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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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如也,玉兔應(yīng)聲斷成兩半,軟糯甜膩,并非空心,更無藏著的紙條。 宋令枝無聲松口氣,眉眼舒展。 纏絲白瑪瑙盤子輕推至沈硯身前,宋令枝難掩話中的雀躍:“殿下試試!” 沈硯肯屈尊降貴嘗一口已是罕事,且這糕點甜膩膩,沈硯也不可能多吃。 宋令枝挽唇,又將盤子往沈硯身前推推:“……殿下?” 沈硯面色淡淡:“繼續(xù)?!?/br> 當(dāng)頭一棒。 宋令枝唇角的笑意剎那消失殆盡,她眉眼低垂,握著刀柄猶豫不決。 沈硯面不改色:“……怎么?” 宋令枝聲音低低:“殿下想……想吃哪只?” 余下十一只玉兔,沈硯總不可能運氣那般好,一語即中。 沈硯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那雙黑眸平靜,沒有多余的情緒:“都切開。”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落下,宋令枝后背遍生寒意,握著刀柄的手指緊攥在一處:“我……” 沈硯的視線還落在自己臉上。 心一橫,宋令枝垂首,挨只一一切過。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一連十二只白玉兔子,動作不一,卻無一只是空心的。糯米團子圓潤光滑,香甜濃郁。 滿滿一盤白玉兔子,東倒西歪。 宋令枝渾身力氣散盡。 賭氣似的,宋令枝將纏絲瑪瑙白盤子推至沈硯身前:“吃?!?/br> 沈硯抬眼,目不轉(zhuǎn)睛望著宋令枝。 宋令枝心虛垂眸,再不復(fù)先前的理直氣壯,眼睛亂瞟,訕訕收回手中的盤子。 那一整盤白玉兔子沈硯不曾動過半口,絳色身影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岳栩垂手候在門外,見主子出來,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后。 沈硯并未回書房,轉(zhuǎn)而走向飛雀園。 他眼中笑意漸淡。 自上回沈硯親身來飛雀園瞧過那黃鸝,宮人再不敢怠慢,黃鸝往日吃的住的,皆比往常好上數(shù)倍。 描金竹制樓閣式大鳥籠高懸于廊檐下,黃鸝一身羽翎光滑亮澤,一雙黑豆大小的眼睛圓溜溜,啾啾啾亂叫。 遙遙瞧見自烏木長廊走來的沈硯,黃鸝當(dāng)即噤聲,似被人扼住喉嚨,訕訕縮著腦袋躲到角落。 早有宮人打開鳥籠,垂手迎沈硯上前。 夜色深深,庭院靜悄無人耳語,偶有兩三聲蟬鳴自樹上傳來。 黃鸝探著腦袋,好奇望著沈硯手心的藥丸,它不解歪著腦袋,小心翼翼探出爪子,踩在沈硯指尖上。 沈硯無動于衷。 黃鸝又往前兩三步,低頭在那藥丸輕啄一口,飛快噙著藥丸躲進鳥籠。 “啾——” “啾啾啾——” 暖香丸頃刻碎成藥渣,暖香丸苦澀,黃鸝低頭淺嘗一口,當(dāng)即吐出,一爪子踩在藥丸上,再不肯多看一眼。 沈硯垂眸勾唇,深黑眸子淡淡,隔著鳥籠逗籠中黃鸝,他意有所指:“還得再教教?!?/br> 黃鸝不明所以,歪著腦袋:“啾?” 伺候黃鸝的宮人雙膝一軟,當(dāng)即跪在地上,汗流浹背:“殿下恕罪,小的定當(dāng)……” 絳色身影從眼前掠過,月光清冷迤邐淌在袍衫之上。 沈硯頭也不回離開了。 徒留宮人跪在地上,一頭霧水,渾然不知沈硯說的并非是黃鸝,而是另有其人。 …… 那一盤白玉兔子終讓秋雁和白芷分著吃完。 這幾日香娘子身子不適,蘭香坊閉門謝客。 秋雁自然留在宋令枝身邊伺候,沒了前往蘭香坊的由頭,宋令枝自然不會冒冒失失跟過去。且她不知,沈硯那夜是否看出端倪。 夜間下了幾滴雨,土潤苔青,蒼苔濃淡。 白芷伺候著宋令枝用膳,她俯身站在一旁,為宋令枝布讓:“今兒這天倒是涼快,姑娘何不出府走走,也好散散心?” 秋雁慢一步進屋,聞言忙道:“若是往日便罷了,今兒斷不能出府去?!?/br> 宋令枝接過白芷遞來的熱茶,漱口畢,抬眼狐疑:“為何,可是京中出事了?” 秋雁揮袖,屏退一眾丫鬟,而后方踱步至宋令枝身側(cè),屈膝福身,附在宋令枝耳邊低語。 “姑娘,奴婢今日聽二門的奴才說,國舅爺出事了。” 宋令枝皺眉。 秋雁對那日長街的陰影心有余悸,啞聲道:“聽說昨夜國舅爺在醉仙樓吃醉酒,還吵著要出城,后來從馬背上摔下,一只腳被馬踩成爛泥?;屎竽锬餁鈽O了,命人將那馬酷刑處死?!?/br> 宋令枝揚眉:“……只是吃醉酒?” 秋雁低垂著腦袋,神色慌張:“還、說了些不干不凈的話。都是些腌臢話,沒的辱沒了姑娘的耳朵?!?/br> 秋雁抿唇,“奴婢聽說,皇后娘娘一早宣殿下入宮……殿下?” 淅瀝雨幕中,沈硯一身朱紅圓領(lǐng)袍衫,油紙傘撐在他手上,身姿玉立。朦朧雨霧落在他身后,似一副上好的水墨畫。 秋雁低著眼睛,垂手不敢亂瞟。 早有宮人接過沈硯手中的油紙傘,俯身為他挽起湘妃竹簾。 雨絲飄搖,沈硯沾了一身水霧。 白芷和秋雁福身告退。 沈硯淡聲打斷,命人重為宋令枝更衣,他低眸瞥一眼宋令枝身上的青白錦袍:“這身太素凈了。” 秋雁忐忑不安望向宋令枝,而后悄步,重拿來一身妃色織金錦寶相花紋宮衣,廣袖袍衫上繡著紅蓮,乃是如今江南最時興的雙線繡,遠遠望去,流光掠影,如夢如幻。 宋令枝往后退開半步:“太張揚了?!?/br> 沈硯側(cè)目,手上的青玉扳指輕轉(zhuǎn),目光在宋令枝臉上停留一瞬,而后頷首:“就這身。” 宋令枝柳眉輕蹙:“若不是赴宴,這一身未免……” “不是赴宴?!鄙虺幝曇糨p輕。 他起身行至宋令枝身后,親為她挑了一支金鑲玉紅珊瑚點翠玉簪。 “是入宮。” 皇后娘娘要見的不僅是沈硯,還有……宋令枝。 長街濕漉,七寶香車穿過灰蒙蒙雨幕。 宋令枝倚在車壁上,一顆心七上八下。 皇宮巍峨聳立,靜靜佇立在雨幕中。 宮門近在眼前,烏云密布,高高籠罩整座皇城。 手足漸漸冰冷,一是寒癥發(fā)作,二是宋令枝對皇宮的不喜。 案幾上支著小小的銀火壺,金絲炭紅熱guntang。 宋令枝卻仍覺得還不夠。 她還是冷。 “……冷?” 耳邊落下輕聲的一記笑,宋令枝下意識點頭,回神之際,倏然想起馬車上坐著的是沈硯,而非秋雁白芷。 她陡然一驚:“殿下,我……” 話音未落,唇邊突然碰到一物,棕黑色的藥丸。 宋令枝只來得及一瞥,不曾細看,那藥丸已先一步落入她口中。 苦澀的氣味在唇齒間蔓延而開,似那夜宋令枝替賀鳴服下的那顆。 那夜的恐慌和驚恐又一次席卷而來,宋令枝愕然睜大眼,貝齒不敢挪動半分。 沈硯眉眼清冷,不曾因宋令枝的驚慌有半分的起伏變動:“咽下去?!?/br> 聲音淡漠,似那日迫宋令枝吃生魚片那般。 先前那回,宋令枝早吃足教訓(xùn),她不敢再反抗一二,深怕沈硯又突然發(fā)作。 忍著懼怕和不安,宋令枝一點一點,將那藥丸吞咽入腹。 意想之中的疼痛痛苦并未出現(xiàn),倒是四肢不似先前那般冰寒,宋令枝疑惑抬眸:“這是什么?” 沈硯言簡意賅:“暖香丸?!?/br> 宋令枝還想多問。 一語未落,早有宮人匆忙趕來,取來腳凳伺候沈硯下車,是皇后身邊的貼身侍女。 “三殿下,娘娘如今正發(fā)著脾氣呢,您快去瞧瞧罷?!?/br> 余光瞥見沈硯身后的宋令枝,侍女眼睛圓睜,她往日只在他人口中聽過這位宋姑娘,今兒一瞧,只道傳聞果真不假。 怕是滿宮的錦簇花團,也不如宋令枝半分。 只可惜得罪了皇后,再好看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