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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夜半鶴知 第90節(jié)

    林鶴知搖了搖頭:“不清楚,可能真假半摻吧?你真要問我,我倒是覺得,兇手并不太關心李晗堯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單瀮:“哦?搞這么大陣仗,還不關心嗎?”

    “我就感覺李晗堯這件事有點像幌子,”林鶴知裹著浴巾,曲起雙腿,把腦袋埋進了膝蓋之間,看上去有些疲憊,“還是我剛才那句話,如果復仇是目的,那她一定就地處決李涌進?!?/br>
    “留下李涌進活著,就一定還有別的目的,”林鶴知打了一個哈欠,“李晗堯這件事,無論真假,只能說是……出師有名吧?!?/br>
    “你想啊,李晗堯出事的時候,她女兒才多大?這么小的孩子,又能記住什么仇恨呢?既然官方說法,是王念之燒了他們一家,那么這些仇恨,一定是靠背后的大人,經年累月灌輸的安到李涌進頭上的——也就是說,哪怕兇手真的是李晗堯女兒,她背后一定還有一群利益共同體。”

    “這么一群人,他們要真的想替李晗堯鳴冤,這二十年來都在做什么?蒙冤二十年,為什么非要選擇現(xiàn)在——說白了就是李氏集團權力新舊交替的時候——才把這件事鬧大?”

    單瀮聳了聳肩:“你怎么老cao心兇手的心思?”

    林鶴知閉上雙眼,頭也懶得動了,嗓音又軟又低:“只有你想明白了,你才能找到兇手。而且……我總感覺兇手還沒完?!?/br>
    單瀮見他困得不行,也不再打擾他。

    船只抵港的時候,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

    林鶴知在船上短暫地睡了兩小時,各種畫面、案情細節(jié)、不同人的臉像放電影似的,在腦海中過個不停。

    嘖,真是睡都睡不踏實。

    船上賓客眾多,警方挨個兒詢問起來也是一項大工程。

    林鶴知上岸后,洗澡換了一身衣物,喝掉一杯美式咖啡,就坐下來和單瀮一口氣做了六個小時筆錄,事無巨細,從姜遠主動提出的血眼睛邀請函,到“失竊”的帕帕拉恰,再到上吊的家庭護士以及失蹤的李墨婷,跳水卷入螺旋槳的李墨華,再到兇手最后的坦白……

    “一晚上竟然發(fā)生那么多事,”單瀮喝完第三杯咖啡,下意識拿杯底敲了敲桌面,“還好你在船上,記了這么多細節(jié)。”

    最后一場沉船,讓諸多證據都沉入了海底。

    比如,林鶴知拍了照片的手機,因為進水而無法開機。

    再比如,李墨華和護士小胡的尸體,也在撤離的時候沉入了海中。當時所有人都忙著優(yōu)先撤離活人,救生艇就那么點位置,死人太占地方,可等活人撤離完了,船基本沉了,尸體不見蹤影。

    船體打撈工作費時費力,是一項短時間內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翡翠號上到底被動了什么手腳,那些被淹沒的船艙里都藏著什么秘密——恐怕一時半會兒只能依靠推測了。

    做完筆錄,林鶴知主動提出:“對了,我想看當年李晗堯火災那一案的卷宗,可以嗎?”

    單瀮疲憊地擺了擺手:“嗯,我這兒組織筆錄,估計幾天都忙不開,你去找段夏。李晗堯那案子我也不熟,是應該拿出來好好看看。”

    *

    翡翠號出事是個大新聞,警方展開了高強度、連軸轉式的摸排詢問。

    “這么多事,一件件來吧,李總,”單瀮按下錄音筆,“咱們就從最開始的,邀請函開始吧?”

    “根據我們已獲得的信息,姜遠曾經給林鶴知看過一封邀請函,上面畫著一只紅色眼睛。后來,同樣的紅色眼睛,分別出現(xiàn)在了——護士胡欣語的手上,李墨華襯衣口袋里的紙巾上,以及李庭玉的房卡上,但這三個人,目前看來都在游輪案件中死亡了。對此,你這邊有什么解釋嗎?”

    “還是讓我說一些更早的事吧,警官。”李涌進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那塊美輪美奐的血橙色寶石,放在了桌子上面,推到了單瀮面前。

    “是這樣的,單隊。早在這場訂婚派對之前,我就發(fā)現(xiàn),我們家祖?zhèn)鞯倪@塊帕帕拉恰,已經被人掉包了?!?/br>
    第97章 圖窮匕見

    單瀮眼尾因詫異而微微上挑。

    他并非寶石類專家, 光看色澤模樣,的確無法分辨:“你確定嗎?”

    李涌進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我已經找專業(yè)機構做過鑒定了,這一塊是非常廉價的人造寶石,真的那塊斯里蘭卡純石已經被人偷走了?!?/br>
    單瀮皺起眉頭:“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事?”

    “說來也是慚愧, 我是前段時間才發(fā)現(xiàn)的。你也知道, 這套娃打開起來也怪麻煩的, 老古董一件了,我也怕磕了碰了。放平時,也沒人真的會打開套娃, 當時是因為墨婷訂婚,我想用這塊帕帕拉恰給她做一枚訂婚戒指??梢幻侥鞘^, 我就知道不對勁, 仔細一看里面結構,果然被掉包了!”

    單瀮皺了皺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家套娃之前都放在自家藏館吧?那個藏館不是有雙層監(jiān)控嗎?”

    “是的,我們藏館從來都沒有丟過東西,我一直以為自家的安保很好。”

    “我找了私家偵探,直接去調了藏館監(jiān)控——”李涌進抬起眼, “本來吧, 這個影像只能保存一個月, 我們家是單獨付費的,買了半年存期。但你猜怎么著?根據網上自動保存的六個月監(jiān)控, 偵探發(fā)現(xiàn),這六個月來,根本就沒有人開過這個盒子!”

    “這是攝像頭官方的云服務器, 不存在被替換的可能,所以, 我認為小偷唯一動手的契機,就是在那個小男孩——張子楓直播古曼童死亡的那天晚上——整個藏館的監(jiān)控都斷電了?!?/br>
    “只有那天晚上的監(jiān)控是缺失的,所以,如果要發(fā)生掉包的事,一定就發(fā)生在那天晚上?!?/br>
    單瀮回憶了一下古曼童那個案子,有些難以置信:“那事兒都挺早了?!?/br>
    “是的,是我們疏忽了,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br>
    放平時,單瀮大概率會先提出質疑——

    私家偵探檢查監(jiān)控,看得到底仔細不仔細?

    傳家寶丟了不第一時間報警,那么,李涌進現(xiàn)在倒的苦水,是真話,還是為了掩蓋其它犯罪事實而提前走位?

    可毫無由來的,單瀮想起了許冬的那句話——古曼童那一起案子中,黑進智能居家平臺的病毒代碼,與夜鶯那個案子的病毒代碼,很像是出自一人之手——一念及此,單瀮只覺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這不就連上了嗎?

    冷靜,單瀮深吸一口氣,在心底和自己說,“代碼風格相似”并不能作為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單瀮問道:“這么重要的事情,你當時為什么不報警呢?”

    “當時沒選擇報警,我也是有自己的苦衷,說實話,集團內部,我都沒和幾個人說過,”李涌進解釋道,“首先,我能確定,對方偷寶石一定不是為了錢。畢竟,藏館里值錢的藏品不少,其它值錢的玩意兒,可是半件都沒少。做我這行的多少知道一些,那塊帕帕拉恰,如果只談寶石本身,并非價值連城,它主要的價值在于家族的承傳——誰擁有這枚帕帕拉恰,誰便是李氏珠寶的掌權人?!?/br>
    “因此,我認為這起偷竊事件,是與家族內部的權力斗爭相關?!?/br>
    說著,李涌進干笑兩聲:“既然是家族內部的矛盾,那么我把消息泄露出去,誰知道那些媒體又會如何畫蛇添足?你想啊,我年紀也到了,合作伙伴對我們集團的權力更迭,本來就心有疑慮——在這個時候再爆出這樣的新聞——誰還會認為李氏是一個穩(wěn)定、可靠的合作伙伴?這股價可不又得暴跌一波?這隨便一跌,就能跌掉五十塊帕帕拉恰不止!”

    “行,到時候你把藏館的監(jiān)控視頻調出來,也發(fā)我們警方一份,可以一起幫忙看看,”單瀮在心底已有猜測,但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那這塊寶石的失竊,和那個紅眼睛,又有什么關系呢?”

    李涌進繼續(xù)說道:“雖然我沒有證據吧,但古曼童那件事,我當時就很懷疑一個人——李庭玉——單警官,你還記得的吧?當時那案子,好像就是你負責的?”

    單瀮點了點頭:“那案子我還記得,當時關閉監(jiān)控,進入藏館的人是朱琳琳,她最后也認罪了?!?/br>
    “是這樣,但這女人認罪以后,講話都瘋瘋癲癲的,結果送精神病院治療了一段時間,治療完整個人就更瘋了,什么話也問不出來!而且,那件事之后,你們警方不是徹底搜查過她的別墅嗎?也沒說找到一塊帕帕拉恰呀?”李涌進嘆了口氣,“別忘了,李庭玉當時就住在朱琳琳的公寓里。”

    單瀮反問:“那個公寓,難道不是你五弟介紹的?”

    “是我五弟介紹的,”李涌進解釋道,“我后來也問了他,他說是朱琳琳對那個‘海外歸來的名校畢業(yè)侄子’特感興趣,順手推了她自己的那間公寓?!?/br>
    單瀮皺了皺眉頭。他還明確記得,李庭玉在識別照片的時候,否認自己認識朱琳琳,而朱琳琳也擺出一臉自己不認識房客李庭玉的模樣。

    “警官,你可能有所不知,但李庭玉剛回國找我的時候,我對他就是心存疑慮的。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的父親?!?/br>
    單瀮點頭,示意他展開細講。

    “李晗堯的事,我就不多說了,私底下背著我做了那么多見不得光的事,虧我曾經也把他當成兄弟??!”李涌進說起這個,又露出一臉痛心疾首,怒其不爭的模樣,“所以,在日后掌權李氏的二十年里,我非常警惕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不允許身邊的人,重蹈李晗堯覆轍。”

    “偏偏李庭玉他父親呢,”李涌進搖了搖頭,“出國前,和李晗堯的關系是最好的。后來晗堯出事,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直接逃去了美國,從此以后我們就斷了聯(lián)系?!?/br>
    “不過啊,光說庭玉這孩子,一表人才,名校畢業(yè),頭腦靈光,又有意回國發(fā)展……多好啊,你說是不?”李涌進搖頭嘆氣,“咱也不是不惜才的人吶,但偏偏他回來之后,就出了這么多怪事,我不得不提防著他?!?/br>
    “首先,是那個網紅小主播,來我們藏館直播死了,導致參觀人流斷崖下跌。然后,是墨華大力投資的宏彬智能,原本想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布局新能源汽車,偏偏出了那樣的事,那么多錢全賠進去了,倒是讓我拿五弟白撿了好大的便宜!”

    “我那五弟素來沒什么腦子,對人工智能更加是一竅不通,但庭玉就不一樣了呀,他本來就是學計算機的,很懂這個領域?!?/br>
    單瀮心底一沉——又是人工智能。

    “宏彬智能這件事之后,庭玉直接成了我五弟的心頭寶,去哪兒都隨身帶著,給他介紹人脈——要你說,李庭玉和這件事要是完全沒關系——你信不?”

    “我當時只是心有疑慮,但的確沒有證據。”

    “直到我發(fā)現(xiàn)帕帕拉恰被掉包,還極有可能是在古曼童直播那天晚上被掉包的,我才明確了自己對李庭玉的懷疑。所以,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姜遠,畢竟,他當時是負責去預定戒指的人?!?/br>
    “我讓姜遠幫我盯著點李庭玉,能查到什么就查,”李涌進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神情,晃了晃自己食指,“但你猜,我了解到了什么?”

    單瀮擺擺手,示意他有話快說,別賣關子。

    “你別看李庭玉看上去很溫和,但他性子獨,和誰都不交心。平時看下來,他在寧港市壓根就沒什么朋友,就是一個工作狂,成天抱著個電腦干活,要說有什么娛樂吧,也就喜歡下下國際象棋,尤其是喜歡和你們那個法醫(yī)小朋友下棋?!?/br>
    “聽他五叔說,這孩子也就下棋的時候,會露出點真心實意的笑容?!?/br>
    單瀮是見過這兩人下棋的,有些納悶:“下棋又怎么了?”

    “下棋是沒怎么,但有一次家族酒宴,我給姜遠找了個機會,讓他偷看了李庭玉的手機,雖說沒發(fā)現(xiàn)任何他可能對李氏不利的證據,但姜遠卻注意到了,他手機里存了好幾張林鶴知的照片,瀏覽器里,還有大量和林鶴知有關的瀏覽記錄?!?/br>
    “這就不太正常了吧?”

    單瀮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沒睡覺了,這頭怎么一個變成兩個大:“林鶴知?什么記錄?”

    “姜遠那兒存了一份,回頭我一塊兒發(fā)你,警官,”李涌進言簡意賅地總結了一下,“比如他以前醫(yī)院網站上的論文介紹啦,公開的cv網站啦,大學實名認證的社交媒體啦,還有大量關于濟慈寺的搜索。”

    單瀮有些詫異:“你是說,李庭玉在網上跟蹤林鶴知?”

    “差不多,就是這么回事兒。”

    “我也很奇怪,你說他國外回來一小孩,對一個法醫(yī)這么感興趣干什么?”李涌進嘆了一口氣,“姜遠也挺逗,說庭玉是美國回來的,這人可能過度西化了,看這小法醫(yī)人長得挺俊,看上人家了?!?/br>
    單瀮:“……”

    “但我想吧,不管是出于什么緣由,李庭玉對這人終歸挺上心,不像其它人,油鹽不進?!?/br>
    “所以,那次游輪,我也是想找一個孤立的環(huán)境,用林鶴知試一試李庭玉。我就和姜遠說,你找個辦法,把那個小法醫(yī)給我弄到翡翠號上來。”

    姜遠心知肚明,林鶴知對這樣的訂婚派對壓根就不會感興趣,但他了解到,林鶴知對有趣的案子情有獨鐘,于是編了個故事,和一張帶“血眼睛”的邀請函去找他,連哄帶騙地把人弄上了船。

    單瀮皺起眉頭:“這事兒只有你們倆知道?”

    “還有就是林鶴知本人了。這個想法,是姜遠在我書房告訴我的,我批了他就去執(zhí)行了,也沒和任何人說過?!?/br>
    接下來的所謂“測試”,林鶴知已然和單瀮講過一遍,但單瀮明知故問:“然后呢?你測試出來了什么結果?”

    “失敗透頂!李庭玉似乎對這帕帕拉恰毫無興趣,”李涌進皺起眉頭,“對林鶴知這個人也沒有。”

    “我都有點搞不懂他了,這小伙子,挺瘋的?!?/br>
    “然后,墨婷房間里就出事了,”李涌進雙手捂住了臉,“接下來的事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我再也沒心情去思考李庭玉的事。”

    雙手從他臉上緩緩滑落,李涌進有些絕望地抬起雙眼:“警官,李庭玉真的死了嗎?”

    在給林鶴知做筆錄地時候,單瀮問過一模一樣的問題。

    林鶴知當時給的答案是:“我沒有看到正臉。我當時潛到一樓,但他那個房間邊上倒個鐵行李車,把路給堵住了,我打開了門,就只看到一只手,僵硬的,帶著他的電子手表?!?/br>
    “但他帶著電子手表的那只手上,拇指下面這個位置,”說著,林鶴知給單瀮比劃了一下,“有一道被汽水蓋割出的傷痕?!?/br>
    “這傷口我認得,就是那天下午,他幫我開汽水蓋的時候不小心割到的,”林鶴知特意又補了一句,“而且,李庭玉一直在廣播中求救,的確是淹到二樓了他才斷聯(lián)的?!?/br>
    單瀮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汽水瓶蓋還要別人幫你開?”

    林鶴知皺起眉頭:“我也沒讓他幫我開,當時暈船,不太舒服,也不太記得了,他就順手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