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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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蘇晃一下,阿梨的眼珠子跟著晃動一下,玩得盡興,全然不顧自家主子的氣勢洶洶。 云黎不管不顧,仗著沈硯不在府上,趾高氣揚,她連聲冷笑。 “怎么,難不成這就是三殿下的待客之道?我連著來了三回,連宋姑娘一面都見不到?” “還是你這刁奴從中作梗,不讓我見宋姑娘?” 管事垂手站在一邊,點頭哈腰,疊聲賠罪:“云姑娘恕罪云姑娘恕罪,奴才哪有這個膽子,夫人如今臥病在榻,殿下走前有過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擾夫人養(yǎng)病,還望云姑娘見諒。” 云黎不依不饒:“前兩日你也是拿這話搪塞我的,宋姑娘那日是同我一起受傷的,如今她起不來身,我關(guān)心她身子也不行?不過是見一面罷了,哪里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br> 云黎眼珠子一轉(zhuǎn),仰著頭道,“我就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瞧上一眼,可好?” 她軟硬兼施,“如若不行,我就在這門前守上一整日,一日不行,便兩日。兩日不行,便三日?!?/br> 云黎有備而來,身后還跟著一位兇神惡煞的護(hù)院,橫在臉上疤痕看著瘆人可怖。 管事連聲叫苦,云府他自是得罪不起的,自家主子的命令他自然也不能違背。 可若是真讓云黎在沈硯府前等上一整日,興許明日京中就該流言四起。 管事左右為難,面露遲疑之色。 云黎趁熱打鐵:“我就站在門口不進(jìn)去,你若不信,讓人跟著我就是了。我知道三殿下不讓人打擾,我只在窗前瞧上一眼,不過分罷?” 管事沉吟片刻,無奈長嘆:“好罷,云姑娘這邊請。” 云黎彎唇,抱著阿梨往前一步。 魏子淵亦步亦趨,也跟著往前。 管事倏然伸手,攔下她身后跟著的護(hù)院:“云姑娘,夫人喜清凈,不喜他人打擾?!?/br> 魏子淵被攔在府門外。 云黎看看魏子淵,又看看管事,皺眉不悅道:“他是我的護(hù)院?!?/br> 管事拱手:“云姑娘,恕小的冒昧,三殿下主院,并非人人都去得?!?/br> 云黎不甘心:“可我們只在門口……” 魏子淵拱手:“云姑娘,我等在門口守候便是?!?/br> …… 細(xì)雨朦朧,雨絲飄零,如夢如霧。 雙膝的傷口尚未好全,宋令枝緩慢睜開沉重眼皮,入目青紗低垂。 淅瀝雨聲落在院中,敲碎滿院的安靜。 自那日給沈硯帶話后,她再也沒見過沈硯一面,自然,秋雁也不曾見過。 宋令枝徹底被關(guān)在暖閣,房中服侍的,只有一個面生的侍女。 每日除了給宋令枝送藥,侍女從未和宋令枝說過半句話,眼神也不曾在她身上停留過半分。 公事公辦,每日到點送藥,親自盯著宋令枝喝下,若宋令枝不喝,亦會被她強行灌入。 只要留宋令枝一命就行,這是沈硯走前的吩咐。 天色灰蒙,半點亮光也瞧不見。 楹花窗子拿窗欞撐起一角,隱約可見院中的朦朧雨幕。 宋令枝扶榻坐起,身影單薄纖瘦,一張臉慘白無力。躺在榻上昏昏欲睡,有時醒來是白日,有時是夜里。 宋令枝渾渾噩噩,記不得過了多少時日。 庭院幽深,陡地,忽聽耳邊一聲輕輕的貓叫,疊著雨聲,落在耳邊模糊不清。 宋令枝只當(dāng)自己又出現(xiàn)幻聽。 前些天她在屋里,有時也會聽見秋雁的聲音,或和往日一樣歡聲笑語,或是凄厲的哭聲,或喜或悲,重重情緒砸落在宋令枝身上,宋令枝只覺頭疼欲裂。 掙扎著扶墻站起,挨個角落循著聲音尋去,卻始終找不著秋雁。 帳幔低垂的暖閣,只有沈硯留下的侍女,面無表情盯著宋令枝。 雨還在下,興許已經(jīng)是辰時了。 宋令枝一手揉著眉心,眼角倦怠盡顯。驀地,手邊忽然一重,毛絨觸感瞬間落在掌心。 宋令枝驚恐睜開眼,猛地和一只貍奴面對面撞了個正著。 楹花窗下云黎的驚呼也隨之傳來:“——阿梨!” ……阿梨。 毛茸茸的大尾巴蜷縮在宋令枝手邊,阿梨輕輕趴著,嗓音細(xì)弱低微。 屋中侍女瞧見,當(dāng)即要將貍奴趕出去。 宋令枝扶榻坐起,掩唇輕咳兩三聲,抬手將阿梨抱在懷里:“這是云姑娘養(yǎng)的?!?/br> 云黎隔窗,一雙眼睛明亮,灼灼盯著侍女。聞得自己的名字,又笑著朝宋令枝挽唇。 “我還當(dāng)今日見不到你了,管事說不讓人打擾,只讓我在門口看一眼?!?/br> 侍女福身,不敢明面得罪云黎,“云姑娘說笑了,只是這屋子病氣重,恐沾染上云姑娘。且夫人身子欠安,不能接客。待客不周,還望云姑娘見諒。” 云黎不以為然:“我既應(yīng)了管事,便不會進(jìn)去打擾,只讓我家阿梨陪宋姑娘片刻,這應(yīng)當(dāng)……無妨罷?” 云黎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庭院深深,確實是沈硯的主院無異??伤傆X得處處透著古怪,庭院靜得嚇人1銥誮,莫名的詭異。 往日在宋令枝身邊寸步不離的秋雁,此刻也沒了蹤影。 廊檐下的云黎心事重重,屋內(nèi)的阿梨窩在宋令枝臂彎,拿小臉蹭.蹭宋令枝的掌心,頑得不亦樂乎。 末了,還躺平在榻上,任由宋令枝揉捏綿軟肚皮。 脖頸上系著的鈴鐺叮當(dāng)作響,暖閣少有的熱鬧。 鎏金琺瑯鈴鐺小巧精致,別在貍奴脖頸。宋令枝湊近瞧,指尖輕捻起鈴鐺,放在掌心細(xì)細(xì)端詳。 窗下的云黎瞧見,只當(dāng)是宋令枝喜歡,笑著朝她道。 “阿梨往日喜歡在院子亂跑,有時連護(hù)院也找不著它,怕它又和上回一樣偷溜出去,故而做了鈴鐺給它系上?!?/br> 云黎莞爾,“那護(hù)院你先前也在別苑見過的?!?/br>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鈴鐺,京中還有富貴人家的姑娘小姐給貍奴做衣衫穿,只為圖個樂子。 侍女不以為意,只匆匆瞥了一眼,不曾多瞧。 三千青絲輕垂在宋令枝手邊,纖長濃密睫毛擋住了宋令枝眼中的氤氳水霧。 她眼睛輕輕眨動,貝齒緊咬著下唇,不敢露出半點的異樣,深怕叫身邊的侍女發(fā)現(xiàn)端倪。 這鈴鐺是魏子淵做的,上面刻的亦是他的字跡—— 安好。 心思百轉(zhuǎn)千回,連著被幽禁在院中多日,宋令枝終得以瞧見半分曙光。 鈴鐺牢牢攥在宋令枝掌心,勒出清晰的紅痕。 阿梨莫名其妙,伸出軟綿綿的爪子,朝宋令枝喵嗚了好幾聲。 不敢惹一旁盯著的侍女生疑,宋令枝伸手撓撓貍奴的下巴,多日緊攏的眉眼終于舒展,難得顯露笑顏。 侍女屈膝福身:“夫人,您該歇息了?!?/br> 她聲音聽不出半點異樣,“太醫(yī)說您不能勞累,這貍奴還是給奴婢罷?” 侍女背對著窗子,云黎瞧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隱約瞧得宋令枝抱著阿梨斟酌片刻,而后方將貍奴遞給侍女。 阿梨聰慧,爪子一拍,躲過侍女伸過來的雙手,從窗口躍出,又安安分分躺在云黎懷中。 侍女只來得及瞧見一抹白色影子,手背上頃刻多出幾道紅痕。 她敢怒不敢言,只咬牙朝云黎遠(yuǎn)去的背影瞪去好幾眼。 這日之后宋令枝沒再見過云黎。 雨接連下了時日,清寒透幕。雨絲細(xì)密,潮濕陰冷。 宋令枝房中只剩下兩個侍女伺候,說是伺候,其實和監(jiān)視無疑。 青紗帳幔層層疊疊,二人低聲,交頭接耳。 “jiejie,你說她不會真的出事罷?這都過去一日了,還不見醒?” “管她呢,總歸死不了。真是晦氣,好不容易調(diào)來主院,居然是伺候一個活死人。瞧殿下那樣,怕是真厭了?!?/br> “不會罷,若是真厭煩了,怎么還會讓她繼續(xù)住在主院?” “許是殿下近日忙著閩州一事,騰不出手料理。你也不好好想想,若殿下真的在乎人,怎會十天半月連封家書也不曾送來?連打發(fā)個人回來都不曾?!?/br> 侍女自覺言之有理,“且我聽說那個犯事的丫鬟,如今還在柴房關(guān)著呢,說是等殿下回來再發(fā)落?!?/br> “你說得倒是在理。說起家書,我才想起來,殿下身邊的岳統(tǒng)領(lǐng)交給我的?!?/br> 她自懷中掏出一封家書,探頭瞧見宋令枝還在睡著,“罷了,放她枕邊就是了,待她醒了自然瞧見?!?/br> 雨珠滾滾落地,暖閣點著一盞燭火,光影在風(fēng)雨中飄蕩。 宋令枝睜眼時已經(jīng)是翌日。 侍女忘了關(guān)窗,飄搖雨絲落入屋中,寒氣逼人。 秋雨天寒,宋令枝最是怕冷,先前有暖香丸吃著,倒還不覺得。 這些時日沒了暖香丸撐著,她只覺手足又同先前一般,冰冷徹骨。 寒氣遍及四肢,鋪天蓋地的冷意籠罩全身。 身上的錦衾輕薄,半點御寒之用也無。 侍女還在東次間睡著,屋里靜悄無人低語。 宋令枝身影哆嗦,強撐著身子坐起,心神恍惚,一時竟不知今夕何夕。 許是這些時日不曾上藥,先前膝蓋的傷口還沒好全,仍是疼得厲害。 拖著沉重的雙足,宋令枝一點點往外挪去,屋中光影晦暗,她扶著墻慢慢往窗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