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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夜鶯請閉眼在線閱讀 - 夜鶯請閉眼 第104節(jié)

夜鶯請閉眼 第104節(jié)

    林老板有些驚訝:“離第二季開始錄還有一個月,你這么早就開始準(zhǔn)備了?”

    沈郁摁滅手機(jī),摘掉耳機(jī),彎了彎唇:“是不是有點失望?你對象不是天才,背臺詞也是要時間和精力的?!?/br>
    林循愣了下。

    才知道他每次能夠那么流利地背誦臺詞,背后下了多少功夫。

    她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說道:“沒失望。我男朋友真帥。認(rèn)真的男人最帥。”

    是實話。

    他低低笑了聲,手指輕輕撥著她頭發(fā),忽然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你今天情緒很差?!?/br>
    林循在他懷里待了一會兒,慢慢覺得沒什么不好說的。

    她把今天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遍,也沒看他,繼續(xù)道:“你說,窮是不是原罪啊。為什么所有人都想給我錢呢,就很奇怪。我看起來這么缺錢嗎?”

    他語氣沒什么波動:“除了他們,還有誰想給你錢?”

    林循彎了彎眉毛,說道:“好多?!?/br>
    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

    “我上大一的時候,系里有個輔導(dǎo)員,跟我說如果我和他交往,他就幫我申請最高的助學(xué)金……大三那年做電商,服裝廠的老板說要包養(yǎng)我,一個月給我兩萬塊……還有大四畢業(yè)的時候?!?/br>
    她像開玩笑一般地說:“我成績挺好的,畢設(shè)做了一個微電影,也做得很好。導(dǎo)師拿了我那個作品,說是幫我投稿,結(jié)果沒過兩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微電影發(fā)表了,還得了獎,署名是系里另一個同學(xué),我們導(dǎo)師的侄子。我去找他,導(dǎo)師給了我一張卡,里面存了十萬塊呢?!?/br>
    林循睜開眼睛,忽然親了他一下。

    “他當(dāng)時那個語氣,特別理所當(dāng)然,他說他知道我家里窮,這微電影本來不值錢,但他想補貼我一下。說的就好像,是在為我好。嘖,怎么想的啊?!?/br>
    就因為這件事,她跟導(dǎo)師鬧翻了。

    畢業(yè)后也因為斷了人脈,在南漓影視圈混不下去。

    一來二去抑郁癥復(fù)發(fā)了,感覺人生也就那樣,就灰溜溜回了青原。

    然后,差點嫁給一個大她十二歲的包工頭。

    林循說到這,簡直忍不住笑:“那包工頭也有意思,說我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年輕漂亮,還是大學(xué)生。讓我給他生三個孩子,他每個月給我五千塊錢,我還不用出去工作,在家享福就行?!?/br>
    沈郁擱在沙發(fā)上的手指輕輕攥起。

    他閉上眼,忍住沒做什么表情,許久后才笑著說了句:“我們林老板真棒,才不會因為金錢屈服呢?!?/br>
    他話音落下,懷中的人卻停了停呼吸。

    她的聲音像是從另外一個空間傳來。

    空洞又乏力。

    “屈服過的?!?/br>
    林循眼睛很酸,卻執(zhí)拗地看著他,“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我屈服過的,你當(dāng)初還問過我呢,值不值得?!?/br>
    第59章

    ◎我?guī)湍愦鳌!?/br>
    窗外是晝山沉靜的夜, 像只蟄伏在大雪里的猛獸,睜著黑色的眼睛。

    房間里也靜。

    空氣仿佛凝滯了。

    林循不確定沈郁還記不記得她臨走時,他說過的那句話。

    畢竟對他來說, 那只不過是高中生涯的一個小小插曲。

    可對她來說, 是有些難以啟齒的,除了程孟之外,她沒告訴過任何人。

    這好像是她的人生開始崩壞的重要一步。

    其他人怎么想她現(xiàn)在無所謂了,但沈郁……她其實很在意他的評價。

    林循深吸了一口氣,沒再看他, 指甲輕輕掐進(jìn)了手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語氣,兀自說道:“你應(yīng)該記得的吧,我高中被退學(xué),是因為跟寧瑯……‘早戀’。”

    她說到“早戀”那兩個字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莫名感覺腰間箍著的手腕緊了緊。

    “……記得?!?/br>
    “嗯,”林循聲音低了一些, 深吸了一口氣,坦白道, “其實,當(dāng)時跟他早戀的人, 不是我。我那會兒整日忙著我爸的案子, 我奶奶身體又不好, 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哪里抽的出來空談什么戀愛。”

    “……”

    林循刻意地沒去注意沈郁的反應(yīng), 她語速很快, 像是害怕自己但凡停下來, 就沒勇氣繼續(xù)說下去了。

    “和他早戀、在小樹林里親熱被來巡視的省領(lǐng)導(dǎo)發(fā)現(xiàn)的,是廣播社里的一個學(xué)妹。當(dāng)時事情鬧得很大,下場你也知道了……為了保護(hù)那個學(xué)妹,”她眼睫輕扇,無意識地掰開他的手指,一根根把玩著,“寧瑯就跟校領(lǐng)導(dǎo)說,那個人是我?!?/br>
    “開除的通報幾乎第二天就下來了,像是要給這事兒趕緊敲上一個不會被推翻的章……我去找了校長、主任,但這件事已經(jīng)被寧瑯的爸爸壓下來了,我說什么,他們都不聽。當(dāng)時我覺得我就像一個啞巴,沒有一個人能聽見我的聲音?!?/br>
    “后來寧瑯找了我。他說我性格好,很堅強,不像那個女孩子,單純又脆弱,被開除了可能會活不下去。他還說……他們會負(fù)責(zé)幫我安排一個更好的學(xué)校,還可以給我支付未來的學(xué)費……”

    林老板半闔眼睫,摸索著他剪得干凈妥帖的指甲蓋,低低地嘆了一聲。

    “總之確實蠻奇怪的,我是在青原的大山里長大的,那里有成片成片未開發(fā)的原始森林。可沒想到等我到了晝山,才真正認(rèn)識到,何為原始——”

    “——最原始的,弱rou強食、適者生存,最原始的欲望、丑惡、傾軋?!?/br>
    “我沒要他幫我安排學(xué)校。”

    林循喉頭哽了片刻,忽然緊緊牽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種,像是生怕他聽完下一句走掉。

    “但我,”她閉了閉眼睛:“……我認(rèn)下了這件事……我跟寧瑯要了二十萬。”

    她說到這里,呼吸急促了一點。

    似是想為自己的惡劣解釋一句般,補充道:“當(dāng)時孫律師的報價就是二十萬……我實在沒有錢……我爸在等我,他在地下埋了那么多年,可傷害他的人卻逍遙法外。我爸在晝山的那幾年里,像一棵沒有根的浮萍,連失蹤了都沒人發(fā)現(xiàn)……只有我和奶奶能幫他討回公道了。我奶奶每天拿著一筐一筐的雞蛋去找那些我爸的工友,但一點線索都沒有……趙一舟抵死不認(rèn),陳年舊案,警方也找不到證據(jù)……沒有人能幫我們?!?/br>
    她聽不到他的呼吸,手指卻被他握得很疼。

    林循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覺得好委屈。

    明明之前想到這件事,只覺得可笑又悲哀。

    可此刻跟他說的時候,心里面鋪天蓋地地填滿了委屈和難過。

    為十八歲的自己,后知后覺地覺得委屈。

    她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聲音也開始發(fā)抖:“沈郁,我離開的那天,你問過我值不值得,那時候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但我真不是為了談戀愛連前途都不要的人……”

    “小時候在青原大山里,整個村子只有我一個女孩子能讀書。我爸就是為了讓我能走出大山,去更大的世界,才孤身一人不遠(yuǎn)萬里來晝山打工的,為了我的學(xué)費生活費,那么多年他都沒回過家,連硬座都不舍得坐……”

    “后來,我十五歲那年跟著奶奶到了晝山,她鼓勵我考了一中,但擇校費要好幾萬。當(dāng)時我說我不想繼續(xù)念了,她在家里掉了半天淚,拿了一半的拆遷款出來,背著我去交了擇校費?!?/br>
    “我奶奶供我上學(xué)不容易,我高中三年的學(xué)費是她用一根又一根的烤串賺出來的,你沒見過她的手,被鐵簽扎得全是孔洞,外頭又裹上了一層層的老繭,像蠶蛹……”

    “所以,”林循哭得肩膀都在抖動,“如果不是當(dāng)時那種情況,我肯定會抗?fàn)幍降椎摹也幌胪藢W(xué),我也沒打算辜負(fù)他們……你相信我嗎?”

    她說到這,幾乎泣不成聲。

    為自己。

    更為如今埋在青原山里的兩盒骨灰。

    她不懂這命運為什么要這么對他們。

    這個城市。

    真的會吃人。

    林循說到這,停下所有辯解,隔著灼熱的眼霧抬起頭,想要看看他,可雙眼卻被捂住。

    所有氤氳的潮濕都藏進(jìn)了他手心里。

    下一刻,那只溫?zé)嵝揲L的手又滑到她后腦,霎那將她的臉摁在懷里。

    林循垂下眼眸,只能看到他脖頸上突起的青筋,和上下震動的尖銳喉結(jié)。

    “嗯,我相信。”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如同被冷厲的風(fēng)雪穿透了咽喉。

    “小時候奶奶就跟我說,不要拿別人的東西,要行得端坐得正,不然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但我沒辦法了……”

    林循閉上眼,抽噎地厲害,半晌后仍是貪心地問了句:“所以,你不會看不起我的,對不對?”

    他沒說話,很久之后,林循感覺他稍稍彎了脊背,下巴貼在她發(fā)端,緩緩地,呼出一口很長的氣。

    才總算壓下了什么:“怎么會,是我該跟你道歉。”

    他實在是難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所以不肯讓她抬頭。

    他從來沒想過是這樣的原因。

    哪怕當(dāng)時聽方忖提起那二十萬的時候,他也疑惑過,她是怎么拿出的那筆錢,卻也沒想過是這個原因。

    但不論如何。

    他居然在她那么艱難的時候,誤會了她這么多年。

    他一直以為她當(dāng)真是因為喜歡上了那么個人渣,所以才不惜放棄自己的學(xué)業(yè)。

    可即便如此,他也從來沒瞧不起她過,只是覺得惋惜、不甘心、替她痛心。

    嫉妒得要發(fā)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說服不了自己——這樣好的姑娘,讓他只敢將她放在心上、不忍觸碰的姑娘,怎么就會喜歡上那樣的人渣呢。

    僅僅是這樣而已。

    可他不甘心了那么多年,今天卻忽然覺得。

    還不如是他以為的那樣。

    他寧愿不是這么個可笑的原因,寧愿她在十幾歲的歲月里,除了那些苦難,也曾在另一個人身上感受過一絲喜悅與甜蜜。

    懷里的人依舊很瘦。

    骨骼上包裹的皮rou很薄。

    但這樣纖細(xì)的皮rou之下,孕育著一顆千瘡百孔卻依舊強大的心臟。

    滋養(yǎng)著富有生命力的脈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