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蘇意凝扶著祖母,沒動。 但老太太卻將這話聽了進去,拍了拍她的手臂:“去吧,祖母陪你一起去求求?!边呎f著,老太太邊輕咳了幾聲。 祖孫二人誰都沒再同鄭氏說話,互相攙扶著往前院大殿的方向走了過去。 邊走,老太太邊嘆息:“誒,若是當(dāng)年你那個混賬父親不自作主張同永安侯府退了婚,你也該有孩子了?!?/br> 她如今年事已高,自覺壽命無幾,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蘇意凝了。 祖孫二人跪在大殿上,朝著佛像虔誠跪拜。 蘇意凝扶起了祖母,兩人站在佛像下,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你那個繼母,佛口蛇心,并不是個真心待你的,還嫌你們姐妹倆擋了她三姑娘的道。你那個父親,是個軟耳朵,偏偏聽她的。老婆子我也沒辦法一輩子照看你,只希望你能覓得良婿,有個人能替你撐腰?!崩咸嫔?,拉著蘇意凝的手,語重心長。 蘇意凝咬了咬下唇,將心里的打算和盤托出。 “祖母,如今我退過婚,長姐囂張跋扈之名傳遍了金陵城,父親又在朝堂上說不上話。便是有人求娶我,恐怕也并非真心,怕只是沖著咱們伯爵府的權(quán)勢來的?!?/br> “可他們哪曉得,咱們伯爵府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底子已經(jīng)掏空了。便是日后成婚了,想來也不會真心待我?!?/br> “而且如今永安侯府再度復(fù)寵,謝世子的前途無可限量,金陵城怕是沒有哪家愿意冒著得罪未來權(quán)臣的風(fēng)險,娶孫女吧?!?/br> 老太太拉著蘇意凝的手緊了緊,眉頭皺了起來:“你什么意思?難不成,還不嫁人嗎?” 她有些急了,聲音也拔高了一些。 蘇意凝正想同她解釋,耳邊卻傳來了一道尖銳的聲音。 “誒喲,可真是湊巧,在這碰上親家老夫人了。” 蘇意凝循聲回眸,便看見了陳家那個表姨母,正撐著傘從雨幕中朝這邊走來,人還離得遠著,聲音卻早早便到了。 蘇意凝偏了偏身子,朝她行禮。 “老太太也來進香?”表姨母福了福身子,朝著老太太行了個禮,興奮不已,“可趕巧了,馬上便要春闈了,我那侄兒說想來大相國寺燒燒香,求菩薩真人庇護,現(xiàn)下也在寺中呢!” 她聲音大,毫不掩飾,身側(cè)已有不少前來進香的香客們朝這邊看了過來。 蘇老夫人陰沉著臉,瞧她這副狗皮膏藥的模樣,有些生氣,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好發(fā)作。 “老太太,您看呢?是不是緣分?要不然,便叫二姑娘隨我一同去后院香堂,同我那侄兒見上一見!” “見上一面,不成也無妨。咱們都是親戚,便是不成,也不會傷了情分?!?/br> 蘇意凝和老太太連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表姨母已經(jīng)嘚吧嘚吧說了好些,話里話外都是,今日若是蘇意凝再不給她個面子同她侄兒見上一面,便是不要這親戚情分了。 二房的庶長子能娶到鄭氏嫡女,已然是高娶了,若是家中長輩故意為難使絆子,蘇衡婚后恐怕日子不會太好過。 蘇意凝不愿堂兄為難,點了點頭,但到底留了個心眼子。 “不若,我與祖母同去?侄女畢竟年幼,這婚姻之事,還是由長輩做主吧。” 若是她一人前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出點什么事,她便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說話間,一行人便從前院大殿走到了后面的香堂。 說是碰巧遇上,可那陳家七郎卻已早早便等在香堂了,見蘇意凝他們幾人來了,便立刻起身來迎。 “老太太安,表妹安?!彼涂蜌鈿獾匦卸Y,還喚了她一聲表妹。 瞧著倒也不是什么壞人。 蘇意凝福身,回禮,依著他的稱呼,也回了一句表哥。 幾人剛一落座,陳家七郎還未來得及開口,便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個小廝,端著茶水送了上來,不偏不倚,灑了蘇意凝一身。 “貴人恕罪,貴人恕罪,小的不是有意的。”小廝立馬跪下求饒。 蘇意凝沒發(fā)火,只是看著自己被弄濕了一大片的衣裙,有些犯難也有些疑心,此刻屋里坐了兩位長輩,她便是濕了衣衫,也沒什么可說嘴的。 可若是之前依了表姨母的意思,獨自前來與陳七郎相看,這恐怕,就說不清楚了。 “無妨,你先起來吧,”蘇意凝沒為難小廝,只站起身,朝著祖母行禮道,“祖母,您先在這邊同表姨母說會話,孫女回房里換身衣服。”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還未走幾步,方才端水的小廝撲通跪了下來:“多謝貴人體諒,隔壁耳房備著炭火,貴人可以去那將外衫脫下來烘烤一會兒,不消半刻鐘便能干?!?/br> 蘇意凝頓住了腳步,有些猶豫。 “去吧,祖母在這等你?!碧K老太太開口說道。 蘇意凝點了點頭,朝著老太太和表姨母行禮,跟著小廝去了隔壁的耳房。 小廝將她領(lǐng)過去便離開了,蘇意凝獨自一人在耳房脫了外衫,借著炭火烘烤。 約莫過了半刻鐘,她將已經(jīng)烘得差不多的外衫穿在了身上,挪開了椅子,準(zhǔn)備起身離開。 耳房的門不知被何人推開了,一道光亮順著門縫漏了進來。 蘇意凝心頭一緊,瞇著眼睛,朝外頭看了過去。 謝譽不知為何來了此處,大大方方的開門,走了進來,搬了把椅子,坐到了蘇意凝對面,也不說話,只冷冷地看著她。 蘇意凝看清來人是謝譽,沒來由得松了口氣,但很快又緊張了起來,她坐在謝譽對面不受控制地攥緊了拳頭。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他們彼此相視而坐,卻都沒有說話。屋里靜得可怕,謝譽面色陰沉好似生了很大的氣。 蘇意凝忍不住地動了動腳尖,想起身離開,一抬眸便撞見謝譽眼中閃過一絲戾色。 她又靜悄悄地,坐了回去。 謝譽不動,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便是這樣的毫無顧忌的目光,已經(jīng)足以讓蘇意凝坐如針氈。 “謝世子,”她沉聲開口,“您有事?” 謝譽看著她,眉眼之間舒展了一些,淡淡開口:“有事?!?/br> 蘇意凝不經(jīng)意間對上了他那雙漆黑的眼眸,飛快地撇開頭,避了過去,喃喃道:“什么事?” 瞧見她這副避之不及的模樣,謝譽心里沒來由得升起一股躁意,比方才聽見陳七郎說與她好事將近,更煩躁了。 “你猜?!敝x譽沒好氣地讓她猜。 神經(jīng)病。蘇意凝忍不住地腹誹,卻沒有將這話說出口,只是搖了搖頭:“猜不到。” “謝世子若是無事,我便先行離開了,祖母還在等我?!?/br> 說完,蘇意凝便要起身離開。 “你落了東西在我這,”邊說著,謝譽邊從懷里掏出了一只手帕,素色荷花錦帕,上頭繡著一個凝字,“不是說,讓你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嗎?!?/br> “卻故意將帕子丟在我這,引我來見你?” 連蘇意凝自己都不記得,這帕子什么時候丟的了。 難不成,是在如意齋那日? 蘇意凝伸手,想拿過帕子,卻被謝譽躲開了:“世子,你這是何意?這帕子,是我不慎遺失的,多謝世子歸還?!?/br> 謝譽沒說話,眸子里泛著冷光,將帕子高高舉過頭頂,用修長的手指挑著,語氣里竟是嘲諷。 “你現(xiàn)在的未婚夫,知道蘇二小姐故意將帕子落在我這嗎?” 蘇意凝被他說得有些懵,她糾正道:“都說了,是無意間遺失的,怎么就是我故意要引你來見面了?!?/br> 原本謝譽的臉色在同她說過幾句話后,已經(jīng)舒展了很多,可在聽見蘇意凝這句話時,謝譽整個人忽然又陰沉了下去。 他周身的氣息都變了,怨氣四溢,帶著股逼人的寒意。 “呵,”他輕笑出聲,“還真有未婚夫了?!?/br> 說完,他站起身,逼近蘇意凝,一只手按在她坐著的椅子把手上,另一只手按在蘇意凝的肩頭。 謝譽的聲音突然高了幾分。 “蘇二小姐!你好得很?!?/br> 這一聲不大不小,但足以讓隔壁聽見了,蘇意凝嚇得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噓,你小聲點,祖母在隔壁?!?/br> 謝譽的唇碰到了她的掌心,一片guntang。 第4章 “你小聲一點,祖母在隔壁?!彼值吐曊f了一遍,音色婉轉(zhuǎn)低吟,落到謝譽的耳中,又是另一番模樣了。 蘇意凝收回了手,掌心guntang,熱得發(fā)汗。 謝譽沒說話,也沒起身,直勾勾地看著她,一雙漆黑如墨的桃花眼緊緊地盯著蘇意凝的紅唇。 隔了好一會兒,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勾著唇角,噙著笑。 “蘇二姑娘這么說話,我有些不適應(yīng)。” “難不成,咱們這是在偷情嗎?還要避開人?” 蘇意凝緊張地繃直了后背,眼神一下又一下地越過謝譽往門外瞟,生怕有人在此刻進來。 若是叫人瞧見,她與謝譽獨處一室,他還如此曖昧地欺壓著她。 那她可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蘇意凝抬手,要推開謝譽:“世子請自重,您逾矩了?!?/br> 謝譽沒掙扎,她推開,他就真的站直了身子,低眸看著她,幽幽道:“是啊,逾矩了。” “蘇二姑娘確實不一樣了,有了未婚夫,處處都避著嫌。” 蘇意凝煩透了他這副死樣子,氣得瞪了他一眼:“我不過是礙于長輩情面推脫不開,只是相看一場,世子不必一口一個未婚夫的拿我開涮?!?/br> “嗯。”謝譽嗯了一聲,坐到了她對面,面色平和了許多,卻也沒再說什么。 “世子,帕子還我吧,我的帕子,您拿在手里,恐怕不合適?!碧K意凝站起身,走到了謝譽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手帕這種貼身之物,知道的人是說她遺失了碰巧被謝譽撿到了,不知道的恐怕又不知道要編排些什么yin詞艷語出來了。 這一次,謝譽沒再為難她,直接將帕子遞了過去。 蘇意凝不想再同他待在一處,她出來的有些時辰了,祖母那邊說不定會派人來傳她,若是瞧見了,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