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60節(jié)
他之所以要跳墻出去,是因為他被禁了足。 他之所以被禁足,就是因為他得罪了徐春君。 可如今,徐春君好好的,連根汗毛都沒少。她的兒子卻落了個終身殘疾,老天為什么這么不公! 魏氏哭得幾乎要昏過去,可她咬緊了牙關(guān)。 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痛罵徐春君也于事無補。甚至到如今,徐家人都還是向著徐春君。 她再怎么鬧,也不可能給兒子爭來什么。 反倒連僅有的那點兒同情也被折騰光了。 魏氏在心里告誡自己,不可以再輕舉妄動了。 她要學(xué)會臥薪嘗膽,要等到合適的時機。 毀了她兒子的人,她絕不放過。 第106章 正或邪 春三月,陳家私塾里一片瑯瑯書聲。 陳欽身著竹青深衣,坐在案邊。窗外花枝繚亂,晴光滿院。 攤開的書頁上是晦澀難解的國語,已經(jīng)講了兩章半。 有幾個小學(xué)生不時偷瞟窗外的春景,這么好的天氣,該出去踏青賞花,或是騎馬游街市,都好過拘在學(xué)堂里死讀書。 他們這么想著,卻打死不敢說出口。 在別人看來,能進這里是天大的好事。 不是有錢就能來的,既然來了,自然不能虛度光陰,否則不但丟家里的臉,也損了先生的名聲。 可春光實在太招人了,光是從窗外吹進來的和風(fēng),就讓他們把持不住。 心上長了草,春風(fēng)吹又生。 漸漸的,讀書聲低了下來,陳欽卻還望著窗外發(fā)呆。 一雙燕子飛來,在梁間呢喃。 窩里的小燕子剛剛孵出來,喳喳的叫著向父母索食。 大燕子便急切地安撫著,又把銜來的蟲子喂給乳燕。 陳欽的心軟得發(fā)疼,想起了愛妻和未出生的孩子。 “夫子,這句怎么解?”有學(xué)生過來請教。 陳欽回過神,見這學(xué)生青澀的臉頰上生著細細的絨毛,便問他:“你今年可陪父母游春?” 那學(xué)生被紋得一愣,好半天才說:“弟子不曾……” 陳欽于是道:“今日學(xué)堂放假,回去陪家人踏青賞花去吧!” 整個學(xué)堂頓時轟地一聲,有人大喊“先生英明”,還有問今日留什么功課的。 陳欽含笑道:“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用心領(lǐng)略這大好春光,并不比讀圣賢書學(xué)到的少?!?/br> 學(xué)生們更加高興,紛紛同先生告別沖出門去,好似鳥兒出籠。 陳欽也起身,叫隨從收拾了東西,自己先回住處。 進了院子就見徐瑯倚著窗子在繡花。 陳欽知道,那是蓮花金蟾的花樣,繡在大紅軟緞上,給他們的孩子做肚兜。 徐瑯沒想到他這么早就回來了,放下手里的針線就要站起來。 陳欽急忙趕上去,對她說:“你且坐著,我又不是什么貴客?!?/br> 又說:“早起見你睡著,就沒問你,夜里睡得可好?早飯吃了沒有?” 陳欽要到學(xué)堂給學(xué)生們上早課,故而起得早。 徐瑯自有孕之后格外貪睡,陳欽不忍心打擾她,每次起來都輕手輕腳的。 “這些日子都挺安穩(wěn)的,飯也吃得多了,只是你不要那么辛苦。我昨天不過就提了一句,你做什么天不亮就到人家糕餅店去買甜糕?過三過五再買就好?!毙飕槣\笑,“還有,今日怎么回來得這樣早?不是說蘭夫子告假了嗎?” “春日不是讀書天,這樣的好天氣,拘在房中讀書,實在是暴殄天物了?!标悮J望著徐瑯的眼里閃著光,“我就給弟子們和自己都放了假,咱們也出去踏青吧!” “你怎么跟孩子似的?”徐瑯甜蜜又無奈。 自從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陳欽幾乎高興得睡不著。 一會兒怕自己冷著,一會兒怕自己餓著。 無論自己提到了什么,他都必定盡快給弄來。 嚇得徐瑯都不敢輕易說話了。 “我問過大夫了,你如今已經(jīng)滿了三個月,適度賞景對你和孩子都有益。”陳欽攜住徐瑯的手道,“放心,我們只去平緩處,你若不喜歡,咱們就在這院子里賞賞花、曬曬太陽。” “原來你這么喜歡孩子,”徐瑯有些心疼他,“你若早些成家,孩子都有好幾個了?!?/br> 陳欽為了等她十年不娶,如果徐瑯沒有回京,他還會繼續(xù)等下去。 “我是喜歡你,才會喜歡你和我的孩子。”陳欽輕輕地把徐瑯進懷里,“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與你白頭偕老,生兒育女?!?/br> 秦姨娘房中,徐春君的面色有些凝重。 屋里只有她和秦姨娘兩個人,桌上放著一只紙包,秦姨娘看了一眼,慢慢垂下頭去。 “姨娘,你可是要拿這個嫁禍給太太么?”徐春君知道這紙里包著的是打胎藥。 “五姑娘說的都對,在你面前我不敢狡辯。”秦姨娘承認得很干脆。 “三姑姑讓太太照顧你,為的就是能讓你肚里的孩子平安出世,你卻反其道而行之。這是為什么?”徐春君繼續(xù)追問。 “我想除掉太太,”秦姨娘閉了閉眼,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可事情已然敗露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秦姨娘,我雖然認識你時間不長,可我知道你絕不是笨人。”徐春君并不疾言厲色,反倒更加耐心地詢問,“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shù)并不高明,而且也太容易引人懷疑,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秦姨娘很快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有些遲疑:“我說了只怕姑娘未必肯信?!?/br> “你只管說,我自己會判斷?!毙齑壕?。 “我生在小康之家,自幼讀書習(xí)字,也知道禮義廉恥。遺憾家道中落,只能賣身葬母。若不是三姑奶奶買下,我就被春花樓買去做妓女了。”秦姨娘道,“當初三姑奶奶問我愿不愿意與人做妾?我當即就答應(yīng)了。比起淪落風(fēng)塵,這已經(jīng)算是上上之選。 我把三姑奶奶當成我的恩人,因為她待我真的很好。后來我知道了咱們家的事,知道你是三姑奶奶的恩人。 我知道你和三姑奶奶和一般女子不同,都想要家族興旺,也愿意為之犧牲,我心中真是十分敬佩。 可是前些日子,我無意間聽見三太太和四小姐他們說話,言語間蓄謀對你和三姑奶奶不利。 看他們的意思近期不會動手,但不知將來在什么時候就會從背后捅上一刀。 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何況他們時時在這家里,想要動手太容易了。老虎上尚且有打盹兒的時候,何況人呢?” “所以你就想先下手為強?”徐春君問。 “我是這么打算的,他們就好比是徐家的毒瘡,必須狠心剜去?!鼻匾棠锏溃拔抑滥愫腿媚棠潭疾缓脤λ麄兿滤朗?,你們坦坦蕩蕩,不會栽贓。可萬一你們受了暗算,就算回頭把他們懲治了,不是也傷及自身了嗎?” “秦姨娘,這世上行陰謀詭計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但自傷自損的辦法永遠都不是上策。你懷的是我們徐家的骨血,也是你的骨血。當娘的最該保護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以為了幾個壞人就要害他呢?” “可我還能怎么辦?”秦姨娘撫著自己的小腹,她又何嘗忍心? “徐家綿延百代,靠的絕非陰謀詭計。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心就蒙了塵,再也難以滌凈了。這件事只有咱們兩個知道,我不會告訴別人。”徐春君把那包藥拿起來,慢慢走了出去。 第107章 我只要她 宗天保的心有些亂,連好友邀他出去逛也沒心思。 書也讀不下去,看誰都煩。 宗家二小姐宗玉維也出嫁了,就在京城結(jié)親,故而沒有徐家那般難割舍。 但終究是少了個人,宗夫人難免覺得冷清。 這天宗煥章也在家,說起前些日子京城中有兩家子弟因爭買一匹大宛馬而起了爭斗,打死了一個家奴,弄得滿城風(fēng)雨。 圣上知道了,就在早朝的時候申飭了這兩人的父兄。 “我想著天保如今在殿前司職,應(yīng)當格外小心。他從小就性子跳脫,又總是愛拉幫結(jié)伙四處游蕩,得囑咐他幾句,千萬莫生事端?!弊诤顮?shù)馈?/br> “老爺說的是,我也聽說那事了,鬧得滿城風(fēng)雨,確實不好看?!弊诜蛉耸莻€賢惠的,知道慣子如殺子的道理,所以盡管只有宗天保一個兒子,卻從來也不肯嬌慣他。 當然了,她也不愿太過嚴厲,將孩子管得跟避貓鼠似的也沒意思。 宗夫人正要叫人去請少爺過來,卻見宗天保自己走了來,不禁笑了:“你的耳報神倒快,正要叫人去請你呢?!?/br> 宗侯爺在兒子面前總要拿出當老子的威嚴來,早已板起了臉,輕斥道:“都是在御前當差的人了,怎么不見你變得穩(wěn)重干練些?怏怏不樂的,又是誰不如意你的意了?” 宗天保只是垂著頭請安,多余的話不肯說。 宗夫人見他如此,少不得要替他遮掩:“老爺也別訓(xùn)他了,自從他二姐出閣后他就是這個樣子。你也知道這孩子心實,當初她大jiejie嫁人,他就哭了半個月。如今雖然大了,想必心里頭也怪難舍的?!?/br> 宗煥章聽夫人如此說,倒覺得自己先前的話說得有些重了。 但又不好跟兒子道歉,只好說道:“罷了,念在你還有些手足情深。不過男婚女嫁是倫理綱常,天經(jīng)地義之事,你這么大了,自然該懂得。你二jiejie嫁人是喜事,況且婆家又近,你想見便能見著。真要是像有的人家遠嫁幾千里,多少年都見不著一面,那才真要傷感呢?!?/br> “父親,母親,你們?yōu)楹螌⒍iejie嫁給梅家?”宗天保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問了出來。 “傻孩子,怎么問起這件事來?”宗夫人笑了,但還是耐心解釋,“那梅家世代書香,家風(fēng)清正,子弟端方。況且你父親和梅侍郎又是多年好友,知道你jiejie嫁過去必定不會受罪。再者你jiejie自己也是滿意的,所以就成了這門親事?!?/br> “原來是這樣,”宗天保聽了,臉色竟好看了不少,“咱們家的親事可都是要自己愿意才行嗎?” “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得兩廂情愿才是,強扭的瓜不甜嘛?!弊诜蛉苏f道,繼而又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好好的,你問這個做什么?” 宗天保之所以心煩,就是因為前些日子二jiejie出嫁的時候家里有不少長輩談?wù)撈鹆怂挠H事。 許多人熱心地想要保媒,甚至恨不得立刻就要給他相看。 宗天保只有十七歲,還沒到成家的時候。不過在他這個年紀定親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家中獨子的。 可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人,所以聽到別人寫亂點鴛鴦譜自然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