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喜宴，總不能只吃飯吧，聊什么？要不給他們把把脈？

    她擔(dān)心多了，剛落座，身邊的一個老太太就瞇起眼，笑盈盈道：“梁大師，你結(jié)婚了嗎？”

    梁景瑤：“.......沒。”

    老太太老眼一亮：“還沒男朋友嗎？”

    見梁景瑤搖頭，氣氛立刻變了，老頭還好，男人嘛，不屑兒女情長。

    一群老太太展開熱切討論。

    “東子年齡差不多，上次聽他娘說一直單著呢，要不給說說？”

    “我覺著不太行，梁道士是吃公家飯的?！?/br>
    “啥公家飯啊，你真老糊涂了，現(xiàn)在都看錢，公家飯不行了，一個月死工資，最多幾千塊?！?/br>
    “.......”

    梁景瑤臉笑的都快僵硬了，正打算轉(zhuǎn)移話題，渾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一個披頭散發(fā)的老婆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喜宴，她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頭發(fā)打結(jié)，天還沒冷，穿了件老舊的藍(lán)色夾襖。

    喜宴主人趕緊走過，拉住她胳膊往外拽：“老嬸子啊，咱們?nèi)ネ饷娉燥埡貌缓?？今天您侄兒結(jié)婚，拜托您了。”

    “我不是來吃飯的?！崩掀抛硬荒蜔┩崎_他，瞇起眼看向周圍，嘟囔道，“我家娟兒沒在家，河邊沒有，地里也沒有，我找了一個遍沒找著——娟兒，你在嗎？跟娘回家了，你一個沒過門的姑娘，不能吃喜酒，聽話啊，娘給你下面條，放兩個荷包蛋?！?/br>
    她嗓門響亮，生生壓過旁邊音響里播放的喜慶歌曲。

    喜宴主人嘆口氣：“老嬸子啊，你家娟沒在這，我好像......好像看到她回家了，沒準(zhǔn)和您走岔道了，要不您回去看看？”

    距離近的賓客跟著附和。

    “對對，回家了，嬸子，快回家吧。”

    梁景瑤感覺眾人態(tài)度有點(diǎn)反常。

    她看出來了，老婆子精神不正常。

    按理來說，喜宴來了個瘋子肯定不吉利，但怎么好像都客客氣氣的？

    身邊老太太看出她的疑惑，指指自己腦袋低聲道：“她呀，女兒走丟二十多年了，這里壞掉了，整天到處找女兒。”

    梁景瑤一愣：“二十多年？”

    “估計已經(jīng)不在了吧，不然怎么不回家?！崩咸豢跉鈬@的差點(diǎn)憋著自己，“我和她同一年嫁到這里的，我生了個小子，她生了閨女，還想著兩人同齡，能結(jié)個娃娃親呢。”

    旁邊另一個老太太癟癟嘴，不屑道：“可別想了，你兒子哪能和人家閨女比，第一長相，哎呀，二十多年了，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娟子那水靈的啊，整個公社找不出更好看的，學(xué)習(xí)也好，如果還在，現(xiàn)在至少是個中學(xué)老師?！?/br>
    她的眼里，中學(xué)老師又有文化又有地位。

    又一個年齡更老的老太太淡淡道：“不，她會接她爹的班，當(dāng)工人。”

    “可惜便宜了外人，供銷社的鐵飯碗啊，比坐辦公室都好?！弊钤缯f話的老太太看看周圍，低聲道，“你們說，真的是她侄子把娟兒賣了嗎？我總感覺太巧了，娟兒當(dāng)年丟的時候十九歲了吧，又上過學(xué)，認(rèn)字，絕對不可能自己走丟。”

    瘋婆子似乎感應(yīng)道什么，忽然掙脫眾人，哈哈大笑：“我給你們講，我家娟兒以后可是要去供銷社上班的，以后誰家辦喜事，買喜糖什么的，找她?！?/br>
    喜宴主人連連點(diǎn)頭，苦笑道：“好好，嬸兒，下次結(jié)婚我一定.......啊呸，沒有下次?！?/br>
    眾人笑的前仰后合，快笑瘋了。

    瘋婆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精神不正常，還以為夸她閨女的，跟著傻呵呵笑。

    梁景瑤暗暗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呀。

    往生錄緩緩打開。

    還好，瘋婆子的女兒還活著，在.......

    梁景瑤愣住了，不敢置信再次確認(rèn)地址。

    即將要地震的那個小山村？

    作者有話說：

    第137章

    說起陳年往事,幾個老太太低聲爭論起來。

    “虎毒不食子呢，那可是親堂哥，一個親奶奶,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你沒看電視上演的嗎，為了皇位,親哥哥還是親弟弟,兒子害死爹?！?/br>
    “你個老糊涂，供銷社售貨員能和皇位比？”

    “.......”

    幾十年前,瘋婆子還沒瘋，算的上整個村里最風(fēng)光的女人,她的男人在供銷社當(dāng)售貨員。鐵飯碗先不說,買什么都需要票的特殊年代,意味著掌握很多人的吃喝用住，小到水果糖,大到最時興的布料,最稀罕的自行車,手表,縫紉機(jī)。

    唯一的遺憾，肚子不爭氣,生了個女兒。

    女兒娟子聰明漂亮,按照村里人說法，吃麥乳精水果糖長大的，不好看才怪。

    但再怎么漂亮聰明也沒用,早晚要成為別家的人,國家計劃生育抓的很緊,尤其工人,超生立刻開除公職。

    娟子十九歲高中畢業(yè)那年，他父親做了個決定——提前退休，讓娟子接班。

    村里人嘖嘖感嘆，感覺挺虧的。

    供銷社售貨員比不上皇位，可小村莊也不是紫禁城，就這樣傳給閨女，便宜外人啊。

    兩口子老了怎么辦？

    當(dāng)然，這是人家的家事，想給誰就給誰。

    娟子奶奶家可不行了。

    娟子父親兄弟兩個，他是老二，哥哥有個兒子，大娟子五歲，學(xué)習(xí)成績不咋地，初中畢業(yè)后在家務(wù)農(nóng)，如果沒有意外，這一輩子都是個泥腿子。

    喜宴一個老太太住娟子奶奶隔壁，那段時間里，她沒事就坐院子里，一邊納鞋底一邊聽大戲。

    老太太以親娘的身份要求娟子父親把售貨員職位讓給大孫子。

    理由很簡單。

    這輩唯一的男丁，他過的好，大家都過的好。

    娟子是親生女兒不假，嫁人后呢？工資要交給婆家吧。

    現(xiàn)在年輕還好說，老了不能動誰伺候？

    總不能扔下公婆回娘家吧。

    老太太喊來一家人，當(dāng)眾人讓大孫子給叔叔磕頭，感謝大恩大德，發(fā)毒誓，以后對待叔叔嬸嬸像親生父母一樣孝順。

    娟子父親頂住壓力沒松口。

    他能理解親娘的想法，但娟子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提前退休讓娟子接班，為的是讓娟子找個好人家。

    接班，有正式工作，戶口遷到城里，吃商品糧，再加上女兒的長相，至少能找個正兒八經(jīng)的工人。

    這關(guān)系女兒一輩子的幸福。

    全村人在線吃瓜。

    如此鬧了很長一段時間，結(jié)果沒出來，意外先到。

    娟子去趕集的時候丟了。

    那么大的姑娘能去哪里？

    娟子父母瘋狂尋找，見人就問，終于打聽到點(diǎn)消息，有一個人見過娟子，好像跟著一個男的走了，男的只看到個背影，年紀(jì)不大，不過看娟子當(dāng)時的表情，兩人應(yīng)該認(rèn)識。

    一時間村里說什么的都有，什么跟男人私奔了等等。

    娟子父母了解女兒，知道不可能，他們問遍娟子所有的男同學(xué)，都不是。

    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一年年過去，這件事成了村里的未知之謎，娟子到底去了哪里？

    那個男人又是誰？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有個說法，年輕男人可能是娟子的堂哥，原因很簡單，娟子沒了，供銷社售貨員工作除了他還能有誰？

    事情發(fā)展不出所料。

    娟子父親悲痛欲絕，他哪里還有心情工作，請了長假，滿世界尋找女兒。

    幾年后，終于病倒了，供銷社領(lǐng)導(dǎo)同情歸同情，但工作歸工作，長時間請假不行啊，語重心長上門探望，建議讓他退休。

    退休，要有人接班。

    娟子父親老淚縱橫，他還在抱有希望，女兒說不定哪天回來呢。

    這個工作要留給女兒。

    供銷社不得已下達(dá)最后通知，要么直接退休，要么找人接班。

    中間具體怎么商議的不知道，反正最后，娟子堂哥高任健接了班。

    人經(jīng)不起念叨。

    幾個老太太同時噤聲，宛如一群聽到動靜的老狐猴，齊刷刷轉(zhuǎn)頭看向走進(jìn)院子里的中年肥胖男子。

    喜宴主人仿佛看到救星，上前幾步連聲道：“任健啊，你終于來了，快帶你嬸嬸回家吧，我家里今天不方便啊?！?/br>
    從人人羨慕的工人家屬落到如今下場，村人除了同情還是同情，換誰都受不了。

    “給你添麻煩了。”高仁建白白胖胖，笑起來慈眉善目，他拉住瘋婆子胳膊，溫聲道，“嬸嬸，咱回家了，娟子meimei在家里?！?/br>
    瘋了多年，村人都知道，想讓瘋婆子聽話唯一的辦法，就是提她的女兒。

    一遍不行說兩遍。

    瘋婆子眼睛一亮，當(dāng)抬起頭看到高仁建忽然驚恐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啊，我不要跟你走，你是壞人。”

    她徹底瘋了，嗷嗷大喊亂跑，哪里人多往哪里鉆，好好的喜宴現(xiàn)場亂成一鍋粥，本村鄉(xiāng)親還好說，知根知底，同情她的遭遇，外地的親戚一臉厭惡，太臟了。

    和梁景瑤同桌的幾個老太太對視一眼，不屑撇撇嘴。

    當(dāng)初怎么同意讓高仁建接班的不知道，但按照以前的說法，接了班，要把叔叔嬸嬸當(dāng)親生父母孝順。

    現(xiàn)在怎么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