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小政反思。他條件反射就丟草蟈蟈，但仔細(xì)一想，好像確實不禮貌。

    于是，嬴小政誠懇道歉：“藺伯父，抱歉?！?/br>
    荀況把擋在前面的藺贄推開：“他剛準(zhǔn)備對你舅父動手，長輩之仇，睚眥必報。你所為遵循了禮法，不需要道歉?！?/br>
    嬴小政迷茫。是、是這樣嗎？

    藺相如忍不住了，干咳了幾聲，提醒荀況不要欺負(fù)他幼子。

    朱襄聽到牛車?yán)锏目人月?，用眼神詢問藺贄。

    藺贄對朱襄點點頭。

    朱襄立刻把脖子上的嬴小政放到地上，問道：“這位老先生如何稱呼？謝謝你為我家政兒辯解。政兒，快道謝?！?/br>
    嬴小政抬頭看了朱襄一眼，然后對荀況作揖道謝。

    荀況笑得臉上褶子都綻開了花：“好孩子?！?/br>
    他從懷里摸出一卷竹簡：“這是贈禮?！?/br>
    嬴小政又抬頭看了朱襄一眼，待朱襄點頭之后，才伸出雙手接住荀況給予的竹簡。

    竹簡很重，把嬴小政壓得胳膊一沉。

    朱襄趕緊從嬴小政手中接過竹簡，道：“如此厚禮，老先生客氣了?！?/br>
    他心里狐疑。見面贈書，這老先生莫非是諸子百家某家游學(xué)的人？

    藺贄湊上前小聲道：“這位是儒家學(xué)派的荀卿?！?/br>
    朱襄一時沒回過神“荀卿”二字指誰。

    藺贄又道：“曾任稷下學(xué)宮祭酒?！?/br>
    稷下學(xué)宮、儒家學(xué)派……朱襄腦子中那根弦終于結(jié)上，眼睛猛地瞪圓，和驚訝時的嬴小政表情一模一樣：“荀子！”

    哎喲我的始皇崽?。〔焕⑹鞘蓟梳?！來我這第二天我就見到了荀子！這就是大氣運之人波瀾壯闊的人生嗎！

    朱襄眼睛亮晶晶。

    荀況一愣，然后失笑：“我還當(dāng)不得荀子的稱呼?！?/br>
    朱襄立刻作揖：“當(dāng)?shù)卯?dāng)?shù)茫飨壬籍?dāng)不得，這世上無人當(dāng)?shù)谩＼飨壬墒且娢壹艺禾熨Y聰慧根骨清奇，起了愛才之心？”

    這門親事……不，這門師徒我認(rèn)了！

    政兒！趕緊去抱大腿！有了荀子，你還要什么李斯韓非張蒼，你自己就是李斯韓非張蒼！

    荀況被腦子過分靈活，桿子還沒豎起來就急著往上爬的朱襄再次逗笑。

    藺相如聽不下去了，咬牙切齒道：“上來。”

    朱襄瞬間冷靜，垂著腦袋把嬴小政抱起來，往牛車上爬。

    嬴小政保持著作揖的姿勢被舅父斜抱著，小小的腦袋里是大大的疑惑。

    舅父又在做什么？

    荀況大笑著，也跟著爬上牛車。

    藺贄嘆氣，認(rèn)命趕車。

    周圍圍觀的平民和游俠兒笑著散去。

    他們哪還不明白，牛車上不斷干咳的人肯定是這塊封地的主家，藺君子的父親藺上卿。

    不知道藺上卿找朱襄公什么事，是不是趙王又給朱襄公賞賜了？

    “藺老，我錯了！”朱襄爬上牛車就開始認(rèn)錯，甭管自己什么錯，先認(rèn)了再說。

    藺相如被朱襄這干凈利落地認(rèn)錯噎得面色一青，伸手就是給朱襄腦袋瓜子一下子。

    嬴小政抬頭看著藺相如那張猙獰的老臉，把自己剛伸出來的小拳頭縮了回去。

    荀況逗嬴小政道：“政兒，這次你怎么不維護你舅父？”

    藺相如也看向嬴小政，想知道嬴小政如何回答。

    朱襄雖然知道這是長輩對嬴小政的考驗，但仍舊開口道：“荀先生，政兒還不到兩周歲?！?/br>
    荀況驚訝地眨了眨眼，聲音拔高：“你還不到兩周歲？”

    嬴小政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大人們提的是周歲，但他懂周歲和年齡的差別，道：“嗯，明年正月初二滿兩周歲?！?/br>
    荀況倒吸了一口氣：“未滿兩周歲就說話如此清楚？！”

    朱襄得意道：“有的孩子說話早，有的孩子走路早。我家政兒就屬于說話特別早，非常聰慧！”

    荀況問道：“你才養(yǎng)他第二日，為何會如此喜愛他？”

    嬴小政身體一僵，小手不由自主攥緊了朱襄的衣袍。

    朱襄笑道：“我之前和藺禮說外甥肖舅可不是開玩笑，他真的和我長得特別相似，我一看他就喜歡。何況我家政兒又聰慧又懂事，誰見了不喜歡？剛剛那群游俠兒才剛見到政兒，就給政兒編草做玩具，可見也非常喜歡政兒?！?/br>
    嬴小政臉色一白：“我的玩具丟了！”

    “這里?！敝煜遄儜蚍ㄋ频模瑥男淇谔统鲆欢丫幉萃婢?。包括嬴小政拿去丟藺贄的草蟈蟈，他也不知道何時撿了起來。

    嬴小政捧著那一堆編草玩具，眼睛笑成了月牙。

    荀況看看彎彎月牙眼的嬴小政，又看看一臉慈愛笑容的朱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夫游學(xué)歸家，卻發(fā)現(xiàn)家鄉(xiāng)故人難尋，無處落腳。為避開紛擾，藺上卿想讓我暫居你家，你可否愿意？”荀況張口就謊話連篇。

    藺相如聽得眼皮子猛跳，但沒有拆穿荀況，還點了點頭：“他身體不好，你幫他好好調(diào)理?！?/br>
    朱襄立刻拱手道：“諾。我家雖然簡陋，但飯食是一等一的美味，荀先生請放心住在我家，我家就是荀先生的家！”

    政兒，大腿送上門了，趕緊撲上去！

    第9章 羊rou湯泡饃

    知道真實的古代是什么樣的人，沒有人想穿越到古代。

    但來都來了，還是要自己給自己找一些樂子，否則會鼓不起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的勇氣。“集卡”就是穿越者所能找到的最大的樂趣之一。

    朱襄現(xiàn)在“集”到了“荀子”這張圣人卡，高興得想把外甥抱起來轉(zhuǎn)兩圈。

    但馬車上還有個藺相如用嫌棄的眼神瞪著他，他不敢。

    朱襄給了藺相如一個討好的笑容，然后表現(xiàn)得比有點犯困的嬴小政還乖巧。

    嬴小政用小拳頭遮著嘴打了個哈欠，偷偷瞥了表情沉穩(wěn)乖巧的舅父一眼。

    雖然才認(rèn)識兩日，嬴小政也確信，舅父這樣的表情絕對是裝出來的。

    朱襄一直在注意著嬴小政。嬴小政打哈欠時，他就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睡吧，等吃晚飯時，我再叫你起床?！?/br>
    朱襄伸手蓋住了嬴小政的眼睛，為嬴小政遮蔽光芒。

    嬴小政嘴角不自覺彎了彎，翻身面向朱襄，靠在朱襄的臂彎里，蜷縮在朱襄腿上，閉上了眼睛。

    兩位老者看到這一幕，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輕了。

    藺相如捋了捋蒼白的胡須，眼中露出一絲無可奈何。

    以朱襄對外甥的慈愛，如果外甥回秦國，朱襄恐怕是會跟著一同回去的。

    藺相如知道，朱襄是個有點傻的老好人，稍稍有心眼的人都能拿捏住他。如果他用恩情綁住朱襄，朱襄肯定會留在趙國繼續(xù)當(dāng)他的門客。

    但正因為藺相如將朱襄看得如此透徹，他做不到用恩情綁住朱襄這種事。

    荀況看了一眼用慈愛的眼神注視著懷里小外甥的朱襄，又看了一眼估計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看著朱襄的眼神有多慈愛的藺上卿，心中不由一嘆。

    他將視線轉(zhuǎn)向車窗外，不再去看這溫馨又蘊含著悲傷的情景。

    朱襄回到家的時候，雪已經(jīng)讓人宰了一頭小羊羔。

    蔡澤居然也早早就在家里等候。見朱襄抱著熟睡的外甥進門時，他還對朱襄揚了揚從朱襄家的窖房中順來的裝著rou醬的壇子。

    “你倒是耳聰目明?！敝煜逍Φ馈?/br>
    蔡澤對朱襄點了點頭：“當(dāng)然。”

    他起身，對荀況恭恭敬敬作揖。

    藺贄趕著牛車慢吞吞往朱襄家里走的時候，為了口腹之欲已經(jīng)提前派人通知雪準(zhǔn)備食物。

    這么大的動靜，蔡澤也得到了消息。他趕緊放下手中書卷，跑朱襄家里等候著與前稷下學(xué)宮祭酒荀況見面。

    荀況當(dāng)了這么久的祭酒，與無數(shù)學(xué)生講過課，自然不會嫌棄蔡澤的相貌。

    蔡澤恭恭敬敬向荀況奉上朱襄家曬干的棗子泡的茶，又端來洗好的朱襄家剛摘的新鮮脆棗。

    荀況受了蔡澤奉上的茶端來的棗，然后接過蔡澤雙手捧著的木簡，打開木簡慢慢看。

    蔡澤規(guī)規(guī)矩矩端坐在荀況面前，就像是面對著自己的師長檢查功課。

    朱襄讓人將嬴小政抱進房內(nèi)小睡，稍稍梳洗了一番，換了身衣服回到庭院時，看到庭院里氣氛肅穆得就像是學(xué)堂。

    他有種想轉(zhuǎn)身就走的沖動。

    藺贄不斷對朱襄使眼色，讓朱襄趕緊過來和他同甘共苦。

    藺相如從袖口里摸出一把尺子，“啪嗒”一下敲藺贄頭上。

    朱襄不再猶豫，立刻轉(zhuǎn)身離開，去廚房親自下廚。

    他不是不想和藺贄同甘共苦，一同面對嚴(yán)肅的藺老和荀老，而是今日家里來了貴客，他得親自下廚以示尊敬。

    藺禮你自求多福！

    來到廚房后，正指揮著下仆給羊身上抹鹽的雪好奇道：“良人怎么來了？不在前庭陪著貴人嗎？”

    朱襄道：“有貴人做客，我當(dāng)然要親自為他們下廚。雪你去前庭陪著他們吧?！?/br>
    雪不疑有他，點頭道：“好。我取些前些日子良人炮制的紅棗干給他們泡上，再取些新鮮的棗子來吃。”

    朱襄聳了聳肩膀，道：“蔡澤已經(jīng)反客為主，幫我們把棗干泡好、脆棗洗好了。”

    雪先愕然，然后捂嘴輕笑：“蔡先生可不是夏同那樣不客氣的人，看來此次前來的貴客一定不一般。我再讓人蒸些稻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