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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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令枝那一句“狀元郎曾經是我夫婿”,岳栩聽見了,沈硯自然也聽見了。 岳栩如今還記得,月白色鶴氅之下籠著的身影頎長,沈硯只是淡淡抬眸,漫不經心朝馬車外的岳栩投去一眼。 岳栩當即遍身生寒,落在臉上的目光如寒刃銳利,森寒徹骨。 怕是岳栩晚踏入福安堂半步,沈硯會忍不住親自了結。 “主子,福安堂另外兩位副堂主也已經招供,往外受賄的名單也在堂主的屋中找著。還有先前那罰跪在祠堂的孩子只是受了皮外傷,并無大礙?!?/br> 岳栩渾厚嗓音透過紗屜子,清楚落在宋令枝耳旁。 貝齒緊緊咬著紅唇,隱約有血絲滲出。 二人鶴氅未解,沈硯面不改色低垂著眼眸,眼中眸色沉了幾分。 青煙燃盡。 宋令枝禁受不住,又怕溢出的聲響驚擾到窗外的人,她眼中含淚,一口咬在沈硯脖頸。 齒痕深深烙印在沈硯肩頸,他挑眉,好整以暇望著宋令枝。 眼中掠過幾分不易察覺的饜.足之色。 窗外。 岳栩拱手站在冷風之中,只覺沈硯的回話一次比一次遲:“主子,還有明枝宮一事……” 屋內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打翻,青花瓷瓶碎了一地。 岳栩一驚:“——主子!” 沈硯嗓音慵懶:“傳水?!?/br> 岳栩瞳孔驟緊,后知后覺書房還有人在。思及沈硯先前在福安堂前的厲色,岳栩再不敢耽擱,匆忙告退。 地上的碎片早就讓丫鬟灑掃干凈,槅扇木窗輕掩,隔著緙絲屏風,汩汩水聲傳來。 暖閣之內,宋令枝以手掩面,耳尖到脖頸無一處不是紅的。 丫鬟端來滾滾熱茶,悄聲擱在漆木案幾上。 沈硯輕揀起一盞,繞過緙絲屏風,轉至貴妃榻前。 貴妃榻前宋令枝背對著躺下,滿頭青絲散落在青緞軟席之上。 四肢無力輕垂,任由沈硯伺候著自己吃茶。 余光瞥見沈硯修長白凈的手指,緋紅再一次涌上宋令枝雙頰。 這手指剛剛還在…… 她別過眼睛,面紅耳赤,只覺自己好似身在熏籠之中,來回灼熱guntang。 沈硯低聲一笑,明知故問:“腳還疼嗎?” 宋令枝惱羞成怒:“你——” 眼角水霧未干,一雙杏眸氤氳著朦朧水霧,哪還有什么厲色可言。 宋令枝惱怒回瞪,倏然想起方才岳栩不小心說漏嘴的明枝宮。 宋令枝好奇抬起眼眸:“宮里何時多出這所宮殿?” 前世今生,她都不曾聽過。 沈硯眸色一滯,眼中難得掠過幾分不自在:“……還在修葺?!?/br> ……明枝明枝。 宋令枝低聲嘟囔,訝異宮殿之名同自己的名字差不多。 忽然抬首,目光怔忪震驚。 沈硯淡淡回望過去。 宋令枝心中驚詫:“明枝宮,是給誰住的?” 沈硯面不改色:“不知道。” 宋令枝撇撇嘴:“在京中也不曾聽過有宮殿在修葺,是何時動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br> 沈硯:“正月初一?!?/br> 宋令枝愣?。骸罢鲁跻弧?/br> 沈硯視線還落在宋令枝臉上,除夕那夜沈硯那聲問還猶在耳邊。 宋令枝訥訥張了張唇,竟是一時語塞。 沈硯恐怕還存了她不會回京的心思。 宋令枝輕聲:“你以為,我會在江南留下?” 沈硯眼眸輕動,不曾回答,然眼底的遲疑早暴露了答案。 宋令枝輕輕挽唇,低聲呢喃:“……沈硯,你好蠢的?!?/br> 沈硯眸色沉沉,只道:“……我不喜歡坤寧宮?!?/br> 他厭惡生母和太子,連坤寧宮也一并厭惡。 明枝宮的圖紙皆是沈硯所畫,宮殿巍峨,殿宇精致。金窗玉檻,窗下欄桿皆為新鮮花樣,檐角鳳凰展翅,似浴火重生。 宋令枝好奇攥著沈硯的衣袂,她只知沈硯擅丹青,不想對方竟也通曉建筑一事。 宋令枝躍躍欲試:“圖紙可還在你這里,是在書案上嗎?” 黃花梨理石書案上累著高高的公文,宮殿的修葺并不是易事。 光是圖紙,沈硯就改了不下數十回。 宋令枝起身往外走。 沈硯眸色一暗,輕易將人撈進自己懷里:“沒什么好看的?!?/br> 宋令枝著急:“可那是我……” 沈硯神態(tài)自若,眼底蘊著淺淡笑意:“你若是今夜想在書房留宿,也未嘗不可。” 沈硯脖頸上鮮紅的齒痕還在,宋令枝耳尖一紅,再不管什么圖紙不圖紙,急急推開人。 “不看了不看了,我、我要去給祖母請安了!” 落荒而逃,溜之大吉。 園中黃昏漫天,烏金西墜,眾鳥歸林。 宋令枝慌不擇路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烏木長廊之中。 沈硯抬眸凝望,久久收回。 黃花梨紫檀書案上公文堆積,案上紅燭搖曳,點點燭光落在沈硯眉眼。 他拂袖站在書案后,眉目清冷。 案上矮柜抽開,是一方漢白玉,其上雕梁畫棟,珠簾玉幕。 正是明枝宮的縮影。 沈硯眼眸低垂,視線淡淡從玉雕上掠過,宮殿栩栩如生,只是牌匾上的字還未刻好。 沈硯手握刻刀,目不轉睛盯著自己手心的玉雕。 夜色重重籠罩,不知何時,窗外洋洋灑灑飄起了小雪,夜幕漸黑,如搓棉扯絮一般。 燭光下,沈硯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手中的刻刀尖銳凌厲,玉雕逐漸成形,只剩最后一個“宮”自尚未刻成。 沈硯眼睛低垂,最后一刀落下,耳邊忽的想起宋令枝在福安堂盛氣凌人的聲音。 “你也知道狀元郎曾經是我夫婿……” 陡地,刻刀一偏,刀刃滑向指尖,頃刻殷紅一片。 鮮血淋漓。 殷紅的血珠子汩汩往外冒出,沈硯面無表情盯著。 血珠滴落在玉雕之上,又緩緩滑落至書案上。 良久,方低聲喚人進屋灑掃。 …… 閑云閣中。 滿室花團錦簇,云鬢香繞。 福安堂的事,早有管事給宋老夫人回話,來龍去脈也都透露得一干二凈。 宋令枝抿唇,雙眉緊攏在一處,佯裝惱怒摟著宋老夫人道。 “管事怎么這么多話,我還想著親自和祖母說呢?!?/br> 宋令枝滿臉寫著“求夸”二字,“祖母你不知道,那堂主以為我說去歲棉花暴漲是真的,還說那冬衣是他自掏腰包墊的,真是不要臉?!?/br> 宋令枝低聲罵道,“我瞧他說的,倒像是想借此事讓我們府上多多送銀子去,果真是貪得無厭之人,還好今日我去了,不然都不知道他還想做出怎樣的傷天害理之事。” 宋老夫人怒而瞪宋令枝一眼:“你還敢說,祖母聽說你就帶了兩個小丫鬟去,差點被你嚇出好歹。你一個姑娘家,倘若他真的和你動手,你又當如何?” 宋令枝輕聲:“福安堂有我們的嬤嬤在,且我們家的車夫也在外面?!?/br> 那車夫是宋瀚遠精挑細選的,雖然其貌不揚,可若真動起手來,怕是能一腳踢翻那堂主。 宋老夫人搖搖頭:“還是莽撞了些,祖母先前不讓你和他們撕破臉,一來是那些孩子還不知如何安置,二來也怕他身后站的是官府的人?!?/br> 官府之事錯綜復雜,宋老夫人有心護著宋令枝,不讓她扯入這些是非。 “你如今在江南,祖母還能護住你,自然要護住,可若是日后到了宮中……” 宋老夫人憂心忡忡,愁眉不展:“你這樣的性子,倘若圣上真有了三千佳麗?!?/br> 宋老夫人輕輕嘆口氣,扶著宋令枝的肩道,“你若是有個孩子傍身,倒還好些?!?/br> 宋令枝一驚,擁著祖母道:“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