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沒錯，那年九月我沒有見到她?！?/br>
    采萍兒一拖再拖，最后直接把這件事給取消了，但也沒解釋自己到底是在忙什么。

    當時，艾米麗身體很不舒服，自顧不暇，生了孩子以后又忙于照顧新生兒，就把采萍兒的事給忘了。后來逢年過節(jié)，她照常給采萍兒發(fā)送祝福，見對方不回，以為關(guān)系淡了，也就不再聯(lián)系。畢竟，她很珍視眼下來之不易的生活，不想再與過去的人有任何糾葛。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段夏問道，“你認為她來寧港，還有可能見了誰？”

    “她之前的確有和我說過……”艾米麗往前面翻了翻聊天記錄，“她是來見一個人?！?/br>
    “哦，找到了，”艾米麗把手機給段夏看，“她只說了一個人，但我不清楚是誰，她原本是定在5號或者6號?！?/br>
    想到6號，段夏心里又是一揪。

    聊天記錄里，采萍兒對自己在寧港的計劃十分期待，本來約了艾米麗一起去吃她最喜歡的餐廳，但因為艾米麗身體問題，她決定3號去吃，4號見閨蜜，5、6號有安排，7號要去新開的地標商業(yè)大廈逛店，挑選訂婚戒指等等。

    “不知道她3號突然遇到了什么事。以前她出去吃好吃的，都喜歡曬圖饞我，這次也沒有?！卑愊肓讼耄謸u頭，“可是我想不出她和誰還有聯(lián)系了，當時走的時候，她說新號就告訴了我一個人?！?/br>
    兩人又聊了聊采萍兒的過往，艾米麗說她們一般都很少說自己以前的事，但她記憶里的采萍兒，是一個特別古道熱腸的人，至于為什么淪落成這行當，她自己也很后悔，經(jīng)常怪自己“不學好”，“不好好讀書”，“陷入燈紅酒綠的消費陷阱”等等。

    段夏把兩人的聊天記錄做了一個備份，傳回了局里。這是警方目前為止，離采萍兒案發(fā)最近的文字線索。

    通過艾米麗的聊天記錄，警方第一次確認，采萍兒與徐子珊一案，可能真的存在關(guān)聯(lián)。

    徐子珊跳樓的時候，采萍兒就把這則熱搜轉(zhuǎn)給了艾米麗，艾米麗回了一個懷孕真是看不得這個，但采萍兒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很激烈，一直在說什么“這么優(yōu)秀的姑娘就這樣毀了”，后來徐子珊母親要告公司，但手里沒錢的時候，采萍兒還轉(zhuǎn)發(fā)了對方的募捐通道，說自己也盡了一些綿薄之力。

    采萍兒的微信頭像是一個一身紅衣的古裝女子，最后的簽名永久地停留在——“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個女俠”。

    會議室里，大家圍繞采萍兒的聊天記錄爭論不休。

    “采萍兒在出發(fā)前，和艾米麗約好了時間——她2號到寧港，3號突然改期，也就是說，當時她遇到了一件突發(fā)的事情，”單瀮分析道，“這件事是計劃之外的。”

    “還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單瀮單獨截下兩段不同時間的聊天記錄，“八月份的時候，采萍兒對見艾米麗這件事，態(tài)度非常熱情，畢竟好閨蜜兩年沒見了，對方還有了身孕，可在3號改期后，她好像就對這件事失去了興趣，一直在敷衍?！?/br>
    “她之前的熱情，應該也不是裝出來的？”

    “為什么？她這房子都是臨時租的，剛到寧港，能遇到什么樣的突發(fā)事件？”

    林鶴知拿食指敲了敲桌子：“可能我們都想錯了?！?/br>
    “我們之前一直在糾結(jié)，采萍兒是六號晚上遇害的，還是離開地下室后遇害又被埋回來的——因為早餐鋪子的阿姨明確說過，領(lǐng)著粉色行李箱離開的姑娘，和每天來買早餐的姑娘，是同一個人。”

    “可是，我有幾點疑問——”

    “第一點，單隊已經(jīng)說了，她放了艾米麗的鴿子?！?/br>
    “第二點，我一直覺得奇怪——采萍兒租房選擇了□□與現(xiàn)金交易，發(fā)短信也用虛擬號，可以說是非常小心謹慎，不想暴露身份。那么，她每天買早點，為什么要用與自己身份信息直接關(guān)聯(lián)的電子賬號？”

    “順著這個邏輯想，怎么都想不順?！?/br>
    “可是，倒過來呢？”林鶴知說道，“如果從3號開始，當這個女孩第一次出現(xiàn)在早餐鋪的時候，采萍兒就已經(jīng)死了呢？兇手控制了采萍兒的手機，留下她的身份信息來偽造一個人還活著的假象?！?/br>
    “同樣，這也是為什么，采萍兒4號失約，且再沒有出現(xiàn)。手機短信可以代發(fā)，但兇手并不能代替采萍兒去見艾米麗。同樣，3號到6號這段時間，她有足夠的時間挖開地下室，處理好尸體再離開。”

    段夏一愣：“那6號我爸見到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見沒見到采萍兒，如果見到的話，看到的也是——”

    林鶴知微微蹙眉，回頭看了單瀮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兇手?！?/br>
    第67章 小貔貅

    “這、這——”葉飛忍不住咂舌, “猜得有點離譜吧？既然兇手已經(jīng)控制了死者的手機，她完全可以放段隊的鴿子，就像她對艾米麗那樣。你想想，家里地下室埋了一個死人, 她還冒充采萍兒邀請警察進門？這也太扯了吧？萬一這個警察認識采萍兒呢？”

    林鶴知看向他, 摸了摸自己下巴, 若有所思。

    “咱先別想這么遠，”單瀮轉(zhuǎn)過身，敲了敲身后的白板, “不管嘴上怎么說，都只是推測而已, 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確定采萍兒的死亡時間?！?/br>
    白板上, 單瀮梳理了采萍兒一案的時間線：

    8月17日：采萍兒告訴艾米麗自己給被網(wǎng)暴的徐子珊母親捐款。

    8月19日：采萍兒在自己手賬本上記下段隊電話。

    8月27日：采萍兒購買了車票，并通過電話聯(lián)系上房東，預訂了地下室。

    9月2日：上午9點，蔣遇送采萍兒前往海棠市汽車南站，乘坐寧棠線班車于11點45抵達寧港；下午2-3點，采萍兒與房東見面, 手續(xù)交接。

    9月3日-9月5日：未與艾米麗見面, 每天早晨6:30在家門口小攤買早點, 戴玫紅棒球帽與黑色口罩。

    9月6日：早6:30購買早點，晚上6點左右, 段重明光顧同一家鋪子。

    9月7日-9月10日：行蹤不明，不再購買早點。

    9月11日：上午6：30采萍兒給房東發(fā)了退房短信，拍圖證明鑰匙寄存于牛奶箱。房東于下午查房整理, 發(fā)現(xiàn)房間整潔，未有異常。

    女子具體離開時間不明, 但根據(jù)早餐鋪阿姨，應該是6日之后的“某一天清晨”。

    “假設，9月3日早上6:30去買早點的人，已經(jīng)是兇手了——那么，采萍兒應該是9月2日——大概率下午到晚上——死亡的，”林鶴知說道，“要驗證這一點其實不難，但需要蔣遇和房東配合回憶一下，那年9月2日采萍兒抵達寧港時，穿的是什么衣服？”

    房東與采萍兒只是有一面之緣，她就記得女子是獨自一人，頭戴“一頂玫紅色的棒球帽”，拉著“一個淺粉色的小行李箱”之外，其它就沒有什么印象了。

    蔣遇也是愣了半天：“我好像有點記不起來了……”

    單瀮打印了幾張不同顏色長袖t恤：“你先回憶一下，海棠市汽車南站的大門，采萍兒戴著一頂玫紅色的帽子，有一個淺粉色的行李箱，你再想想，當時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具體的形容勾起了蔣遇記憶中的一些片段，他低頭看著那些不同顏色衣服，閉上眼，畫面緩緩在眼前浮現(xiàn)……

    “我當時開著一輛送外賣的電動車，載著她去海棠市汽車南站……”蔣遇猛地睜開眼，“灰的！她穿的是灰的！”

    “她穿了一件灰色的長t，胸口……胸口好像還有一只小豬佩奇？”

    單瀮點點頭：“很好，都對上了。”

    雖說尸體身上的那件棉質(zhì)t恤在地下埋了近三年，被蛀得全身是洞，圖案的材料也是褪色、破碎，但依稀能辨得一些粉色，以及佩奇的形狀。

    已知采萍兒是一個愛干凈的女人，且地下室有洗澡條件，單瀮得出結(jié)論：“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采萍兒在9月2日，剛到寧港那天就死亡了。”

    “她一個人來的寧港，如果不是提前告知，誰能這么精準地找到她？畢竟蔣遇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段夏問道，“目前看來，兇手是一名女性，且對采萍兒在寧港的行蹤了如指掌——符合條件的只有房東本人，和艾米麗？”

    “還有那個告訴了采萍兒段隊手機號的人，”林鶴知提醒道，“如果對方知道采萍兒要聯(lián)系段隊，或許ta也會知道采萍兒住在哪里？”

    “這里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房東說，她的房子并沒有上線各大租房平臺，主要是靠附近發(fā)小廣告。誠然，她的價格非常便宜，但我不知道身在海棠市的采萍兒，是如何找到這個房東的？”

    林鶴知分析道：“也正是出于這個原因，我感覺我們還缺失了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在采萍兒來寧港這一系列事件中，可能還有一個人目前是隱身的?！?/br>
    “上回，你們法醫(yī)組說兇器是一把方頭錘——”單瀮看向林鶴知，“最后確定了嗎？是地下室柜子里的那把嗎？”

    “我們只能確定兇器是一把方頭錘，”林鶴知搖了搖頭，“但地下室柜子里的那把，頭上并沒有找到血跡，或者說，沒有找到任何生物信息——畢竟三年了，就算曾經(jīng)有過生物信息，dna也大概率分解了。”

    “我后來仔細想了想，”林鶴知解釋道，“我更傾向于那把錘子并非兇器。畢竟，埋尸，偽裝身份，這一整套流程不像是沖動犯罪，而是早有預謀。如果這個錘子就是兇器，那么兇手需要提前知道地下室的柜子里有這么一把錘子。這種情況下，兇手只能是房東，或者房東認識的、了解這間地下室的人?！?/br>
    “可目前看來，房東于采萍兒、徐子珊毫無關(guān)系，且對自己房間地下埋了尸骨毫不知情，要不然，她應該不會放任兩任租戶抱怨地下室裂了的投訴而不管不顧?！?/br>
    “所以，我更傾向于兇手在進門的時候，自己隨身攜帶了一把錘子，且沒有被采萍兒發(fā)現(xiàn)——所以她應該有一個背包——事后又把兇器帶走了?！?/br>
    單瀮點點頭：“明白了?！?/br>
    “重新分配一下工作。小王，再查一查房東的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看看是否與采萍兒、徐子珊、或者平安會有任何聯(lián)系?！?/br>
    “葉飛，你負責徐子珊母親這一條線。我當時看資料，在徐子珊自殺之后，她是千里迢迢從農(nóng)村趕來寧港的。如果采萍兒是因為徐子珊一案聯(lián)系段重明，這兩人之間可能存在聯(lián)系?！?/br>
    說著，單瀮又把艾米麗的聊天記錄一扣，還給段夏：“你呢，繼續(xù)查艾米麗?！?/br>
    女孩一愣：“哎？她不是當時懷孕七個月嗎？頂著一個大肚子，不可能干這種事吧？”

    “如果真的懷孕，那自然可以排除她的嫌疑?！眴螢兘忉尩?，“我倒也不是懷疑她，但目前看來，在采萍兒的朋友圈里，只有艾米麗知道她來寧港市的具體細節(jié)，而且，她肯定知道采萍兒不吃香菜。最好還是能明確一下不在場證明?！?/br>
    段夏：“好?！?/br>
    *

    單瀮在百忙之中，還是抽空請平安會慈善基金的linda，安家大小姐安琳達吃了一頓飯。

    由于一般連鎖餐廳都入不了安大小姐的眼，單瀮約了寧港市中心一家米其林一星創(chuàng)意菜，菜品主打中法融合。餐廳的裝修簡潔高雅，空中錐形的小吊燈把光打在雙人小圓桌上，白底墨紋的大理石桌上泛著玉一般的光澤。

    安琳達靠在椅子上，翻著菜單，今天她穿著一身白色雪紡上衣，配干練的a字西裝裙，紅唇在白冷光下顯得格外鮮艷：“要什么酒？”

    單瀮淡淡開口：“不喝酒，開車。”

    “那就鮮榨橙汁吧，”安琳達笑得很乖巧，又點了幾個招牌菜。

    “我當時的反應，的確是過激了一點。我沒想到你們真的認識——畢竟，如果是你想知道這些，直接給我打個電話不就得了？哪里還需要繞這么大一圈子?！?/br>
    “你猜得沒錯，是我同事自作主張了，”單瀮微微一勾嘴角，“那么，你現(xiàn)在方便告訴我嗎？徐子珊當年的資助人是誰？”

    “白蹭你一頓飯，”安琳達晃了晃手中的高腳杯，笑得眼波流轉(zhuǎn)，“我當然不能空手來?！?/br>
    她低頭從自己的托特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遞了過去：“你同事問起這件事，我便回去查了查，與資助人的助理聯(lián)絡了一下。他們認為，既然警方問起，沒什么需要隱瞞的，秦先生當年就為徐子珊的死非常遺憾?！?/br>
    單瀮翻開檔案，就看到了“秦山岳”三個字——平安會慈善基金出資比例最大的資助人。

    “秦先生……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安琳達說道，“他資助了近千名兒童在義務教育階段的生活費，以及成立了‘山岳獎學金’，資助更多的人去念大學?！?/br>
    單瀮不動聲色地抬起眼，道了一聲謝。

    安琳達歪了歪腦袋，露出一臉好奇的模樣：“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單瀮神色淡淡的：“案子，細節(jié)也不方便多說?！?/br>
    “哎呀，警官，不要這么嚴肅嘛，”安琳達笑了起來，“知道的說我們在吃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審訊犯人呢！”

    單瀮眉眼間稍稍放松了一點。

    等菜的間隙，單瀮又問：“你家是不是和秦家很熟？”

    “也算不上很熟，但可以說是……有點淵源吧？”安琳達狡黠地眨眨眼，“不知道單叔叔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但我其實是安家收養(yǎng)的。我生母家庭重男輕女，很小的時候就把我丟掉了，當時要不是平安會的幫助，我也沒有機會被這么好的家庭領(lǐng)養(yǎng)，這也是為什么長大后我選擇了在平安會工作，因為我想幫助更多的人?！?/br>
    安琳達有些感慨地抿了一口橙汁：“我一直無法想象，如果不是秦先生，我現(xiàn)在會在哪里，過什么樣的生活……”

    單瀮點點頭，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緒：“是這樣，人賺錢了就是應該給社會多做點貢獻?！?/br>
    “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安琳達揚起頭，露出漂亮的下頜線，“秦家三個兒子，也全都不是親生的?！?/br>
    單瀮微微詫異：“真的假的？為什么？”

    安琳達豎起食指，抵在唇前，身體微微前傾：“警官，我下次再告訴你，約你出來一次，真的是太難了。”

    單瀮腦海中，又出現(xiàn)了那張采萍兒與秦家二子秦遠洲的照片：“好，那下次。”

    侍者才上了一盤精致的前菜，單瀮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段夏問他在哪里，說采萍兒的案子有重大突破。

    單瀮聞言，就有些捺不住了，屁股還沒坐熱，又站了起來：“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局里突然有事，我得回去一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