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色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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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圣體?有違,宮里的意思,是要借著秋社日祭祀,祛病氣?呢,到時你也隨命婦們一同去?。” 喻姝卻道:“官家圣體?總不見安妥,妾怕有那么一日,駕鶴成仙,那喻家的罪會由誰來定?若是要定,會定什?么樣的?” 魏召南瞧出她試探之意,并不答,只側(cè)眼笑問:“那夫人希望誰來定?又覺得誰能定?” 她試探,他也試探著。 她想,或許他們二人就?從未走進過。他在?功成前?想貪一時的暖,她也迷迷糊糊陪他走了這?么久。一路走來,他們好像認識,又好像不認識。他認識的她,只是喻氏溫良可人的小娘子,她認識的他,不知是與她調(diào)笑的夫君,還是雙手血刃的屠夫。 喻姝垂眼,眸光漸漸暗淡:“妾希望殿下,得償所愿?!?/br> 秋社日。 還是在?很久之前?,依稀記得是去?年十月的開爐宴,她也這?樣隨命婦們?nèi)雽m。 她們在?苑中賞花,較熟的命婦會相圍說笑,滿苑零零散散,雖不缺獨自?看花之人,但也有幾個會來找她說話。 今日卻鮮少見人過來,僅一年過去?,就?改變了許多。 喻姝見到鄯王妃崔含雪時,心下一跳,想起去?年她便是拿人家的秘事要挾,今時喻家敗了,冤家路窄,還不知會不會受到侮辱。 不過崔含雪走來的一路都離了神?,似乎并沒有心思理她。汀蘭正好過來,見喻姝的目光在?崔氏身上,得意笑道:“她從前?是嬌傲跋扈,仗著有幾分家世。但你如今不用怕她了,呂氏倒臺便也是鄯王倒臺,鄯王一倒,她這?妻子又能好到哪里?” “崔氏可是大族......” “大族又如何?” 秦汀蘭搖了搖玉扇,眉目含笑:“你還不知曉罷?近日皇城司不少人都往崔家趕,便是沒大罪也得挖出一個罪來,我看宮中是想清呂氏的根,順帶打壓崔氏,她哪兒還能若無其事?” 汀蘭與她說完這?兩句,搖扇笑笑又覓他人去?。 是了,秦汀蘭一直厭惡崔氏,崔家遇難,她自?然愜意自?在?。 到了晌午,皇后遣侍女來,眾命婦得了恩典,統(tǒng)統(tǒng)往亭中坐宴乘涼。 喻姝正欲趨同,衣裳忽然被拽了下。她緩緩轉(zhuǎn)頭,見是一個干瘦的小太監(jiān),不大,約莫只有十五來歲。 那小太監(jiān)笑笑說:“方才?僭越,奴才?是建章宮伺候的,太后娘娘要見您?!?/br> 太后人到暮年,已是七十的高壽,早不問宮中事。這?些命婦,能有幸得召見的并不多,紛紛投來異色。喻家犯了罪,正處在?風口浪尖上,不乏有人想,太后是不是靜養(yǎng)太久,老糊涂了? 汀蘭瞧見崔含雪眉間似有不屑之意,忙推了一把喻姝:“呀,好弟妹,娘娘召你你便去?,這?是不可求的福分,旁人想去?建章宮奉一趟茶都難呢?!?/br> 喻姝并不覺得太后召見會是件好事。她嫁來這?么久,連太后長什?么樣的臉都不清楚,太后與喻家更無情分。即便想見見小輩,也是瑯畫她們幾個,怎么會輪到她呢…… 喻姝跟著小太監(jiān)離開,試探問了一句。那太監(jiān)一句話都不肯多說,稱自?己只是個傳話的,什?么也不清楚。 晌午日光絢爛,各宮門前?都是魚貫出入的宮人。小太監(jiān)領著她走走繞繞,繞過涼亭花圃,穿進一條羊腸道,路越來越僻靜。 這?一帶往下走,離嬪妃的居所越來越遠。喻姝走馬觀花,隱隱覺得這?條路略有熟悉感,以前?好像走過。 這?一帶的草木逐漸稀疏,鳥聲也少,喻姝提著心,時不時想,真?是太后召見嗎?雖然太后在?靜養(yǎng),但此地會不會太僻靜荒蕪了? 想著想著,她忽然駐足,不肯往前?走了。喻姝轉(zhuǎn)頭,回頭后望,偶然瞥見臨假山而建的一角宮闕飛檐,熟悉感又浮上心頭——那是碧霄閣!除夕夜宴時她來過,那一夜杜貴妃就?在?閣中被毒殺。 這?再往下走......是德陽殿,曾扣押了她和魏召南的地方,是他以前?做皇子時住的舊宮室。 到底是誰要見她? 喻姝拿不定主意之時,小太監(jiān)忽然回過頭。這?附近無人,他壓低聲音說:“盛王妃快隨奴才?走吧,要趕不及了!” 喻姝狐疑盯著他,不挪一步。 小太監(jiān)無法,只得掏出一枚香囊。 那香囊繡著花枝的樣式,還有淡淡香花槐的氣?味,喻姝一眼便認出來,是曾經(jīng)她繡給?魏召南的。 小太監(jiān)見她信了,長長舒一口氣?,引著人繼續(xù)向?前?走。 來到德陽殿,那小太監(jiān)很快闔上門:“無論外?頭發(fā)生什?么,盛王妃萬不可離開此地!” “為何?” “您可知道最近呂家的事?大權(quán)旁落,該抄的抄,該殺的殺。呂氏一族和鄯王狼子野心,如今窮途末路,他們勢必逼宮。正巧今日趕上秋社祭祀,圣人宣了世家的命婦們?nèi)雽m,若要逼宮,理當?選在?這?時候?!?/br> 這?德陽殿像座冷宮,又遠離嬪妃帝后宮室,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它,此地確乃最安全之處。 那小太監(jiān)跟她說完話,又神?秘兮兮地離開。喻姝看見桌上竟還有一些粗餅糕點,都是能放很久,不容易腐壞的。她不免心慮,要一個人在?這?里待上多久呢? 喻姝想: 昨夜,明明是魏召南要我進宮的。他既猜到鄯王會逼宮,不讓我來便是。何必讓我身探險境,再讓小太監(jiān)引我來德陽殿?說到底,他還是要別人信他心思簡單,與世無爭是不是? 她走到窗邊,抬頭,正好看見高大的梧桐。烈日炎炎,萬古長青,她不知怎么,想起了他的話,很多人這?一世本?就?起起落落。門閥爭斗,榮華只在?彈指之間。想求權(quán)勢,便只能放棄安穩(wěn)。 她自?己何嘗不是這?樣?來到汴京,受過多少驚險。 德陽殿又真?的安全嗎? 喻姝聽他的話,在?殿中靜靜地等。 等到入夜蟬鳴時,宮苑外?傳來鏗鏘的腳步聲、鐵器聲,有長兵,有短兵。有首將大喝:“別讓她跑了!鄯王有令,章家女眷要抓活的!” 喻姝大驚,也不知那些人離德陽殿多遠。她急忙吹滅燭火,縮著身子藏身進方角柜,一顆心受驚,堪堪要跳出胸膛,被她起汗的手心緊緊按捺。 鄯王真?的逼宮造反了! 章家的女眷......她今早看見章隅的妻室姐妹都來了,是不是在?抓她們? 第49章 夢魘 章氏是皇后的母族, 闔族全力支持琰王。章隅又是章家風光無限的嫡子,鄯王想逼宮,她們便是要緊的籌碼。 喻姝聽著殿外的腥風血雨, 身?子微微發(fā)顫。她害怕亂軍會沖進德陽殿, 把她也抓走。 等到?外頭的動靜漸漸沒了, 亂軍捕了獵物而歸,她仍縮在柜里不敢出來,小腿麻得發(fā)痛。 這個夜這么長這么深,明明剛立秋, 她卻覺得十分冷。她曾經(jīng)會等魏召南來找她,但?如今知曉, 是等不到?的。 喻姝從懷里摸出一包刺粉, 緊緊抓在手心,忽然聽到?殿外貓叫了三聲, 想起從前聽書說的貓妖鬼影, 心下慌慌惴惴的想哭。屋外的貓又不叫了,成了敲門的人?手, 她這才想起, 這是與小太監(jiān)約定的暗號。 她鉆出方角柜,小心翼翼地?開門,來者?果?然是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飛快地?進屋子,關好門, 極小聲道:“盛王妃別怕,德陽殿前前后后都埋了暗兵, 您不會有事的?!?/br> “現(xiàn)兒外面是何情?形?” 他猶豫了下, 說:“鄯王殺紅了眼,到?處都是宮人?的尸身?。您可千萬別出去?, 外頭血腥味太重。高官的命婦都被抓了,各宮嬪妃也落不到?好處,跟呂昭容不對付的、有仇的,都被拖走殺了,個別幾個凌遲處死,剜了三千多刀。就連皇后、太后都被囚了,鄯王挾持官家,逼他交出玉璽,禁衛(wèi)軍不得不聽鄯王號令。不過盛王妃暫且寬心,這些盡在殿下預料中??!?/br> 小太監(jiān)吩咐完,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月影稀淡。又要離開時,衣袖忽然被抓住。他回頭,黑暗的內(nèi)殿,卻沒留意到?她發(fā)抖的手:“小公公,殿下在做什么呢?我又什么時候能?走......” “您在這里安心睡一覺吧,殿下說了,今夜會結(jié)束一切。趕明兒清早,有馬車來接您回去?。” 小太監(jiān)走了,喻姝反而更怕,她已經(jīng)忘了他說德陽殿前后有暗兵埋伏。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雙臂環(huán)膝,把自己縮成一團。她太想回家了,她覺得德陽殿好冷,好暗。 喻姝勸自己寬心,可是這個夜這么冷,她熬了大半宿都沒睡著。 她身?上蓋著錦衾,那錦衾有他衣袍蘇合香的氣味,略微苦辣的。她伴著蘇合香,不由想起西北火燒營帳時,魏召南也是這樣放棄了她。她跟章隅兩個人?在山洞避雨,轉(zhuǎn)眼到?天?明,也沒等到?魏召南。 喻姝又睜著眼等了一宿,等到?天?邊露出魚肚色。上一回,她是害怕又期待地?等;這一回,她背靠床頭,半睜半閉之?間,覺得十分孤獨。 她有時想到?鄯王的逼宮——鄯王多少人?馬,琰王又多少人?馬,遑論還有其?他幾位親王......鄯王如何輕輕松松就圍住了禁中?,琰王若要破兵,強攻進宮救人?,也做不到?嗎?還是說鄯王的實力不止她以為的,她對鄯王知曉的到?底太少了? 有時又想到?汀蘭、瑯畫那幾個王妃,她們也跟命婦在一塊,會是何等處境?不過崔含雪一定是無事的,她可是鄯王的妻子啊。 她有意地?將魏召南拋之?腦后,事實證明,她好像逐漸做到?了。今早馬車停在德陽殿外時,喻姝稍稍吃了一驚。來接她的是弘泰,魏召南的心腹。她上車問弘泰:“以往不都停在宮道上,不準進宮嗎?” 弘泰道:“今日上頭特恩,由世家的馬車進宮接女眷。昨日夜里琰王的兵圍了皇宮,鄯王并不知曉,禁衛(wèi)軍早被官家交給琰王,統(tǒng)領都換成琰王的人?了。他早知曉鄯王的謀算,讓禁衛(wèi)軍假意投合。等反攻皇宮之?際,再同禁衛(wèi)里應外合,一舉剿殺亂軍?!闭f罷,弘泰還輕輕哼了聲,那等自不量力的貨色。 所以琰王早知曉了鄯王要逼宮,將計就計而已?他之?所以不急著出手,而是由著鄯王殺了許多命婦、宮妃,乃是要坐實鄯王謀逆的惡名,與世家結(jié)怨? 馬車從德陽殿駛出,途徑乾坤門時,喻姝探出窗,正巧看?見一個個亂兵尸體被抬走,沖天?的血腥味,和腐臭醺著這座巍峨宮門。 曾經(jīng)魏召南拉著她的手,走過乾坤門,那時他事無巨細地?叮囑她拜見圣人?的事宜;今時宮變,她乘著車馬孤身?出來,只嘆白云蒼狗,世事無常。 弘泰說,如今禁中?都是琰王代?管。官家圣體本就病弱,昨日宮變,鄯王當面殺了許多宮妃,氣得官家血氣上涌,猛吐一口血,昏迷到?現(xiàn)在還沒醒。 鄯王被抓后,禁軍很快封了王府,與鄯王外祖呂家有牽連的門戶,都有禁軍看?守。就連鄯王妃崔氏的娘家,也被圍了,連只蒼蠅都飛不出。 “那秦汀蘭如何了?” 弘泰笑了笑:“夫人?寬心,她好著呢?!?/br> 弘泰騎馬,眉頭一皺,又回頭說:“其?實您不該和秦氏走得那么近,她家肅王可是極虛偽險惡的人?,您是不知曉,他當初對殿下......” 喻姝等了一下,見他遲遲不說,試著一句追問。弘泰擺擺手,轉(zhuǎn)頭,一心只盯前面的路:“沒什么,當小的沒說。” 她淡淡哦了聲,鉆回馬車。本以為能?靜心閉會兒眼,弘泰又騎馬嗒嗒來到?車窗邊:“小的不說,您......難道也不想知曉?” 輿內(nèi)光影黯淡,她睜開眼,定定看?著膝上一雙素手:“是你不想說,我問了,你一定會說嗎?更何況,我猜此事是他不愿讓旁人?知曉的,你若是告訴我,我還得在他跟前裝不知,既然如此,又何必知曉呢?” 弘泰摸腦門,一想也是,正是此理。他趕著馬又嗒嗒走到?前頭。 回過頭,卻覺得此話也不對。琢磨了許久,他大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竟然沒覺得那喻氏多在乎殿下? ...... 弘泰護送喻姝的馬車一抵達王府,便有暗衛(wèi)連忙過來,附在耳邊幾句。 他臉色大變,急迫之?色袒露,連話也來不及說一句,便帶著一隊隨行,跳上馬匆匆奔走。 喻姝心疑不已,卻不知曉是什么事。她心想,弘泰一句話也不交代?,想必是極要緊的機密事。 今夜下了場秋雨,又濕又冷。嘩嘩針雨無數(shù)次穿進小院的梧桐,打掉不少枯黃葉。 雨下得好大,三更天?時喻姝被一聲雷鳴驚醒,此后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又過了一會兒,院里開始亂哄哄,數(shù)不清的燈籠在窗邊落進光影。 她忙起身?,穿了鞋,隨手往身?上披了件外裳出迎。她看?見弘泰和別人?抬著魏召南,身?后跟了幾個提著木箱的大夫。他滿身?的血流遍衣袍,像蜿蜒的血藤,腰側(cè)和左臂都被捅了兩個血窟窿。 下人?把魏召南抬到?榻上,他雙眼緊緊闔著,像是沒有知覺了。這是喻姝頭一回見他傷得如此重,如此落敗。他的臉本是極俊氣的,現(xiàn)在血大流,枯干黯淡。 大夫剝了衣袍,給他止血,用鉗子從左臂的血rou中?夾出一支斷了的箭頭。其?一人?用帕子擦去?箭頭的血,仔細看?了看?,撫須大嘆:“所幸,無毒、無毒??!殿下傷雖重,好在體格健壯,性命暫且無虞,只是如今失血過多,高熱不止,還不知何時能?醒。在下再開幾帖補藥,要煎好了送服......” 喻姝送走大夫,又親自盯人?煎好藥送來。進屋時正巧見弘泰出來,她望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問道:“他是如何傷成這樣的?” 弘泰惡狠狠罵道:“琰王這等陰險小人?!鄯王逼宮,琰王他師出有名清剿亂軍,殿下與那幾位王同商討對策,出兵追殺鄯王。誰知琰王暗中?自改戰(zhàn)線,并不知會旁人?,殿下三千人?馬對上鄯王兩萬的兵,這要老?天?從死人?墓里挖活人?!” 喻姝聽完垂眸,靜靜走到?榻邊。屋外下著大雨,雨聲淅瀝,床頭只留了兩盞昏黃燭火。 她把魏召南的手掖進衾被中?,忽然見他眉眼緊蹙,嘴唇翕動。她俯身?湊近一聽,聽到?他喃喃不解:“他們都想殺我,你為什么看?不見?” 喻姝一愣,低聲問:“誰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