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海妖塞壬
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她。 工友舉起胳膊遞來顏料桶,梯子上那名年青的男生接過,筆刷蘸了蘸,正要繼續(xù)墻面涂鴉,卻聽到下邊一聲“安室?” 他聞聲扭頭,遇見一瀑耀眼的藍,是女人陽光下的發(fā)。 有多久沒見了? 安室其實記不太清。 在沒有見面的日子里,他私自為她鍛造了一座記憶宮殿,每個角落都匿藏了她的身影。 對他而言,她無處不在,無時不在。 但他永遠不能讓江羚知道,他怕會嚇著她。 安室捏緊了筆身,指尖處都泛白。 “發(fā)什么呆?不認得我了?”江羚仰頭對他笑,“你顏料都灑啦!” 安室才回神瞧見自己沒留心拿好,桶里顏料淅淅瀝瀝在工裝服上落了斑駁一片,未免好巧,手上這桶顏料是和她的頭發(fā)一樣的海藍。 有時安室會無端執(zhí)著一些關(guān)于宿命的玄妙,比方說這一秒開始他確信藍色是自己的幸運色。 他忙把顏料又遞給工友,從梯子上下來。 江羚立刻替他扶著梯子。 這下終于平視了,不像剛才站在高處,他還疑心是太陽煌煌灼目而致幻。 湊得近了,能聞出染劑的氣味,是新染的發(fā)。 上回見面還是栗色呢。 “jiejie?!?/br> 原來真切站在眼前的人,同記憶里鮮明的畫像,實在是兩種分別的感覺。 江羚揉了揉他的發(fā)頂,“你怎么在這兒呀?” 安室應(yīng)該是又長高了些,之前摸他的腦袋還不必踮起腳尖。 光將他皮膚襯得青白,唇紅紋細,尤其一雙眼生得極漂亮,孔雀魚兒似的弧線,盛著汪清透的珠仁,容不得半絲塵濁。 這張臉仍有鮮嫩稚氣,可棱角愈顯凌厲,倒中和得十分好。 “我在這兒打工?!卑彩抑噶酥父咛幍膲?。 “你不上學(xué)?錢不夠用?” 這發(fā)問似乎令他窘迫,江羚于是后悔自己下意識的話有點急了。 安室并沒沉默多久就向她解釋:“我還在歧南讀書的,來這兒只是兼職?!?/br> “那就好?!苯绮欧帕诵模D(zhuǎn)念又覺不對,“今天不是周六?我記得歧南高中部周六不放假呀?” 安室這回卻笑得坦然,“翹一天課不值什么?!庇盅a了句,“我成績不壞。” 江羚莞爾:“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br> “我像孩子嗎?”安室不禁嘟囔了一句。 雖說是高中生,安室的骨骼卻比身邊同齡人要高大些,所歷炎涼個中酸楚不為人知,性格便也早熟,乍一看倒更像個大學(xué)生。 “你才十七,青春無限?!苯鐩]忍住捏了把他的腮頰,水豆腐般的滑,心底不由愛憐,“你什么時候下工,jiejie請你吃晚飯?!?/br> 安室雀躍道:“我今天不趕工,明天就能搞定!jiejie有空的話,不如來我家嘗嘗我的料理?” 小鹿樣的眸子認真地閃,江羚不會忍心使這剔透的亮就此暗沉了去。 安室去和工友說了幾句,便很高興地朝江羚走來:“我們回家?!?/br> 江羚正抬頭細看墻上未完的畫,大片大片的深藍涌動,色彩靜謐深沉,遠處有座礁石,她問安室,“畫的是什么?” “海妖塞壬?!?/br> “你調(diào)色很厲害。” 回去的路上,江羚還忍不住回頭望,那片藍或許蘊著危險的魔力,如塞壬的歌喉在引誘著她。 安室盯著她,忽然問道:“jiejie,假如你是經(jīng)過這座海島的水手,會用蜂蠟塞住自己的耳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