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被蛀蟲占領(lǐng)的樹。◎

    沈呦呦懵懵懂懂地被小jiejie牽著, 腦中不斷地回放著余老剛剛的神色。

    他沉默了很久，張嘴想解釋，卻又閉上了, 好半晌, 才緩緩嘆了一句，“你親自去看看吧?！?/br>
    隨后她只看到余老打了一通電話，她就被這個小jiejie帶了出來。

    小jiejie皮膚很黑，跟娃娃臉師兄有的一拼，她手上還有一層厚厚的繭，牽起來微微有些刺痛。

    但沈呦呦毫不在意, 她只是好奇地仰著腦袋, 主動發(fā)問，“jiejie，我們?nèi)ツ睦镅剑俊?/br>
    小jiejie也很納悶, 她不明白教授為什么會突然把她叫過來帶小孩, 見狀干脆一把將小姑娘抱了起來, 順勢加快了腳步，“去一號試驗田?！?/br>
    沈呦呦感受到j(luò)iejie的著急，大眼睛困惑地眨了眨, 乖乖地閉上了嘴。

    好在，沒等她迷惑多久，小jiejie一個拐彎, 刺目的陽光讓沈呦呦稍稍瞇了瞇眼，隨后一大片金燦燦狠狠地撞入了她的眼中。

    饒是鎮(zhèn)定如沈呦呦，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高高的麥穗像是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 一望無際的原野里站著許多膚色各異的人, 如果將娃娃臉師兄之前帶他們?nèi)サ牡胤奖茸魃角? 那這里簡直是珠穆朗瑪峰！

    他們的到來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小jiejie剛將她放下，一位膚色黝黑、身強(qiáng)體壯的外國男人就走了過來，他先跟小jiejie打了個招呼，然后才看向沈呦呦，“這是……？”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這個漂亮得如同一塊璞玉的小姑娘，像是生怕嚇壞了他。

    還沒等小jiejie回應(yīng)，沈呦呦就毫不見外地回了個大大的微笑，“你好，我是沈呦呦?！?/br>
    落落大方又長相精致的小姑娘總是引人注目的，更別提她還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兩人交流了幾句，沈呦呦得知他叫詹里斯，詹里斯也發(fā)現(xiàn)了眼前小姑娘的不凡之處。

    這在他看來是理所當(dāng)然的，畢竟是能被帶進(jìn)試驗基地的孩子。

    詹里斯臉上的笑容不由帶著些許失落，“可惜我學(xué)習(xí)完就要回國了，不然肯定要去你的實驗室看看?！?/br>
    “沒關(guān)系呀，我可以拍照給你看！”

    沈呦呦一本正經(jīng)地比劃道：“我有個可以拍攝動態(tài)照片的相機(jī)。如果你有需要的話?！?/br>
    小jiejie目瞪口呆地看著沈呦呦三言兩語就交到了個新朋友——詹里斯顯而易見地非常高興，他們又就著3d打印技術(shù)聊了半天，眼看著就要成為忘年之交。

    “華國真的是這個?！?/br>
    詹里斯說嗨了，忍不住舉著大拇指手舞足蹈：“如果不是你們愿意將這項專利公開，我們還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才能達(dá)到這樣的技術(shù)水平。”

    沈呦呦只覺得腦袋里“嗡”的一聲，她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隱藏在其中的答案，忍不住追問道：“可以冒昧地問一句……你所在國家的糧食產(chǎn)量嗎？”

    詹里斯聽到這話，眼底透出幾分悲愴，聲音低了下來，“很低，我們大多數(shù)糧食都需要靠進(jìn)口……但我的國家又很窮……”

    “為了讓國民吃飽飯，我們只能不斷地借貸……然后那群無恥的吸血蟲就會借機(jī)搶走我們的主權(quán)！讓我們必須按照他們規(guī)定的路線走！”

    他氣得在半空中重重地?fù)]了幾下拳，空氣像一把利刃，揮進(jìn)沈呦呦的眼中，砍碎了平靜的湖面。

    詹里斯以為她是被自己嚇到了，在小jiejie警告的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拳頭，手足無措，“抱歉，我有點(diǎn)激動……”

    “沒關(guān)系，”沈呦呦腦袋搖得宛如撥浪鼓，表情非常急切，“或許你去過y國？”

    詹里斯愣住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拳頭握得更緊了，“當(dāng)然……不如說，我就是從那里跑出來的?！?/br>
    沈呦呦眼底的困惑更深了，她感覺自己走在一座充滿迷霧的森林里，連聲音都變得虛無縹緲，“為什么呢？”

    為什么從一個糧食充足的國家，逃往一個糧食匱乏的國家呢？

    她似乎隱隱約約地觸摸到了什么，卻依舊有些迷糊，好在這一次，詹里斯很快回應(yīng)了她的疑惑。

    他苦笑著，抹了把臉，“因為那就是個已經(jīng)被蛀蟲蛀爛了的國家?！?/br>
    “哪怕再高的糧食產(chǎn)量，再先進(jìn)的科技，也無法挽救一個從內(nèi)到外爛透的政體。”

    沈呦呦的眼睛倏然放大，在這一刻，她終于弄清了那長久以來一直存在于心底的違和感。

    將y國的悲劇歸于糧食產(chǎn)能過剩，就如同因噎廢食，是荒謬且離譜的歸因。

    就像是一顆被蛀爛的樹，哪怕施再多的肥、澆再多的水，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因為從一開始，這棵樹不再結(jié)果的原因，就是因為蛀蟲太多。

    不該去怪肥料太好，更不該去怪雨太大、水太多，唯一可能有效果的——是去抓蛀蟲。

    同樣的道理，如果未來的世界真的如同統(tǒng)統(tǒng)所說，又怎么可能是因為科技發(fā)展太快造成的呢？

    詹里斯沒有注意到沈呦呦的異樣，他還在繼續(xù)訴說，“事實上，如果不是你們提供的這項專利，能極大地增加糧食的產(chǎn)能……我現(xiàn)在所在的國家也撐不住的，遲早也會變成那樣?！?/br>
    “所以真的非常感謝你們！感謝華國！”

    ……

    詹里斯被他的同伴喊走了，沈呦呦暫且按下心底復(fù)雜的情緒，她俯視著下方的稻田，扯了扯小jiejie的衣角，“jiejie，他們在干什么？”

    小jiejie這才回過神來，她也跟著看下去，情不自禁地?fù)P起期盼的笑。

    “他們啊，在觀察新的雜交種呢?！?/br>
    太陽越來越大，汗滴從額間流了下來，許許多多的人拿著放大鏡，腰佝僂著，似乎也成了一株水稻。

    沈呦呦看到詹里斯也跳了下去，還沒等她看清他在干什么，左下方忽然傳來一道喊叫，隨即好幾個人看了過去，緊接著傳來一陣歡呼。

    小jiejie也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才想起沈呦呦，不好意思地停住腳步，眼睛亮晶晶的，宛若一輪滿月，聲音里是抑制不住地興奮，“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新的雜交種了！不知道這一株能不能育種成功！”

    沈呦呦仰著腦袋，清楚地捕捉到小jiejie眼底的那抹亮光，這種亮光她在爸爸眼中看到過，也在實驗室中看到過，甚至在知楨哥哥的眼中看到過——但她自己卻從未擁有過。

    她的腦海中突兀地又想起了知楨哥哥之前的問話，“呦呦，你準(zhǔn)備選哪個科目呢？”

    稻田里的歡呼聲愈演愈烈，還有人跑上來跟小jiejie匯報，“一次性發(fā)現(xiàn)了九株！”

    這下小jiejie也震驚了，她激動得簡直想直接跳起來，這對于實驗來說絕對是個大突破！

    她興奮地抱起沈呦呦，趁小姑娘不注意，狠狠地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福星！大福星！”

    在成千上萬的水稻中尋找特殊的變異種絕對是件大工程，在此之前他們已經(jīng)實驗了幾個月，也不過找到寥寥幾株，而沈呦呦一來就找到了九株！這不是福星是什么？！

    這種百分百的封建迷信偏偏得到了一致的認(rèn)可，沈呦呦的臉立刻變得紅撲撲，她難以置信地捂住臉蛋，看著流氓小jiejie，不敢相信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然而還沒等她控訴小jiejie，其他的師兄師姐已經(jīng)興奮地爬了上來，圍著兩人開始七嘴八舌，等沈呦呦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順利坐在了食堂里。

    沈呦呦：發(fā)生了什么？

    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引得餐桌上又是一陣蠢蠢欲動，好在這回小jiejie堅決守護(hù)在她身邊，才讓一桌的師兄師姐安分了下來。

    沈呦呦肚子早就開始“咕咕”了，她乖乖坐在桌前吃了兩口——不得不說基地里的伙食確實相當(dāng)好，主要是原材料充足，青菜都帶著淡淡的清甜。

    但下一秒，沈呦呦就看到了娃娃臉，突然想起來，自己是隊長！

    她馬上變得有些著急，“師兄，我的同學(xué)們呢？”

    廖南看到沈呦呦也不驚訝，啃了口雞腿，含含糊糊道：“還在干活呢。”

    沈呦呦驚訝，“他們不用來食堂吃午飯嗎？”

    廖南將雞rou咽了下去，故意賣關(guān)子，“本來嘛，是能來食堂的……”

    他看到小姑娘焦急又努力克制的表情，不由透出幾分笑意，“但那群小兔崽子趁著我不注意，偷偷跑去對面偷機(jī)器?！?/br>
    “偷也就算了，還兵分兩路，跑到主控室妄圖黑進(jìn)我們的系統(tǒng)?！?/br>
    廖南說著說著，不由帶著幾分咬牙切齒，“你說，該不該罰？”

    沈呦呦驚訝地放大雙眼，廖南心有所慰，感慨好歹這里還有個好孩子，正準(zhǔn)備安慰兩句，就聽到清脆的童音——

    “知楨哥哥他們怎么回事？”

    小姑娘痛心疾首，“怎么這都能被發(fā)現(xiàn)？”

    “噗——”

    廖南一口湯直直地噴在了碗里，遭到一眾嫌棄的目光。

    *

    沈呦呦老老實實地將餐盤里的飯菜全都吃完，才重新跑回辦公室。

    余老正帶著老花鏡查閱文件，聽到敲門的聲音，頭也不抬，“進(jìn)。”

    半天沒有動靜。

    余老若有所覺，抬起頭，果然看到門被推開了一小條縫，一個小腦袋從外面探了進(jìn)來，大眼睛眨巴眨巴。

    他有些啼笑皆非，放下文件，語氣溫和，“怎么了？”

    小姑娘支支吾吾，猶豫了好半天，才下定決心，“老師，我想跟您做個交易！”

    “哦？”

    余老腦中飛速閃過許多畫面，他甚至腦洞大開，想到沈呦呦是不是看到試驗田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農(nóng)業(yè)的興趣，想來拜師，面上不動聲色，“說來聽聽?！?/br>
    ……

    十分鐘后。

    再喜歡植物的人在一上午的勞作后，也會變得蔫了吧唧。

    加上計劃失敗造成的打擊，所有學(xué)生們都機(jī)械般地?fù)]舞著鐮刀，時不時在心底唾罵廖南一句。

    他們甚至開始懷疑之所以這么快被發(fā)現(xiàn)，就是因為那個狡猾的師兄故意設(shè)局，想甕中捉鱉！

    田里唯一還在認(rèn)真干活的只剩零星幾人，季知楨算一個，衛(wèi)家影也算一個，偏偏衛(wèi)家影是個堅定的植物保護(hù)者，一邊割還在一邊碎碎念，“對不起啦小麥，你要怪就怪廖南師兄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乖乖去吧?！?/br>
    季知楨：“……”

    他隱隱有些頭疼，不由又開始盤算該怎么破局。

    沒錯，偷機(jī)器，包括黑系統(tǒng)計劃，主謀，季知楨。

    作為眼觀八方耳聽四路的副隊長，季知楨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隔壁在采用高科技收割小麥，速度比他們?nèi)斯ひ焐蠋资叮?/br>
    這能忍嗎？普通人或許能忍，但卷王不能忍??！

    于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飛快展開，從踩點(diǎn)到引走廖南，再到兵分兩路都非常順利，最后敗在了……系統(tǒng)自帶的防御機(jī)制上。

    或者說，敗在了他們這邊的“黑/客”不夠給力。

    當(dāng)警報聲響起，季知楨就立刻發(fā)現(xiàn)計劃失敗了，他果斷地跟廖南投降，靠著坦白從寬才減輕了懲罰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