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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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zhǔn)備下車。 她絕對不能讓賀鳴看見沈硯在車上。 沈硯泰然自若抓住那一抹纖細(xì)白凈的手腕,肌膚相碰瞬間,驚起顫栗陣陣。 賀鳴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一簾之隔,宋令枝隱約還能望見對方落在車簾上的影子。 她心下著急,又擔(dān)憂車內(nèi)動靜引來賀鳴的注意。 宋令枝聲音低低:“——松手?!?/br> 沈硯不為所動。 那雙如墨眸子淡漠,波瀾不驚。 沈硯目光一瞬不瞬,漆黑瞳仁映著宋令枝一人的身影。 “沈硯你松手……”宋令枝嗓音低啞,一雙杏眸水霧氤氳,纖長鴉羽睫毛撲簌,沾著點點淚珠。 日光灑落的手腕,隱約可見指痕泛起。 沈硯眼眸低垂,視線淡淡在宋令枝手腕上掠過。 眼眸一頓,晦暗不明。 宋令枝本就生得白凈,往常一點磕著碰著,身上都容易泛青紫。 如今手腕讓沈硯這般握著,早就泛起紅色指痕。 沈硯眼眸輕斂,下意識松開兩三分。 淺淺淡淡的一道紅痕,落在沈硯烏黑雙眸中,猶如烈焰刺眼。 “……松手?!?/br> 宋令枝又低低喚了一聲,嗓子嘶啞,泣不成聲。晶瑩淚珠自宋令枝眼角滑落,砸落在沈硯手背。 水跡蜿蜒,順著沈硯手背滑落在地上。 沈硯抬眸,一雙深黑眸子晦暗幽深,狹長眼睫擋住了他眼中的起伏。 ——他松開了宋令枝。 “宋meimei,你……” 墨綠車簾挽起,宋令枝俯身走下馬車。 沈硯看著那一角車簾挽起又松開,透過那一角縫隙,他看見宋令枝和賀鳴相談甚歡,看見宋令枝言笑晏晏站在賀鳴身側(cè)。 日光落在她一雙盈盈笑眼中,同方才對自己的疏遠(yuǎn)冷淡判若兩人。 單手捏拳,沈硯一雙眼眸冷冽,光影照不見的地方,他整個人坐在昏暗之中,周身只有無邊的陰影追隨。 隔著一道輕薄車簾,宋令枝總能感覺到落在自己后背的冰冷視線。 她又往前走了兩三步。 那道視線還在,好似……更冷了。 賀鳴垂首狐疑:“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 宋令枝有畏寒的毛病,先前入伏,她房間的金絲炭從未斷過。 這些時日才有所好轉(zhuǎn)。 賀鳴攏眉:“這會翰林院應(yīng)當(dāng)沒有暖手爐,我……” “賀哥哥不必忙活,我并非身子不適,只是剛剛在車上做了噩夢,受嚇驚醒。賀哥哥若有事,還是快點回去罷,公事要緊。” 賀鳴遲疑:“可是你……” 宋令枝唇角彎彎:“祖母前兒說想吃前面那家的棗泥糕,正好今兒得空,我買了再回府?!?/br> 宋令枝言語并無異樣,先前用膳時的忐忑不安也不見,賀鳴只當(dāng)是自己多心,不再強(qiáng)求同宋令枝一起回府。 頎長身影終消失在翰林院前,宋令枝無聲松口氣。 秋雁眉眼帶笑:“少夫人,奴婢陪你去罷?!?/br> 宋令枝輕敲她額頭,轉(zhuǎn)身瞧見佇立在日光中的馬車,她唇角笑意輕斂。 “走著去罷,午膳吃多了,正好可以消消食。” 秋雁笑著揶揄:“怕是因為有姑爺陪著罷,往日在府上,也不見少夫人吃多?!?/br> 說起來,她也許久不曾見宋令枝如晌午那般開懷大笑。 秋雁和白芷一左一右,簇?fù)碇瘟钪ν白呷?,青石板路上落下三道漸行漸遠(yuǎn)的影子。 沈硯眸光陰寒如冰刃。 ……噩夢? 他輕哂。 宋令枝口中的噩夢,是他嗎? …… 綿延日光落在腳邊,棗泥糕軟糯甜膩,碰巧孟瑞也在。 宋令枝命白芷沏上一壺好茶,親自端給孟瑞。 “孟老先生,請?!?/br> 孟瑞連連擺手:“賀少夫人客氣了,老夫自己來便是?!?/br> 余光悄悄在宋令枝臉上打量,明眸皓齒,點如染眉,母家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宋家,夫君又是新科狀元。 這樣的人,本該一生順?biāo)鞜o虞,偏偏讓沈硯看上了。 孟瑞無聲在心底嘆口氣。 還真是造化弄人。 許是孟瑞愁容滿面,宋令枝唬了一跳,以為是祖母的身子又不好。 她焦灼不安:“孟老先生,可是我祖母的身子有恙?” 孟瑞搖搖頭:“賀少夫人多慮了,老夫人如今已無大礙,只要細(xì)細(xì)調(diào)理,三日針灸一回,便可大安?!?/br> 他目光在宋令枝臉上端詳,“恕老夫冒昧,賀少夫人可是患有寒癥?” 宋令枝點點頭:“我先前、先前落過兩回水,自那之后,身子常常不好,如今還吃著藥?!?/br> 她一手揉著眉心。 宋令枝其實也不知,自己的寒癥是因著落水,還是沈硯先前給自己的喂的丸藥。 或許,用下毒二字,更為妥當(dāng)。 孟瑞沉臉凝眉:“老夫冒昧,可否為夫人請平安脈?” 宋令枝笑得溫和:“孟老先生客氣了?!?/br> 說著,她又命白芷取來迎枕,拿絲帕墊在手上。 日光透過紗屜子,滿園無聲,偶有蟬鳴想起。 廊檐下懸著金絲藤紅竹簾,三三兩兩小丫鬟湊到一處,躲在檐下看著湖中錦鯉。 屋內(nèi),宋老夫人自緙絲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沉香木拐拄在手中。 瞧孟瑞滿臉凝重,宋老夫人跟著心事重重,擔(dān)憂心急。 “老先生,可是我這孫女身子有礙?先前在江南,請的大夫都說是寒癥,別是誤診罷?” 孟瑞拱手:“老夫人莫急,賀少夫人確實是體寒,只是……” 余光瞥見宋令枝臉上的緊張,孟瑞當(dāng)即將“中毒”咽下。 宋令枝身上也中著銷金散,許是下毒劑量少,且又有玉寒草調(diào)理,宋令枝癥狀比沈硯輕許多。 宋老夫人緊張不安:“……只是什么?” 孟瑞笑著搖頭:“沒什么,只是賀少夫人體寒,平日膳食得多費些心思。那些生冷寒性的,都不宜碰?!?/br> 孟瑞神通廣大,既能將自己從閻王爺那救回,宋老夫人自然對他深信不疑。 她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有勞孟老先生了。” 日落西山,眾鳥歸林。 青松撫檐,宋令枝親自送孟瑞出府。 秋雁和白芷亦步亦趨跟在身后,不遠(yuǎn)不近跟著。 宋令枝往身后輕瞥一眼,白芷和秋雁了然,當(dāng)即立在原地。 晚霞滿天,宋令枝朝孟瑞福身行禮:“方才謝過孟老先生?!?/br> 她唇角勾起幾分苦澀無奈,“祖母本就身子欠安,實在不能再為我憂心了。若是知道我……” 宋令枝欲言又止。 倘若祖母知曉自己身上還中著毒,怕又得懸心,日夜難眠了。 宋令枝垂首低眉,“只愿我這身子,還能撐久些,莫再讓祖母憂愁了?!?/br> 孟瑞低聲:“少夫人莫多心,老夫瞧著宋老夫人今日精神倒是好了許多,長輩掛念晚輩,也是人之常情?!?/br> 孟瑞在宮中擔(dān)任太醫(yī)多年,自然曉得察言觀色。 知道宋令枝不愿提起當(dāng)今圣上,孟瑞連“銷金散”三字也不提,只拿別的話岔開。 …… 入了夏,轉(zhuǎn)眼又是端午。 宋瀚遠(yuǎn)掛念遠(yuǎn)在江南的妻子,早早命人將姜氏接到京城,府中上下難得熱鬧。 兒子孫女女婿都在眼前,又是大病初愈,宋老夫人喜不自勝,命府中上下都掛滿彩綢,又賞了銀錢。 滿園花團(tuán)錦簇,蟬鳴聲聲。 今兒是端午,廚房早早做了粽子,老年人吃不得糯米,且宋老夫人才大安,也不敢胡吃海喝,只招呼著小輩進(jìn)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