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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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跡竟和宋令枝先前臨的如出一轍。 若非細(xì)看,定不會(huì)看出有何異樣。 魏子淵提筆,又重寫了幾張。 宋令枝瞠目結(jié)舌,驚詫:“你會(huì)模仿?” 魏子淵持筆寫:不是很好,再練練就看不出了。 宋令枝彎唇,接過雪浪紙細(xì)細(xì)端詳:“已經(jīng)很好了?!?/br> 秋雁和白芷瞧見,忙忙拿來一沓雪浪紙,遞與魏子淵。 秋雁喜得眉開眼笑:“既如此,你便替姑娘抄上罷,省得姑娘明兒挨說?!?/br> 宋令枝笑著拍開秋雁:“凈胡說,你當(dāng)母親那般好糊弄?” 姜氏出身書香名門,祖上曾是國(guó)子監(jiān)祭酒,若非當(dāng)年陰差陽錯(cuò),姜氏也不可能嫁到宋家做宋家婦。 與宋令枝不同,姜氏寫得一手好小楷,在練字上也下了苦功夫。 宋令枝一手托腮,瑩瑩燭光躍動(dòng)在她眉眼:“先前我不過三日不練字,母親一眼就看出我字臨得不好,連我?guī)讜r(shí)偷懶她都知。且祖母往日也常和我說,經(jīng)商之人,‘誠(chéng)’字為重。” 宋令枝慢悠悠在紙上落下一字,“我若是連這都做不好,豈不辜負(fù)了祖母素日待我之心?” 且姜氏本就不喜自己,便是宋令枝此刻拿出上千張大字,她也不會(huì)夸自己一字。 白芷和秋雁眼中光亮霎時(shí)消失殆盡,訕訕低下眼眸。 秋雁踟躕:“那姑娘……還寫嗎?” “當(dāng)然。”宋令枝不假思索,“方才那魚丸雞皮湯還在嗎?” 白芷忙忙端了過來,伺候宋令枝用膳:“這會(huì)子夜深,姑娘莫吃多,小心積食?!?/br> 更深人靜,蒼苔露冷。 天色將明未亮之時(shí),宋令枝終抄完三十張大字。手腕酸脹,白芷拿了熱手帕捂著,方覺好些。 宋令枝聲音懶懶:“白芷,我先歇會(huì),倘若母親……” 正說著話,忽見院外響起小丫鬟急急的一聲:“——夫人!” 緙絲屏風(fēng)后,宋令枝垂手侍立在一旁。 姜氏一身鏤金百蝶穿花牡丹紋錦襖,雍容華貴端坐在書案后,素手纖纖,輕翻過案上的雪浪紙。 字帖多是昨夜臨的,宋令枝心神不寧,一面擔(dān)心姜氏看出,一面又提防姜氏問自己的功課。 難得,不見姜氏道自己半句不是。 姜氏淡然起身,月白羽紗鶴氅曳地:“隨我去佛堂?!?/br> 宋令枝不明所以,福身道了聲“是”。 佛堂內(nèi)。 檀香繚繞,姜氏一手握著犍稚,輕敲木魚。 鐘聲古樸悠遠(yuǎn)。 宋令枝跪在蒲團(tuán)之上,仰頭觀音像仁慈慈悲,普渡眾生。 藏香氤氳,佛堂不比臨月閣,只角落放著一個(gè)小小的銀火壺。 冷意漸生,宋令枝攏緊肩上鶴氅,只覺眼皮沉沉。 視野之內(nèi),姜氏身影逐漸模糊。 …… “姑娘、姑娘?” 約莫過了半個(gè)多時(shí)辰,白芷提裙,悄聲輕推宋令枝,她手上抱著一個(gè)精致鎏金琺瑯手爐。 手指無意碰到宋令枝手背,白芷唬了一跳:“姑娘的手怎的這般冷?” 話落,忙忙將手爐遞與宋令枝:“夫人不在,姑娘先將就用用?!?/br> 白芷壓低聲,半跪在宋令枝身側(cè),湊至她耳邊低語:“奴婢已讓人出門去尋老夫人了,姑娘再忍忍?!?/br> 宋令枝蹙眉:“好好的找祖母作甚?” 白芷:“奴婢悄悄找春桃打聽,方知夫人是因姑娘的功課生氣?!?/br> 宋令枝了然:“母親是惱我近日懈怠?” 白芷咬唇:“倒不是因著這個(gè)?!卑总朴杂种梗垌痛?,滿臉愧疚不安,“說來卻是奴婢的不是,昨夜魏子淵臨的那幾張?zhí)?,叫奴婢混在書案上。想來夫人是看出來了,錯(cuò)怪了姑娘?!?/br> 魏子淵跟在白芷身后,也隨之跪下。他說不了話,只叩首跪地。 白芷著急:“姑娘,此事是奴婢疏忽……” 宋令枝不以為然:“罷,便是沒那帖子,母親問起我的功課,也是要生氣的。” 比起磕磕絆絆、頂著姜氏嚴(yán)厲的凝視背《論語》,倒不如在佛堂跪得自在。 她只氣姜氏不給自己解釋的機(jī)會(huì),便將罪名叩在自己頭上。 白芷:“夫人不在,奴婢先扶姑娘回屋歇息……” 宋令枝:“不行?!?/br> 她還沒等來祖母為自己主持公道,若是此刻回去,她這半個(gè)多時(shí)辰便是白跪了。 白芷憂心忡忡:“那姑娘想吃什么,奴婢悄悄讓人送來?!?/br> 宋令枝有氣無力:“想吃紅燒兔rou?!?/br> 城西楊家鋪?zhàn)拥募t燒兔rou做得極好,rou香不柴,汁水飽滿。 白芷為難:“姑娘,這是在佛堂?!?/br> 在佛堂吃葷,可是大忌。 宋令枝笑:“我自是知道,隨口說說罷了,你……” 話猶未了,忽見魏子淵抬首。 香煙錦障,燭光搖曳,映在木地板上。 魏子淵伸手在地板上寫字:我有法子。 . 藏香又短了一截。 窗外下著鵝毛大雪,雪珠子漸漸。 魏子淵披著雪色,手上提著一個(gè)十錦漆木攢盒,步履匆匆。 見他如約而至,宋令枝大吃一驚,面露錯(cuò)愕之色。 她輕聲笑:“你怎么真來了?” 石青長(zhǎng)袍上沾染著寒氣,擔(dān)心宋令枝受寒,魏子淵在銀火壺前稍站片刻,撣去肩頭落雪,方悄聲踱步至宋令枝身前。 宋令枝眉眼彎彎,抬首望向觀音像:“這可是佛堂,你若真的……” 一語未了,十錦攢盒忽的被人揭開,映入視線的,是十來個(gè)如白玉瑩潤(rùn)的白兔團(tuán)子。 宋令枝倏然一怔,隨即勾唇笑出聲,宋令枝哭笑不得:“虧你想得出這法子。” 那白玉兔大小不一,或蹲或跑,栩栩如生。 盥手畢,宋令枝揀起一塊,淺嘗一口:“還不錯(cuò), 只是廚房何時(shí)也會(huì)做這……” 話音未落,忽聽院外一陣喧囂,宋令枝忙不迭將攢盒遞與魏子淵,示意他往偏室藏。 朱色猩猩氈簾挽起,宋老夫人拄著沉香木拐,橫眉冷眼:“枝枝自幼在我膝下?lián)狃B(yǎng)長(zhǎng)大,她性子如何,我會(huì)不知?” 姜氏垂手候在一側(cè),緘默不語。 歸家途中,柳mama早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宋老夫人,宋老夫人聽說宋令枝在佛堂跪著,讓人調(diào)轉(zhuǎn)車頭回府,直奔佛堂。 摟著宋令枝直怒:“你這母親倒是做得輕巧,可憐我這孫女一夜未睡,還生生在這佛堂跪了一早上。她本就畏寒,我請(qǐng)了多少名醫(yī)都不妥,你竟還狠得下心……” 宋老夫人捂著心口,宋令枝趕忙喚柳mama上前,一左一右將宋老夫人攙扶進(jìn)暖閣。 姜氏皺眉:“她若不是平日偷懶,也無需連夜趕抄?!?/br> 宋老夫人怒瞪姜氏一眼:“正月事多,枝枝這孩子孝順,日日到我屋里陪著,前些日子還在金明寺受了驚嚇,她哪里還能練字?” 絮絮叨叨,姜氏說一句,宋老夫人駁十句,總之宋令枝不可能有錯(cuò)。 有人做主,宋令枝自然樂得自在,窩在宋老夫人懷里。 幸好宋老夫人摟著人,才沒讓姜氏看出異樣。 待姜氏離開,宋令枝方從宋老夫人抬頭:“還是祖母疼我?!?/br> 宋老夫人睨她一眼,長(zhǎng)指輕戳宋令枝額頭:“還敢笑?!?/br> 宋令枝捂著腦袋:“我又沒做錯(cuò),為何不能笑?” 宋老夫人沉聲:“你還沒做錯(cuò)?” 宋令枝心口稍滯,只當(dāng)是魏子淵帶的那白玉兔子?xùn)|窗事發(fā),挽著宋老夫人的手撒嬌。 “祖母,我錯(cuò)了,我不該在佛堂吃糕點(diǎn)。” 褻瀆了菩薩。 宋老夫人眉心重重一跳:“……還有呢?” 聲音慍怒,與方才為宋令枝說話完全不同。 宋令枝搜腸刮肚,攏眉沉吟:“我不該偷懶不練字?!?/br> 宋老夫人面不改色:“還有呢?” ……還有? 宋令枝錯(cuò)愕,想半日也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