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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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在安撫懷里阿梨的云黎忽而大吃一驚,三步并作兩步?jīng)_至魏子淵身前。 松垮的錦衣?lián)踝×宋鹤訙Y大半張臉:“怎么是你?” 轉而望向懷里朝魏子淵撲去的阿梨, 云黎臉上晃過幾分了然:“阿梨是你找著的?” 魏子淵低頭:“是?!?/br> 云黎笑彎一雙眼睛,思及后面還有一位活閻王盯著自己,云黎唇角笑意漸斂。 屈膝朝沈硯行禮:“殿下, 這是我父親為我請來的護院, 殿下大人大量, 求看在我父親面上,饒過他的無禮。” 聲音愈來愈低,沈硯的目光似蘊著重量,一點點壓在云黎身上。 云黎不自覺垂下眼眸,心中暗嘆宋令枝果然非同一般,竟能和沈硯這樣的人共處一室。 云府先前的護院是折在沈硯手上,若是再折一人…… 沈硯默不作聲收回視線。 倏然耳邊落下一道驚呼,云黎乍然仰起頭,大驚:“宋姑娘!” 眼前晃過重重黑影,宋令枝身影輕盈單薄,輕飄飄往旁跌去。 沈硯瞳孔一縮:“回宮?!?/br> …… 青花纏枝花鳥香爐燃著安神香,青煙氤氳。 重重青紗帳幔后,宋令枝無力倚靠在貴妃榻上,一張小臉瘦削憔悴,不見半點血色。 三千青絲輕垂在枕邊,秋雁雙眼泛紅,偷偷拿絲帕拭淚,又悄聲為宋令枝掖好被角。 月影橫窗,沈硯站在廊檐下,抬眸望著上空一角的黑夜:“她如何了?” 岳栩拱手,一雙劍眉緊緊籠著,頗為不解:“照理,夫人身上的毒不該發(fā)作得如此快。且這癥狀,也不太像?!?/br> 沈硯雙眉緊皺:“你是想說,她身上還中著另外一種毒?” 岳栩沉吟片刻:“看著不像是毒,且夫人近來除了嗜睡和食欲不振,也無旁的癥狀,倒像是……憂思成疾?!?/br> 院落無聲,只余皓月當空,花光樹影。 池中水波粼粼,映照著滿池的夜色。 沈硯負手背在身后,良久,他低聲:“下去罷?!?/br> 岳栩拱手告退。 湘妃竹簾挽起,漆木案幾上燭光搖曳,沈硯緩聲踱步走近,青玉扳指捏在掌心。 重重帳幔后,宋令枝仍在熟睡中,鴉羽睫毛落在眼瞼下方。 秋雁福身,手上捧著漆木妝匣,剛為宋令枝卸妝松發(fā),她屈膝告退。 沈硯目光淡淡在捧盒上掠過,忽而視線頓住,落在一方小巧精致的香囊上。 宋令枝的貼身物什,向來都由秋雁親自打理,這香囊應是宋府的舊物,也不知宋令枝今日是何時上身的,連秋雁也不知情。 沈硯垂首低眸,骨節(jié)勻稱的手指輕捏起香囊的一端,他眸色忽沉:“……這也是枝枝的?” …… 宋令枝一覺醒來,天色已黑。 園中樹影斑駁,參差光影落在屋中。 宋令枝扶榻坐起,透過半支開的楹花窗子,隱約聽得廊檐下的竊竊私語。 檐角下懸著一盞芙蓉掐絲琺瑯纏枝燈籠,光影綽約,無聲流落在檐下二人身上。 秋雁彎唇:“有勞云姑娘走這一遭,只是我家姑娘還歇著,暫且不能見客?!?/br> 云黎點點頭,亦是輕聲細語:“由她歇著罷,莫擾了她歇息,我先走一步,若有什么需要的,盡管找我便是?!?/br> 懷中的阿梨不安分亂動,云黎怕阿梨又亂跑,不敢久留,和秋雁低語兩三句,遂分道揚鑣,各自回房。 湘妃竹簾挽起,仰頭望見倚在青緞引枕上的宋令枝,秋雁眼睛一亮:“姑娘,您醒了?!?/br> 秋雁俯身半跪在宋令枝身側,“剛才云姑娘來過了,還給姑娘帶了人參雪蛤。云姑娘可真是心細,前兒瞧見奴婢嗓子不適,今日還給奴婢送來川貝。” 秋雁點點頭,又挽著宋令枝絮絮叨叨。 宋令枝眼中疑慮漸深。 秋雁輕聲道:“奴婢瞧著云姑娘挺好一人,怎么……姑娘好似不喜歡她?” 秋雁壓低聲,小心翼翼道,“姑娘可是聽信了那些話,以為三殿下要迎云姑娘入府?” 宋令枝差點咳出聲,怒剜人好幾眼:“莫要胡說,自然不是為著這個?!?/br> 前世秋雁的死疑慮重重,宋令枝不敢大意,也不想秋雁重蹈覆轍,“宮里不比我們府上,日后還是多留點心?!?/br> 秋雁笑著點頭:“奴婢曉得的,這話白芷jiejie也同奴婢說過好幾回?!?/br> 提起白芷,宋令枝眼眸一暗:“白芷她……” 秋雁忙不迭道。 “姑娘快別多心,剛剛那太醫(yī)也說了,姑娘這是心病,最忌多思的。且白芷jiejie如今也不錯,同在京城,萬事也有個照應。先前她還同奴婢道,若是香娘子回海島,她也想跟著去?!?/br> 宋令枝一怔,忽而又想起魏子淵遞給自己的閉息丸,若她不在,府上唯一的牽掛也只剩下秋雁一人了。 宋令枝抬眸,細細凝視著秋雁。 秋雁一驚:“姑娘、姑娘為何這般看著奴婢?” 宋令枝挽唇,隔墻有耳,她不敢同秋雁細說,只順著她方才的話道。 “沒什么,只是想著,若你也能跟著去,倒也不錯。” 秋雁睜大眼:“姑娘,您這是……不想要奴婢了嗎?” 宋令枝敲敲她額頭:“說什么傻話,只是想著若有一天我不在……” 秋雁手忙腳亂,拿絲帕捂住宋令枝的嘴:“姑娘莫胡說,這等喪氣話,可是不興說出口的?!?/br> 宋令枝不以為然:“不說這個了,我先前帶在身上的香囊,可是你收起來了?” 秋雁點點頭,從妝匣翻出香囊遞到宋令枝手上,她滿臉堆笑:“這瞧著像是姑娘以前在臨月閣帶的,姑娘怎么突然想起這個了,剛剛三殿下瞧見……” 宋令枝震驚仰起臉,手中的香囊差點掉落在地:“……你說誰瞧見了?” 庭院深深,云黎別了秋雁,款步提裙回了自己住處,月洞門前寂寥空蕩。 一人身姿玉立,右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 閉息丸的方子雖然不假,然所耗費的藥材卻都不是尋常草藥,其中有一味,常年生在陰寒之地,魏子淵為尋這味藥,差點從懸崖掉落,九死一生。 臉上的疤痕,亦是在那時留下的。 疤痕猙獰,先前拿薄粉敷過,他又一直低著頭,故而宋令枝并未看見。 月色如水,魏子淵低著頭,安靜做好自己護院的本分。 云黎抱著阿梨從他身前走過,懷中的阿梨似是認出魏子淵,忽的“喵嗚”一聲,直往魏子淵臉上撲去。 云黎大吃一驚,急道:“——阿梨!” 貍奴乖順跳到魏子淵腳邊,拿臉悄悄蹭魏子淵的袍角。 云黎無聲松口氣,俯身拍拍阿梨后背:“下回不許再這樣了,嚇到人怎么辦?” 她抬眸去瞧魏子淵,男子臉上的疤痕看著實在駭人,云黎不解,“奇了怪,阿梨往日都不喜歡生人的,怎么偏偏和你投緣?!?/br> 魏子淵拱手,不語。 醫(yī)書上曾記載過一種草藥,若是將其捻碎灑在手心,貍奴便會不請自來。 這事,魏子淵自然不會同云黎說。 云黎小聲嘀咕,抱著戀戀不舍的阿梨從魏子淵身前走過,復又折返。 她上下凝視著魏子淵,半晌,方輕聲嘆口氣:“今日多虧你在,賞銀我已命人送去你房中?!?/br> 魏子淵低著腦袋:“謝姑娘賞?!?/br> 云黎長嘆:“賞銀我可以給你,旁的卻不能了?!?/br> 魏子淵身影一顫。 云黎語重心長:“宋姑娘那樣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趁早歇了這心思……你別這般看我,她那張臉,我若是男子,也想娶回家,小美人誰能拒絕?” 魏子淵臉上掠過幾分一言難盡。 云黎循循善誘:“且她如今是三殿下的人,三殿下又待她極好,剛剛還命人下山,說是搜羅些什么小玩意,好哄宋姑娘一樂?!?/br> . 一連三四日,宋令枝房中多了好些零碎玩意,好些是當時她在江南宋府的舊物什,或是祖母給她的玉袂扇墜,或是些討巧的玩意。 秋雁笑著,將一個梅花絡子遞到宋令枝眼前:“姑娘可還記得這個,先前你說要學打絡子,結果只學了一半,剩下這大半,如今還沒打完。” 宋令枝莞爾一笑,心下卻是惴惴不安。 那閉息丸藏在香囊中,和香料粉末混在一處。 沈硯……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還是他已經(jīng)知曉了,認出這香囊是她在江南的舊物,所以才故意搜羅出這些? 宋令枝腦子暈暈沉沉,只覺眼前恍惚,青紫交加。 秋雁唬了一跳,忙不迭伸手扶住人,她愁容滿面:“姑娘可是又頭暈了?奴婢扶你躺下罷?!?/br> 秋雁嘀咕抱怨,“什么太醫(yī),這藥連著喝了幾日,也不見好。今日午膳,也不見姑娘吃一口,全倒掉了。” 緙絲屏風上繡著荷塘月色,點點紅蓮上沾著露水,晶瑩欲滴。 宋令枝一手撫著眉心,強顏歡笑:“古人云,病去如抽絲,哪有這么快就好了?又不是靈丹妙藥?!?/br> 話落,又轉身望向院中,“三殿下可曾回來了?” 秋雁順著宋令枝的目光往外望:“殿下今日陪皇后 娘娘去山上上香,怕是得晚些才回來?!?/br> 日薄西山,眾鳥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