了好一會兒，她忍不住刷新，終于刷出了頁面。

    一共有七八條聊天記錄。

    第一條在九年前，她離開一中后不久。

    【林循，聽程孟說你在晝山，但她也聯(lián)系不上你。隨便問一下，你現(xiàn)在在哪兒復(fù)讀？】

    之后的每一條，都隔了幾個月。

    【中秋快樂，吃月餅了嗎？】

    【生日快樂，［蛋糕］［蛋糕］［蛋糕］】

    【新年快樂，最近還好嗎？】

    ……

    最后一條是在她上大學(xué)之后。

    開學(xué)后，她申請到了學(xué)校的獎助學(xué)金，生活和心態(tài)都有所好轉(zhuǎn)，時不時和程孟約飯，雖然依舊忙碌但沒那么閉塞，也開始接受學(xué)校里免費的心理輔導(dǎo)。

    【看到了你發(fā)的朋友圈。你在南漓電影學(xué)院上學(xué)？我記得你當(dāng)初填的理想學(xué)校就是那里，恭喜。】

    這條之后，他沒有再發(fā)來過任何消息。

    像是終于知道她過得好，便不再擔(dān)憂。

    林循看著那一句句聊天記錄。

    忽然覺得眼睛發(fā)澀。

    他的語氣客氣而疏離，和當(dāng)時他們坐前后桌的時候沒什么區(qū)別。

    但卻在長達兩年的時間里，作為同學(xué)，萍水相逢的前桌，沒有忘記她，還掛念著她。

    眼眶疼得厲害，頭皮像針扎。心里鑄就的銅墻鐵壁卻因著身體的疲乏不適而土崩瓦解。

    那些年里，她生活得太苦太累，一顆心又冷又硬，恨不得把自己關(guān)在忙碌又狹窄的世界里，所以對與生存無關(guān)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其實現(xiàn)在想想，很多事都被她忽略了。

    郊外山頭挖出來的尸體旁，女警捂住她雙眼、緊緊擁抱著她。

    班主任在知道她家情況后，一次性給她批了半年晚自習(xí)假條，時不時帶著水果上門家訪；

    孫律師在她無處可去的那幾個月里，專門在休息間給她騰了沙發(fā)、一次次在她睡著后幫她蓋上毛毯；

    姜老太找借口請她吃一餐又一餐適口的飯菜……

    以及，沈郁。

    這個她一直覺得，跟她活在兩個世界，彼此沒什么交集的前桌，同樣遭受生命之痛的天之驕子。

    聽說他當(dāng)初拄著盲杖背著她，在停車場漆黑難眠的夜晚，背了半個小時的古詩詞。

    亦在她離開之后，每隔幾個月掛懷她的消息。

    如今重逢，知道她過得不好后，惶惑痛心地問她為何不聯(lián)系自己。

    原來當(dāng)初他對自己是過有善意的，又或者他早把她當(dāng)做朋友，所以才會關(guān)懷掛念。

    不僅僅是她認為的“不熟”。

    林循突然意識到，或許高中前后桌的那兩年，他們之間還有很多被她視而不見或無意遺忘的相處細節(jié)。

    但她那時候忙于生計，實在沒時間和心情去體會那份善意。

    林循從前一直認為，她是憑著自己一個人活下來的。

    從青原到晝山，再到南漓，她執(zhí)拗地認為，萬事萬物、生存活命，她只能靠她自己。

    所以她不信賴任何人，與人交往淺，沒心思管他人閑事，也很難敞開心扉。

    更別說跟別人談戀愛。

    但她如今恍然發(fā)現(xiàn)，她忽略了一點，這世界上，人最是險惡，卻也最心軟。

    她一路走來，周遭不乏心軟的人。所以輾轉(zhuǎn)至今，天光盡亮，拯救她的，從來不只有她自己。

    ……

    林循坐在冰冰涼涼的地板上，伸手摸到床邊的手機，無端地想給沈郁發(fā)條消息。

    但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夜里三點半了。

    而且，她好像也不知道發(fā)什么好。

    她心里堵塞，鼻子更堵。

    頭腦漿糊般思考不清，只好重新躺回床上，又喂了自己一片感冒藥。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

    夢里有很多碎片式的場景，最終定格在某個畫面。

    ——是她臨走那天，沈郁問了她值得不值得的事。

    然后，好像，他問她要了聯(lián)系方式，讓她撐不下去的時候，可以聯(lián)系他。

    她當(dāng)時滿腹倉惶，壓根聽不進去，只呆滯木訥地扯過旁邊一張沒用的紙，心不在焉寫下自己的微信號，草草塞進他手里，卻壓根沒在意他視力有礙。

    甚至之后的多年里，將這插曲遺忘到了凡塵瑣事間。

    光怪陸離的夢魘里。

    林循漸漸發(fā)起了高燒。

    ……

    再一次迷迷糊糊醒來，是被門鈴聲吵醒。

    林循費力睜開眼，只覺得手心和臉頰都guntang，頭腦昏昏沉沉不記事，恍惚之間都不知道昏晨時分。

    看了眼窗外，天色暗淡，像是黃昏，又像是早晨。

    雨倒是停了。

    她撐著身子起床，握拳錘了錘木訥的腦袋，趿著拖鞋去開門。

    門口站著姜老太，她身后還跟著沈郁。

    林循遲緩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掠過，聲音嘶啞地問：“什么事？”

    兩人聽到她聲音，皆是眉心一跳。

    姜老太看到她面色潮紅、嘴唇卻發(fā)白的模樣，更覺得不好。

    沈郁先開口，語氣冷淡：“工作室群里，大家說你今天一整天沒去上班，我上來看看你還活著沒。”

    “已經(jīng)第二天了么，”林老板遲鈍地摁著額頭，緩慢道，“我睡懵了?！?/br>
    姜老太卻責(zé)怪地看了眼外孫，攛掇她上來的是他，語氣冷淡的也是他。

    “還說這么多干嘛，小林明顯是病了?！?/br>
    老太太說著，伸手來探她額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怎么這么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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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開心的事。（一更）◎

    姜老太的手背從她額上收回, 又摸了摸她脖頸，感受到驚人的熱度后，連忙脫了鞋, 扶著她往里走：“這是發(fā)高燒了, 別起來，快去躺著。”

    林循只覺得身體很重，腦子也混混沌沌，傀儡一般被她攙扶著往房間里走。

    等躺回床上，她才忽然想起什么, 啞著嗓子跟姜老太說了句：“沈郁也來了？讓他小心點，我家翻修過，敲了幾堵墻，格局和101不一樣。”

    姜老太責(zé)怪地睨她一眼：“都什么時候了還cao心別人。”

    兩人說話間，沈郁也脫了鞋走進來。

    房子里的布局和陳設(shè)的確與101大相徑庭，空間被分割成了不同的幾塊。

    他皺著眉, 一邊用盲杖試探著這些變化，一邊心里默記幾堵墻的方位, 循著聲音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等摸到門框，卻是站在門口沒進去。

    姜老太去洗漱間給林循擰了一塊濕帕子放額上, 邊將玻璃窗打開半扇通風(fēng)，又回頭問她：“小林, 家里有溫度計和退燒藥嗎？”

    林循點了點頭：“應(yīng)該在床頭柜里, 我昨晚吃了一粒感冒藥, 退燒藥還沒吃。”

    姜老太聞言坐在床邊，彎腰去翻床頭柜。

    林循看著她里外忙碌照料, 本能地想要坐起來, 卻又被她按回床上, 掖了掖被角。

    額上濕毛巾帶來的涼爽和空氣流通的房間讓她覺得身上稍稍輕了些。

    嘴巴里又被塞進一根用酒精消過毒的水銀溫度計。

    林循看了眼床邊坐著的老太太，又看了眼靠在門框上神色不明的沈郁，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句：“……謝謝?！?/br>
    “謝什么？”

    老太太等到了時間，把溫度計從她嘴里抽出來，看了眼，皺眉“嘖”了一聲：“這都三十九度了，再燒下去腦子該燒糊涂了?！?/br>
    她不贊同地說：“你這孩子，應(yīng)該是昨晚就病了吧？咱們住樓上樓下的這么方便，你又有我們的電話，怎么不跟我們說？生病的時候最怕一個人待著，要有個突發(fā)情況都沒人照應(yīng)。”

    林循沒吭聲，只睜眼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