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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夜半鶴知 第21節(jié)

    可爭來辯去,所有問題都匯聚于——

    尸體在哪里呢?

    “如果萬宇嫣是死在別墅里,龐云帥一定得找個辦法把尸體給運出去,”林鶴知彈了彈小區(qū)車牌記錄,“我查了龐萬兩人名下的車牌,以及他們公司的,發(fā)現(xiàn)9月11日,萬宇嫣那輛車開進了小區(qū),但12號又回去了寧港市中心那套小區(qū)。9月13日晚,張凡租的這輛車離開云出靈琇。當然,9月17日萬宇嫣的車又進來了,但如果死亡日期在9月11日到9月17日之間,那她的尸體只能是9月12日,或者9月13日轉移出去的。”

    單瀮迅速掃了一眼林鶴知新挖出來的信息,點了點頭:“9月12日,萬宇嫣的車回了市中心那套公寓。我不認為龐云帥有膽子把尸體往市中心運,那么只能是9月13日離開別墅后,9月14日還車前,龐云帥在這個時間段轉移了尸體。”

    “我去查車。”林鶴知點點頭,“你看看能不能從他嘴里套出點什么可能和楊明怡相關的信息?!?/br>
    *

    林鶴知趕在關門前,來到了飛虎租車,那輛“鹽a36jk2”就靜靜地停在了停車場里。他往柜臺前一靠:“你們這里記錄車子里程數(shù)嗎?”

    “好像是沒有,”柜臺服務員從系統(tǒng)里重新打印了一份張凡的租車結算,遞了過去,“您看看?”

    林鶴知上下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有一個33%的折扣,看來龐云帥說得不錯,當時飛虎租車的確在搞活動,租一個月,和租20天的價格是一樣的。不過,他并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車子是按租期結算的,收據(jù)單上并沒有顯示張凡租車期間行駛的里程。

    “如果想知道里程的話,我們一般都是建議客人在租前自己拍一下儀表盤,”租車柜臺解釋道,“結束的時候再對比一下,就知道開了多少,系統(tǒng)里的話,好像是沒有記錄的。”

    據(jù)飛虎這邊的記錄,這輛車在9月14日歸還后,再租走就是國慶期間了,其它時候都在停車場。林鶴知讓段夏給張凡,以及國慶期間的租客再打一次電話。

    他自己繞著那輛黑色大眾走了一圈,在租車公司的幫助下,拆下了排風口。

    曾經(jīng)在美國,就有一起案子,警方最后通過汽車排風口里黏住的昆蟲與花粉信息,確定了殺人兇手口供中的“行駛路線”為假,進一步證明了兇手開車去過的區(qū)域。不過,龐云帥租的這輛車排風口只有灰塵,并沒有粘上什么別的東西。

    最后,林鶴知幾乎是趴著鉆到了汽車底下,從輪胎的縫隙里摳出了一些已經(jīng)干掉的泥巴。他戴著手套,用食指拇指把泥土塊捻開,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林鶴知微微皺起眉頭,又仔細聞了聞,覺得這個泥土似乎帶著一股硫磺味。

    林鶴知向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物證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些土。

    第25章 消失的她

    “林老師!”那邊段夏打完電話, 興沖沖地喊了一聲,“張凡和后來的那個司機,在租車之前都拍了里程表!”

    所以,只要把這兩位拍攝的里程數(shù)相減, 可以計算出龐云帥租車期間駕駛的距離——差不多有650公里。

    林鶴知從車底下探出腦袋:“第二輛車的司機, 問問他們開車都去過什么地方?!?/br>
    段夏又給司機發(fā)了消息, 對方答復很快,他們一家三口,大部分時間都在參觀寧港市內景點, 然后自駕去了一次南邊的水上公園,再去附近爬了個山。

    林鶴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硫磺味?

    溫泉?

    他第一時間想起了云出靈琇度假小鎮(zhèn)里那些“溫泉度假村”的立牌。

    不過, 招牌上寫得明明白白, 那些都是氡溫泉。

    很多溫泉有硫磺,是因為靠近火山。可是,寧港附近哪來的火山?氡溫泉并非硫磺溫泉,只是水里氡含量比較高而已,池子很可能都是人工加熱的。

    林鶴知上網(wǎng)搜了搜,寧港附近的確沒有火山, 要有溫泉, 也都是沿著青崗山脈的“氡溫泉”。這些溫泉都是不含硫磺的。

    臨走前, 他問前臺:“這輛車,上次清洗是什么時候?”

    對方調出記錄:“8月14日, 就是在您問的這單租車之前?!?/br>
    他瞇了瞇眼睛,看著備注欄:“就是張凡要求的,說是商務租車需求, 希望我們洗干凈點?!?/br>
    “謝謝。”

    回程路上,林鶴知把土壤樣本送去了法醫(yī)實驗室。

    同時, 單瀮手下聯(lián)系上了龐云帥自稱招待的重要合作伙伴“鳳溪集團”。對方隨行的ceo助理是一名非常細心的女員工,把她備忘錄里的每日行程全都發(fā)了過來,從參觀了什么地產項目,到在哪里吃飯下榻都有詳細的記載。

    龐云帥所言不差,這群人8月16日抵達寧港,8月21日結束會議,入住云出靈琇度假小鎮(zhèn)里的溫泉酒店。鳳溪ceo助理表示,在寧港出差期間,他們出行的確都是乘坐鹽a36jk2,但是,寧港的旅程結束后,溫泉度假村之行與隆業(yè)集團就沒有關系了,是她們與另外的一組合作伙伴的團建活動。

    ceo助理表示,8月21日是度假村的接機車把他們拉到溫泉度假村的,8月22日他們沒有出行,是隆業(yè)集團自己把這兩黑色大眾開過來了,就??吭谒麄冏獾臏厝獎e墅門外。隆業(yè)的人也和他們打過招呼,意思是,如果想在附近走動,有一輛車會方便點,希望對方玩得盡興。

    這個舉動并沒有讓鳳溪的人感到意外,畢竟隆業(yè)集團想促進合作,所以表現(xiàn)得格外殷勤,給他們的溫泉度假村也訂到了業(yè)主折扣。不過,鳳溪的人再沒用過這輛車,接下來的娛樂也好,回程也罷,搭的都是溫泉團建伙伴的車輛。

    畢竟,鳳溪集團是“金主爸爸”,想和他們合作的伙伴不少。以及,鳳溪的老板在參觀完隆業(yè)項目之后,覺得比較一般,沒打算再領龐云帥這個人情。

    “我根據(jù)鳳溪的行程估算了一下,”葉飛屏幕里開著一大張導航地圖,“他們在寧港市出差的這幾天,接機、開會、就餐、參觀幾個點,都在市內,沒上高速,我認為里程數(shù)應該在150公里到200公里之間。反正,不可能超過200公里。”

    段夏頓時興奮起來:“可是那輛車在租車期間開了650公里!”

    林鶴知思忖著:8月22日,從鳳溪一行人在寧港下榻的酒店,到鬼媒人的接頭處,走公路、不走高速的話,有75公里的距離。而接頭處在靈琇的西南方向,要近很多,里程只有35公里左右。假設龐云帥的確開著這輛車進行了尸體轉運,那么算上來回,以及耽誤的里程,可以再解釋120公里左右,那還剩下300多公里——這輛車去了哪里?

    300公里,算上來回,那單程距離為150公里左右。

    150公里是具體走的路,而公路彎彎繞繞,這個目的地直線距離,會比150公里短。

    “以云起靈琇為起始點,半徑150公里以內的某個地方?!绷助Q知在辦公室的墻上掛起了省級地圖,拿尺子畫了一個圈,“而且,這輛車有經(jīng)過一段土路,那個地方土壤含有硫磺?!?/br>
    直到第二天凌晨,實驗室的土壤分析結果也出來了,是宮建宇親自打的電話——土壤中的確含有大量硫磺,并且,還發(fā)現(xiàn)了大量細小的炭黑顆粒。

    硫磺,炭黑……

    林鶴知瞬間反應過來:“橡膠輪胎加工廠!”

    在橡膠輪胎的加工過程中,會產生大量的硫化廢氣,這些氣體與氧氣、水發(fā)生反應,最終會變回單質硫。同時,為了形成網(wǎng)狀和纏結結構,以增強材料彈性,工廠還會使用炭黑。因此,橡膠輪胎加工廠附近的土壤里,會有大量硫與炭黑。

    這種工廠對周邊的環(huán)境污染非常嚴重,寧港市早些年就定下了環(huán)保指標,這些工廠關的關,走的走,大多都拿了關門補貼,轉移去了省外。

    單瀮迅速搜索了一下,發(fā)現(xiàn)寧港市周邊,總共就只有三家橡膠輪胎加工廠。他拿大頭針在地圖上把幾個工廠的位置都釘了出來,只有一家工廠位于靈琇150公里內的位置——其它的都在2-300千米開外了,鹽a36jk2不可能去那么遠的地方來回——就這樣,警方鎖定了一處位于寧港市西北方向,直線距離恰好是120公里處的工業(yè)園區(qū)。

    警方迅速打印出一份衛(wèi)星俯瞰圖,輪胎廠周圍的公路、植被以及土路顏色分明,布局一清二楚。銀色的廠房北面靠近公路,東面接連一片廣袤的汽車工業(yè)園區(qū),林鶴知在地圖上指出:“只有往南邊的這個方向走,才會接觸到土路?!?/br>
    輪胎廠位于工業(yè)園區(qū)內,園區(qū)出入均有車牌記錄,沒有拍到過鹽a36jk2。

    而那條土路通往三個村子,分別是李家,謝家,以及王家,再往后便是荒山野嶺了。雖說這些山上沒人居住,但平時村民上上下下,還有幾條驢友登山路線,不太可能山野拋尸一個月了還沒人發(fā)現(xiàn)。

    單瀮立馬給當?shù)刈罱呐沙鏊蛄藗€電話,派出所又聯(lián)系上李家村村委書記。村委書記是睡夢中被叫起來的,聊了半天才清醒過來。不過,李家村里進出不記車牌,沒有監(jiān)控,因此車牌號毫無用處,警方說是一輛黑色大眾suv,對方也是一頭霧水。

    “9月13號吶?”村委書記有些猶豫,“那天是中秋前后吧?城里來的車應該是不少,中秋嘛,回老家吃個飯什么的,村里還挺熱鬧的。”

    不過,當單瀮問起尸體的時候,村干部答道,他們后山上去有一片墳地,叫做“竹頭墳”,早些年前,是周邊幾家大姓的祖墳,村里人去世了都埋那里,但隔著一片竹林外的荒山上,有一些零散的墳塋。農村墓葬不像城里的公墓那樣有人修繕、管理,基本都是自己搭的土墳,有的是火葬,有的是土葬,上頭沒有規(guī)定,完全取決于這戶人家相信什么。

    至于新墳,村委書記說自己很少去那一片,得聯(lián)系墳頭那邊的村民。住墳頭山上的老人,也沒有手機,電話打不通也不知道有沒有起床,村委書記只能親自跑一趟。這一來二去,很耽誤時間。

    同時,龐云帥的律師也來了,義正辭嚴地批評警方這次對龐云帥的傳喚違反了相關規(guī)定,不過,鑒于案情重大,公安這邊有更高的領導出面,暫時把事情壓了下來。

    而龐云帥在知道律師到場以后,就像啞了似的,不再回應警方的任何質疑,一臉“我就等個24小時看你怎么辦”的淡然。

    單瀮手機里有個倒計時,這會兒已經(jīng)過去了二分之一。

    那紅色阿拉伯數(shù)字,好像一把高懸頭頂?shù)膶殑?,飛速變化的秒數(shù)在他向來冷靜的心海里激起波瀾。

    村委書記說自己“去聯(lián)系個人”,結果一去就是好久。單瀮做出決定:“雖然目前事態(tài)不夠明朗,葉飛你還是先帶人去一趟。這個村委書記的電話,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br>
    林鶴知起身,掃了單瀮一眼:“你不去?”

    單瀮點點頭:“萬一這條線什么都沒有,路上來回太浪費時間,我人在局里,也方便各方協(xié)調,靈活待命?!?/br>
    “放心吧,沒有第二種可能,”林鶴知理了理袖口纏著的佛珠,豎起三根手指,“首先,張凡租車前,要求租車公司洗過車。其二,根據(jù)鳳溪集團、以及第二任租客報備的行程,他們誰都沒有去過西北方向,更別提到過100公里外的輪胎加工廠。最后,靈琇150公里內,只有這么一個排硫排炭黑的地方。本來我還要思考一下,這個地方是途經(jīng),還是目的地??伸`琇到輪胎廠來回的距離,剛好補全了那輛車的里程數(shù)。”

    他故意掐掉了單瀮設的倒計時:“你說,哪有這么巧的事。”

    單瀮:“……”

    林鶴知瞇起眼,笑得戲謔:“你不會真被那個姓龐的唬住了吧?”

    *

    竹頭墳這一大片墳區(qū),并沒有職業(yè)管理。村委書記說去找的人,不過是一個住在山腳下的老頭。

    老爺子快七十了,妻子過世得早,兩人沒有孩子,他倒是終身未再娶。早些年,他每日清晨都會溜達到亡妻墓前和人聊聊天,見墳地亂七八糟無人管理,也會順便清掃一些垃圾,風雨無阻。時間久了,竹頭墳儼然成了他“管理”的地盤,村里人家家戶戶都送他一點好處,拜托他打掃墳頭,留心盜墓賊等等。

    老爺子頭發(fā)斑白,精神矍鑠。他走在山野林一座座墓碑之間,帶警方的人看“最近新建”的墳,還不忘一座座介紹。一圈走下來,林鶴知意識到最近的新墳,都是村里的老人,大爺本人都認識的那種。

    “有沒有女的?年輕女的?”葉飛撓了撓頭,“或者說,包裝成別的人了,外地來的?你不認識的?”

    “外地來的?”老大爺想了想,帶人又往竹林深處走去。

    正如村委書記所說,翻過了小竹林,那邊的墓碑就凌亂了起來,什么模樣的都有。老人大約只負責自己村子后頭那片祖墳,這一片區(qū)域垃圾也多了起來,到處可見被雨水淋爛了的貢品,燒了一半的香火蠟燭,破敗無人修繕的老墳,和一些村里丟出來的生活垃圾,說是一個亂葬崗也不為過。

    “外地來的都在這里咧!”

    老人指了指一塊不高不矮的墓碑,上面字很少,就寫著“胞妹劉圓圓之墓”,甚至都沒有家屬信息,只有一個“兄長”。不過,死亡日期的確比較“新鮮”,是今年七月十七日。

    老人努了一努嘴:“具體什么時候埋進來的,我不記得了,應該就是這兩個月。我知道這是個女的,埋的人說是她哥哥,未出嫁的姑娘不讓進祖墳,找了許多地方都不給埋,最后就葬來這里了。”

    墓碑前擺了個香插,看著也比較新,里面插著幾根燒剩下的。墳前土地是濕潤的深色,也正因為新翻過,與邊上雜草橫飛的地形成了鮮明對比。

    可一問這個“劉圓圓”兄長是否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村里人都是一問三不知,甚至都沒親眼看見這人葬meimei。葉飛越想越可疑,但又十分糾結,只能請示自家隊長:“單隊……我們,這個,肯定不能直接把人墳給挖了,是吧?萬一這不是我們要找的,多不合適哇?”

    單瀮那邊回復道:“稍安勿躁,我們已經(jīng)按照名字,出生、死亡日期去核查身份了?!?/br>
    說完,他還不忘叮囑一句:“幫我看好那個手賤的。”

    葉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誰手賤?”

    林鶴知蹲在碑前,忍不住罵了一句:“怎么就手賤了?人死都死了,挖錯了她還會介意啊?”

    葉飛盯著林鶴知手腕上一晃一晃的佛珠墜,啞口無言:“……”

    “好的單隊,我一定看住他不讓他亂挖墳!”

    等消息的時候,林鶴知就近掰了一段細窄而柔韌的竹枝,他拿起枝條,往自己掌心里抽了兩下,確定硬度,就嘗試著往墳前的土里插去。

    葉飛以為他要直接開挖,連忙撲過來拉人:“等等!別挖!”

    “哎——我不挖!”林鶴知不耐煩地把人頂開,“我不挖我就戳兩下,人家感覺不到的!”

    葉飛:“……”

    林鶴知戳了戳墓碑正前方的土,然后又戳了戳周邊長草的土,最后在墓碑周圍戳了一圈。林鶴知微微蹙眉:“換個墳吧,不是這家。”

    葉飛一臉茫然地瞪著他:“你咋知道?你戳人家兩下,人家還和你說話了?”

    林鶴知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咧開一個詭異的笑臉:“是啊,她和我說話了?!?/br>
    葉飛嘴角一抽:“……那你他娘的怎么不順便問一下,萬宇嫣在不在這附近?”

    林鶴知難得語塞:“……”

    “新翻的土戳起來,和之前的土,那手感是不一樣的?!?/br>
    “這一片新翻的土,”林鶴知一邊說一遍比劃,“只有這么點大,不可能埋了一整個人,估計只是個骨灰盒。龐云帥不太可能把萬宇嫣給火化了,所以大概率不是?!?/br>
    林鶴知又掰了一節(jié)竹枝,遞給葉飛:“附近找找。不過一個月前而已,看看有沒有沒立碑的新翻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