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院學(xué)士嚇得伏跪在地，磕頭求饒：“陛下恕罪，下官絕無此意，下官只是、只是……”

    象牙白身影從眼前掠過，沈硯沉著臉拂袖而去。

    掌院學(xué)士嚇出一身冷汗。

    水榭中，宋令枝似是聽見動靜，聞聲望去，那抹象牙白身影漸行漸遠(yuǎn)，宋令枝只來得及望見一角的錦袍。

    唇角的笑意霎時消失殆盡。

    宋令枝瞳孔緊縮。

    賀鳴不明所以：“怎么了？”

    宋令枝眨眨眼睛，那抹象牙白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她搖搖頭：“沒什么，可能是看錯了?！?/br>
    午膳心不在焉用完。

    日光迤邐落在青石板路上，蒼苔濃淡，柳mama笑著福身：“老奴去趟百草閣為老夫人抓藥，少夫人先回府去?！?/br>
    又喝命白芷和秋雁好生照顧宋令枝。

    秋雁笑著揶揄，福身：“是，奴婢定當(dāng)盡心盡力，好好照顧少夫人的。”

    她故意咬重“少夫人”三字，惹得宋令枝連連瞪她。

    秋雁躲在白芷身后，說笑間，她臉色忽然一變，低頭往身后找去。

    秋雁面上焦灼：“我的香囊，好像落在翰林院了?！?/br>
    香囊是女子的私物，若是讓人撿了去，難免生事端。

    宋令枝輕聲：“白芷，你陪著秋雁回去找罷，兩人一起，也可快些?！?/br>
    白芷擔(dān)憂：“可是少夫人這里沒人伺候……”

    宋令枝莞爾一笑：“我就在馬車上等著，能有什么事，且這還在翰林院前，哪有歹人這般膽大妄為，敢在這做壞事，快去罷，省得讓人撿了去?！?/br>
    白芷和秋雁齊齊福身，提裙原路折返。

    日光無聲無息，宋令枝倚著車壁，昏昏欲睡。

    忽聽車簾挽起，宋令枝惺忪著睡眼：“可是找著香囊了？莫讓不相干的人拾去了罷……”

    眼中的困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適才在水榭并非錯覺，那抹象牙白身影果真是沈硯。

    宋令枝連連朝后退去：“你怎么、怎么……”

    沈硯不動聲色，冷眼低垂：“怎么，賀少夫人不想見朕？”

    宋令枝心中打鼓，強(qiáng)撐著維持臉上的鎮(zhèn)靜。

    “陛下是君，我們本來就不該見面?！?/br>
    宋令枝輕飄飄的一句，徹底斷絕了自己同沈硯的關(guān)系。

    沈硯唇角緊繃，泛白的指骨牢牢攥在手心，他眼中陰寒冷峻。

    “宋令枝?！?/br>
    他低眸，一字一頓，“那你想同誰見面，姓賀的？”

    他又想起剛剛在水榭，宋令枝一張臉笑靨如花，同賀鳴說笑逗趣。

    那樣一雙眉眼彎彎的眼睛，卻從未在自己眼前出現(xiàn)過。

    宋令枝揚(yáng)起臉，目光決絕：“賀鳴是我夫君，我自然要同他見面?！?/br>
    君和夫君之間，只差了一字，卻是天差地別。

    沈硯眸色晦暗。

    宋令枝眼眸低垂，忽而道：“陛下，孟老先生是您請來的罷？”

    沈硯面無表情。

    宋令枝聲音輕輕：“祖母的事，多虧陛下幫忙。只是日后……”

    宋令枝眼眸輕抬，那雙淺淡眸子瑩潤空明，她聲音極緩極慢。

    “日后我的事，陛下莫再插手了，我擔(dān)待不起?！?/br>
    她云淡風(fēng)輕，似是在道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沈硯眼眸一沉，青玉扳指捏在手心，背在身后。

    白凈的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

    “宋令枝，你是在說……朕多管閑事？”

    宋令枝柳眉輕蹙，垂首低眉：“陛下，若非不是你，祖母也不會因擔(dān)憂我病倒的。”

    宋令枝輕描淡寫抹去了和沈硯的過往。

    從一開始，在前世那個上元佳節(jié)，她就不該撞落沈硯的面具。

    “陛下是九五至尊，高居金鑾殿之上，而我不過是一商戶之女，自當(dāng)配不上陛下。還請陛下高抬貴手，從此往后，我們……”

    “兩不相欠”好似不太穩(wěn)妥，她和沈硯之間的賬怎么也算不清。

    宋令枝如今也不想算了。

    她再也不想祖母為了自己擔(dān)驚受怕，再也不想父親一家家上門求人，一夜白頭。

    宋令枝輕輕闔上眼，一字一字：“……我們再也不復(fù)相見?！?/br>
    “宋令枝?！鄙虺幠迹浇枪雌饚追肿I誚，“你何時這般膽大了，真當(dāng)賀鳴能護(hù)得住你？”

    “他自然護(hù)不住我。”宋令枝不假思索，“陛下是天子，高高在上，怎能同我們平民百姓相提并論?！?/br>
    沈硯眼中慍怒：“宋令枝?！?/br>
    他不喜歡宋令枝這般說自己，更不喜歡她和自己劃清楚河漢界。

    他們之間，本不該是這樣的。

    沈硯冷笑：“朕若是不肯呢，賀少夫人又想如何？”

    宋令枝面不改色：“當(dāng)初在南海，是陛下下水救的我?！?/br>
    宋令枝淡聲，“我這條命，也隨時可以還給陛下。”

    “——宋、令、枝。”

    沈硯怒極，他眼中陰翳烏沉，“你是在威脅朕？”

    宋令枝不動聲色：“臣婦不敢?！?/br>
    她眼中凝絕，沒有一絲一毫的膽怯退讓。

    似是在破釜沉舟。

    “臣婦”二字，猶如烈火焚燒，燙紅沈硯一雙眸子。

    無邊的沉寂在二人之間彌漫。

    馬車內(nèi)熏香縈繞，青煙纏繞在沈硯和宋令枝身上。

    宋令枝抬眸凝視，悄悄攥緊手中絲帕。

    倏爾，馬車外傳來賀鳴低低的一聲，他自翰林院走出，笑著同身后的秋雁白芷道。

    “宋meimei剛才臉色實在不好，我同掌院學(xué)士告了假，待送她回家再回來?！?/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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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他松開了宋令枝

    翰林院莊嚴(yán)肅穆， 滿地日光落在青石板路上。

    馬車內(nèi)落針可聞，透過挽起車簾的車窗，宋令枝看見賀鳴一步步走下臺磯， 長身玉立， 日光落在他溫潤的眼角。

    秋雁驚奇抬眸， 細(xì)細(xì)思索，也不曾想起宋令枝有何異樣。

    她輕聲笑道：“到底還是姑爺細(xì)心， 奴婢就沒看出來?！?/br>
    賀鳴笑笑：“但愿是我多心了?！?/br>
    翠蓋珠纓八寶車靜靜佇立在翰林院前， 宋令枝瞳孔驟緊，視線陡地落在沈硯身上。

    沈硯從容淡定， 長袍松垮， 透著隨意自然。

    他漫不經(jīng)心撥動指間的青玉扳指， 眼中半點笑意也無。

    “朕聽聞，狀元郎曾經(jīng)跌下山摔了腦子， 有些事記不得。”

    沈硯聲音輕輕，手指慢條斯理抬起宋令枝的下頜。

    “你說若是他見到朕同你在一處，會不會想起……”

    沈硯垂首， 薄唇掠過宋令枝耳邊。

    “想起新婚之夜， 同枝枝拜堂成親的，不是他， 而是朕？”

    嗓音低沉喑啞，似枯藤老樹映在古井之中， 陰沉可怖。

    手中的絲帕揉成皺皺的一團(tuán)，宋令枝心口一緊：“你……”

    她身子還倚在車壁上，柔順的日光透過縫隙， 絲絲縷縷落在自己指尖， 宋令枝卻感覺不到半點暖意。

    腳步聲近在咫尺。

    眼看賀鳴將行至馬車前， 宋令枝當(dāng)機(jī)立斷，攥住車簾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