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狗主動了
胡靜舒自從退休后覺反而少了,天剛透出亮光就醒過來,索性躺著也沒意思,不如起來走走,遂穿上睡衣溜達(dá)到客廳里。 吳媽早早醒了,在廚房里忙活著,她好像沒有一天是清閑的,從早忙到晚,一刻不停下,仿佛一停下就會被主人家質(zhì)疑偷懶趕出去。 花韻不在家,昨天下午許昭華接她走了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連個消息也不發(fā)。唉,算了算了,那么大的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家長再過多干預(yù)反而不好。 安然起初還鬧,后來把手機(jī)卡注銷后就消停了,這么大年紀(jì)了,再鬧下去也不體面,他最愛面子,再過幾天就開庭,請的女律師年輕有為,說一定能成功離婚。 但愿吧。 “靜舒姐,吃飯了?!眳菋屧诓蛷d里喊起來。 胡靜舒一邊答應(yīng)一邊走過去。客廳里還缺幾株綠植,等吃完飯了和吳媽一塊去花鳥市場逛逛。 “家里就咱兩個,隨便吃點對付對付得了?!焙o舒給吳媽拉開椅子后才坐下。 早飯有素餡餅和清粥,再配上吳媽親手腌制的小咸菜,美美吃一頓再合適不過。 “吃完飯我?guī)闳ジ浇幕B市場買點綠植,客廳里白乎乎一片,太單調(diào)了?!?/br> 胡靜舒吃著餡餅說道,吳媽知道她每個月有幾天吃素,特意做的清淡不油膩。 “好啊,來了這光忙活著布置,都沒去周邊轉(zhuǎn)轉(zhuǎn)?!眳菋尦粤藟K蘿卜丁,咯吱響。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白的刺眼,清雪車一大早就開始工作,但人行道上的積雪還殘留著,有些結(jié)了冰,走在上面滑溜溜的。 花韻本來想走著回家,看到那光潔的路面還是打了輛車。 下雪不冷化雪冷,花韻往手里呵著暖氣趕緊打開家門進(jìn)去。 “媽,我回來了?!被崜Q著鞋,屋里沒人答應(yīng),都出門了? “吳媽?”花韻朝客廳里走去。 家里靜悄悄的,電視柜的一角新添了一株綠蘿,沙發(fā)與空調(diào)的縫隙處掛著一個高架子,上邊放著盆吊蘭,綠油油的葉子泛著深綠的光,有幾根垂下的枝條上還帶著幾個鼓囊囊的小花苞。 花韻往里走了幾步,聽見幾聲交談,約莫是從書房里發(fā)出的,便推開門進(jìn)去。 原來胡靜舒和吳媽在這里。 吳媽帶著老花鏡,胡靜舒輕度近視,也帶著眼鏡,兩個人一塊伏在桌子上,胡靜舒說一句,吳媽學(xué)一句。 見花韻進(jìn)來,胡靜舒先抬起頭,笑吟吟道:“小韻回來了?廚房里有今早的餡餅,放微波爐里轉(zhuǎn)轉(zhuǎn)吃吧?!?/br> 吳媽也抬起頭沖花韻笑笑。 見她們都忙著,花韻退了出去,走到廚房里找餡餅,心里還嘀咕著覺得奇怪,這兩人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做什么。 吃完飯后花韻回到自己房間,手機(jī)電量不足,找出充電器插上就放在一邊,先換衣服去洗澡了。 洗完澡后又是各種護(hù)膚吹頭發(fā)敷面膜,等忙完了都到中午,花韻才有空看一眼手機(jī)。 安伯山竟然發(fā)來了消息。 真罕見啊。 花韻點開他的對話框,里面只有很簡單的一句話: “好久沒有見面了。” 這是想她了? 不應(yīng)該啊,距離上次跟他做完也就不到倆星期。 花韻敲敲屏幕,發(fā)過去: “想見我?” 不等放下,手機(jī)就震動著來了消息: “嗯?!?/br> 這傻狗……連約她出去都這么笨拙! 花韻對他很感興趣,只是自己昨晚剛做了,暫時不太想再來一發(fā),于是發(fā)過去了: “等著吧?!?/br> 安伯山捧著手機(jī)等著,看到那三個字后又返回主界面再點進(jìn)來,確認(rèn)了只有三個字。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有什么東西在心里翻江倒海地涌動著,酸澀的,有些苦。 他把手機(jī)扔到一邊,又怕錯過花韻的消息于是撿回來放到胸口上平躺著。 等了半晌沒等到花韻回復(fù),只能再打開,鄭重其事地打下: “好的?!?/br> 手機(jī)還放在胸口上,安伯山難得有休息時間漸漸昏睡過去。 等到太陽西斜,手機(jī)的震動和鈴聲轟鳴把他喊醒。 一想到是花韻的消息,安伯山瞬間沒了困意,趕緊拿起手機(jī)看,是視頻通話,難道是…… “喂?大伯!” 是meimei,不是花韻! 安伯山頓時泄氣,想掛掉電話,但是一想到meimei又沒大沒小的叫他外號,先教訓(xùn)一頓再掛。 “都說了不準(zhǔn)那樣叫我!我是你哥!” “大伯!大伯!大伯!” 安伯山的meimei安意山舉著一只繃帶手大吼大叫,喊完后又哈哈大笑。 安伯山氣不打一處來,隔著手機(jī)屏又揍不到她,只能坐著干瞪眼生悶氣。 “mama呢?”安伯山見她終于安靜下來問道。 “mama去喂雞了,我自己在家好無聊,手又不能動,做什么都不方便?!卑惨馍奖г怪?,小臉也皺巴巴起來。 “你的手不要亂動,不要總是下垂著,mama眼睛不好,你能多幫就多幫。”安伯山搓了搓眼睛,視線終于清明起來。 比自己小七歲的meimei剛上高中,體育課上不小心砸傷手,最近剛剛病休。 安伯山為了補(bǔ)貼家用,打好幾份工,就連比賽的獎金也都送回家里,養(yǎng)著眼睛不好的mama和弟弟meimei。 安意山的情緒低落下來,她咬著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想著要不出來打工吧,反正上學(xué)還要再熬好幾年……mama身體不好,爺爺奶奶也病著?!?/br> 越到后邊聲音越小,她自己也知道這話說的心里沒有底。 安伯山一下坐正了身體,高舉著手機(jī),看屏幕里那個小小的meimei。 “你不要亂想,好好上學(xué)讀書,哥哥有錢能供的起?!?/br> 安意山的眼里蓄滿了淚,眼看著要哭,安伯山趕緊換了個語氣,溫柔道:“好啦好啦,我最近剛發(fā)了工資,馬上還有一個比賽要去參加,你哥我這么厲害,肯定能拿冠軍獎金,到時候請你來我這邊吃大餐,把你吃得胖嘟嘟!” 不說這話還行,一說,安意山的眼淚決堤而出,“你自己一個人要供養(yǎng)我們好幾個,我和弟弟心里都很愧疚的,我們想著早打工也是打,晚打工也是打,不如早點下學(xué)幫著你?!?/br> 看見淚水后,安伯山慌亂起來,他最怕女孩子哭,尤其是自己的meimei。 安伯山六歲喪父,隔年母親產(chǎn)下龍鳳胎,眼睛也因此受傷,幾近失明,只能在家養(yǎng)養(yǎng)菜,喂點小雞小鴨,拾了蛋來去市場上賣換點微薄的錢。 要說安伯山在喪父前確實過過一段時間的好日子,那弟弟meimei可以說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 孤兒寡母最好欺負(fù),父親意外身亡的賠償款都沒拿到多少。 安伯山很懂事,就算不懂事攤上這樣的家庭也得學(xué)會懂事。 安伯山從小就長得高,據(jù)mama說是遺傳他那個死鬼爹。小時候也確實調(diào)皮貪玩,下河撈魚后學(xué)mama賣雞蛋,拿著去賣,還真有人買,由此賺到了第一桶金。 從此,安伯山就開啟了邊賺錢邊上學(xué)的日子,其實安伯山學(xué)習(xí)成績很不錯,靠學(xué)習(xí)也能上大學(xué)的。 初中時,體校教練來挑人,個高腿長胳膊長的安伯山被挑中學(xué)游泳。 安伯山考慮了半天答應(yīng)了,不為別的,就為練好了打比賽能拿獎金而且體校還沒學(xué)費(fèi),就不用等到長大成人才能賺錢了。 等mama知道的時候,安伯山已經(jīng)進(jìn)了體校,他mama哭了半晌,只恨自己沒用。 安伯山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的自己,當(dāng)年的自己沒得選,可是meimei和弟弟不一樣。 他手忙腳亂地想挑些好聽的安慰的話,結(jié)果本就不擅長交談的他憋了半天也沒憋出個一字半句,急得頭發(fā)都豎了起來。 “意山,別哭別哭……哎呀!都是我不好,惹哭了意山,你要是呆著無聊就來找我吧,我給你買票?!?/br> 安意山的大眼睛里裝滿了水霧,擱著一層層水霧,手機(jī)屏看不清楚,哥哥的臉模糊斑駁,她想起自己不幸的童年,想起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總是問她你爸爸去哪里了。還好還好,她還有一個哥哥可以依靠。 安意山點了點頭,寒暄幾句后掛斷電話,嚎啕大哭起來,聽見大門外的沙土地上傳來拖拖拉拉的腳步聲,想著是mama回來,趕緊抹了把眼淚,咽了咽口水,掩蓋哭泣的事實。 她熟練地扶著mama坐下,又端來水杯。 安母關(guān)秀萍接過來一口氣喝下,才緩緩說起話來,像自言自語似的。 “天漸漸冷了,雞都懶得下蛋,昨天還摸了四個,今天就摸了一個,明天還不知道能不能有。 “你哥哥有沒有打電話來?” 關(guān)秀萍眼睛能略微看見點光,眼睛總是睜得大大的,期盼能看清楚一點。 安意山害怕母親的眼睛,一半是因為眼睛掙的過大有點駭人,一半是因為那雙眼睛是因為自己的出生才變成這幅樣子的。 “打了,哥哥說那邊很好,老板們都很好,總是多給他錢,哦對了,他還說最近有比賽要去參加呢?!?/br> 安意山接過水杯,扶著母親進(jìn)屋坐在了客廳里的沙發(fā)上。 這新蓋的磚房都是哥哥安伯山勤工儉學(xué)的錢,家具重新置辦了一套,才勉強(qiáng)有個家的樣子。 “你哥哥總是這樣,報喜不報憂的。天底下大方的人多,但沒幾個愿意在鈔票上做大方。不克扣他工資就不錯了。讓他別太拼命,注意點身體?!?/br> 關(guān)秀萍念叨著在往后一靠,打起瞌睡。 安意山走去廚房做飯。 淚水再次涌出眼眶,青春期的孩子難免心思敏感,她總是覺得沒有自己的出生家里會過得好一點,雖然不會大富大貴,但至少比現(xiàn)在要寬松一點吧? 她不想待在家里,不想看見母親那雙空洞眼白露出過多的眼睛,可是那是給了她生命的人,那雙眼睛也是為了她才瞎的,她怎么能怨恨呢?她應(yīng)該好好學(xué)習(xí),孝敬母親。 但她就是害怕,想跑出去,往哪里跑呢?去投奔哥哥?哥哥能長久的收留她嗎?她這個年紀(jì),好像除了上學(xué)也沒別的事做,她也想好好上學(xué),但是無形中仿佛有無數(shù)只手拉扯著她,讓她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只能躺在漆黑的屋子里張著嘴干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