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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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福身:“皇后娘娘只宣了三殿下一人,姑娘還是暫且在此等候?!?/br> 雨霖脈脈,豆大雨珠順著傘檐滾落在地,這般瓢潑大雨,便是撐著傘站在雨中,也無濟于事。 侍女語氣強.硬,不容置喙:“宋姑娘,請留步?!?/br> 她笑笑,“皇后娘娘說了,宋姑娘家中無長輩教導(dǎo),怕是不知宮中規(guī)矩。且姑娘入京后身上禍?zhǔn)虏粩啵蝗粼谶@跪上一個時辰,也好去去身上的晦氣,免得沖撞了皇后娘娘?!?/br> “宋姑娘,請罷。” 宋令枝猛地仰起頭,望向沈硯。 天青色雨霧飄渺,沈硯站在臺磯上,居高臨下。 好整以暇回望。 似是……故意為之。 第39章 差點忘了,枝枝見不得血。 天色昏暗, 四下悄然無聲,徒有滿園的雨聲作陪。青石板路僵硬冰冷,倘若真在這跪上一個時辰, 且不說明日她定成為滿京城的笑話, 回去后, 她的雙膝定守不住,或許明日連路都走不了。 皇后娘娘厭惡宋令枝, 她的貼身侍女自然也是如此。 侍女趾高氣揚丟下一句, 不耐煩催促道:“……宋姑娘可是要讓皇后娘娘久等?” 她彎唇,“且三殿下向來孝敬皇后娘娘, 宋姑娘此舉, 也算是幫殿下盡孝心, 不枉進(jìn)宮一趟,想來宋姑娘也沒有不愿的理。” 雨絲飄搖, 竹影參差。 朱紅袍衫轉(zhuǎn)身,沈硯垂首,慢條斯理拂去衣袂上的雨珠。 驀地, 繡著金絲纏線的衣袂被一只小手攥住。 指甲染著鳳仙花汁, 指尖瑩潤細(xì)白,再往上, 戴著藍(lán)白琉璃珠鑲嵌金腕輪的手腕纖細(xì)白凈,似皓月冷霜。 兩三滴雨珠順著傘檐滾落, 頃刻泅濕妃色袍衫。 沈硯漫不經(jīng)心往后望,隔著飄渺雨霧,宋令枝不安望著自己, 紅唇輕輕囁嚅:“殿下。” 她聲音極低, 霎時淹沒在傾盆雨聲中。 沈硯默不作聲收回目光, 漆黑瞳仁淡淡,平靜如秋波。 朱色袍衫無聲從宋令枝指尖滑落,宋令枝大驚:“殿下!” 沈硯回首,好整以暇望著宋令枝,他難得有耐心。 “我不想跪?!?/br> 油紙傘輕抬,傘下的宋令枝肌若凝脂,巴掌大的小臉,杏眸圓睜,惴惴不安,身影單薄孱弱,妃色錦衣落在茫茫雨幕中,更添孤寂無助。 侍女雙目瞪圓,一句“放肆”尚未脫口而出。 忽聽耳邊落下沈硯一聲輕笑,那雙如墨眸子蘊著淺淡笑意。 侍女心口一緊。 沈硯泰然自若:“沖撞了母后,自然是不妥的?!?/br> 侍女眉開眼笑。 宋令枝雙目怔忪,下一瞬,她忽的落入一個強而有力的懷抱。沈硯攬著她,朱紅身影融入如霧雨幕,往宮門口走:“走罷。” 侍女目瞪口呆,提裙上前攔人:“殿下!”她焦急不安,“殿下,皇后娘娘還在等著您呢。” 沈硯輕轉(zhuǎn)手中的青玉扳指,喉嚨溢出一聲譏笑:“母后金尊玉貴,若是沖撞了母后,豈非是我們的過錯?” 他眼皮緩慢抬起,半點笑意也無:“這話,不是姑姑自己說的?” 侍女忐忑不安:“皇后娘娘只讓宋姑娘一人……” 沈硯冷眼望去。 侍女再不敢多言,垂首不語。 隔著朦朧雨幕,那扇緊閉的槅扇木門終于推開,小太監(jiān)躬身跑來,畢恭畢敬請沈硯和宋令枝入殿。 “殿下,宋姑娘,皇后娘娘有請?!?/br> …… 國舅爺夜里出事,皇后娘娘自得知消息后,茶飯不思,寢食難安。 坤寧宮愁云慘淡,一眾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垂手侍立,靜悄無人低語。 太醫(yī)院院判為皇后娘娘請完平安脈,躬身退至緙絲屏風(fēng)后,渾濁的嗓音沉穩(wěn):“娘娘這是憂思成疾,思慮過重?!?/br> 皇后娘娘一手撫額,余光瞥見步入宮殿的兩道艷麗身影,只覺心火愈旺。 擺擺手揮退宮人,皇后無視宋令枝,只同沈硯道:“硯兒可知,你舅舅昨夜出事了?” 沈硯不冷不淡:“嗯?!?/br> 皇后娘娘橫眉立目,鳳眸冷對:“那你今日還……” 紫檀架上供著墨煙凍石鼎,四面墻壁玲瓏華麗。 沈硯華衣錦冠,氣宇軒昂。園外雨聲淅瀝,沈硯面容自若,閑情逸致。 像是來宮中……赴宴。 皇后壓下心底怒火,如天底下慈母一般,循循善誘:“你舅舅如今躺在榻上,宛若廢人……” 沈硯面不改色:“他何時不是廢人了?” 皇后氣急攻心:“硯兒!你這般口無遮攔,是存心和母后過不去嗎?母后還以為你今日來,定是、定是……” 槅扇木窗半掩,風(fēng)灌進(jìn)來,輕拂動沈硯半邊廣袖。 他彎唇,慢條斯理執(zhí)起青瓷茶盞,只嘗一口,遂隨手?jǐn)R在案幾上。 他從容不迫,唇角噙著淺淡笑意:“兒臣今日入宮,本就是帶枝枝來看戲的,母后以為如何?” “你——” 紫檀案幾被猛地一拍,搖搖欲墜,皇后目眥欲裂,“荒唐!那可是你舅舅,你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視線落至沈硯和宋令枝二人身上,皇后氣不打一處,沈硯朱紅袍衫,宋令枝亦是妃色錦袍,云堆翠髻,羽步翩躚。 她昨夜一夜不曾閉上眼,今早起來草草梳洗一番,哪有閑心描眉畫眼,如今一比,自己倒是落了下風(fēng)。 皇后怒極:“不過一個鄉(xiāng)野丫頭,倒教得你如今這般不成規(guī)矩,來人——” 沈硯輕緩抬眸:“母后這般急做什么,來人,將人帶上來?!?/br> 風(fēng)聲鶴唳,廊檐外不知何時多出一道嗚咽之聲,一肥頭大耳的男子雙手被綁在后背,嘴上塞著厚厚的布條,瞧見上首的沈硯,整張臉憋成豬肝色。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是昨夜同國舅爺吃花酒的同僚。 沈硯目不斜視,笑望上首的皇后:“母后想要知曉舅舅昨夜說了什么嗎?” 皇后臉色大變:“這……” 國舅爺是何性子她怎會不知,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三番兩次耳提面命不許對方出府,然他還是不聽。 皇后深吸口氣:“酒后之言怎么可以相信,硯兒你怕不是……” 沈硯置之不理:“說罷。” 男子連連伏地叩首,嗓子哽咽,眼淚滾滾落了一地:“國舅爺、國舅爺昨兒在醉仙樓……” 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國舅爺□□熏心,不僅在花樓大罵沈硯,還將皇后拖下水,笑她連一個毛頭小子都害怕,大驚小怪,還勒令他不許出門。 這中間,還混著些污穢之詞。 皇后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男子滔滔不絕,牙關(guān)直打著寒顫,顫巍巍抬頭瞥沈硯一眼:“國舅爺還說、那姑娘一看就不是……” 沈硯淡淡:“閉嘴。” 揮袖,登時有人將布條塞到男子嘴中,堵住滿嘴的哽咽,麻利將人拖下去。 沈硯垂首,百無聊賴把玩手中的青玉扳指:“污蔑皇子,依律當(dāng)斬?!?/br> 皇后著急:“硯兒!”她面容憔悴,強撐著心神為胞弟開脫,“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你舅舅向來口無遮攔,想來得罪人也是有的,焉知這不是那人胡謅,污蔑你舅舅呢?” 沈硯不疾不徐:“昨夜在醉仙樓,舅舅房中有十名舞姬作陪,母后若想聽,兒臣也可將她們尋來,母后意下如何?” 皇后瞠目結(jié)舌:“你……你當(dāng)真要和你舅舅過不去?” 皇后淚如雨下,“你外祖母外祖父如今上了年紀(jì),你這般行事,教母后日后如何去見他們?” 沈硯面不改色:“不見就是了。” 皇后:“你——” 她還以為沈硯今日進(jìn)宮,意在此事還有回旋余地,不想沈硯如此決絕。 盯著沈硯看了半晌,皇后終還是長嘆口氣,恨只恨她慢了一步,讓醉仙樓的人落在沈硯手中,不然她如今還能來個死無對證。 說再多,自家弟弟的腿也痊愈不了。 皇后眉眼倦怠,扶著眉心無奈:“罷了,這事本宮不管了。后日是你兄長的生辰,這兩日你就待在宮里,也好陪陪母后?!?/br> 連著說上好一陣子話,皇后好似才發(fā)現(xiàn)宋令枝的身影,她彎唇:“瞧本宮,和硯兒說著話,竟忘了宋姑娘也來了?!?/br> 宋令枝福身行禮:“民女見過皇后娘娘?!?/br> 一顰一笑,進(jìn)退得宜,便是皇后,也挑不出半點錯處。 皇后心中不悅,只當(dāng)沈硯私下尋了教習(xí)嬤嬤,她莞爾:“本宮先前聽說宋姑娘人比花嬌,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宋姑娘今日是頭回入宮,怕是宮中規(guī)矩也不太懂?!?/br> 皇后笑得端莊,“宮里貴人多,若是沖撞了也不好,那些可比不得本宮好說話。倒不如留在本宮這,陪本宮抄抄佛經(jīng),宋姑娘瞧著……如何?” 宋令枝福身輕笑:“謝娘娘抬愛,娘娘好意,本不該拒絕?!?/br> 皇后唇角笑意漸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