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小政冷笑的臉一垮。不想給呂不韋送功勞！

    “讓李斯、蒙恬或者韓非不行嗎？”嬴小政嘟囔，“為什么非得便宜呂不韋？”

    朱襄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在這件事上，李斯、蒙恬、韓非不如呂不韋。”

    朱襄深深嘆了口氣，輕輕敲了一下終于擦干的嬴小政的腦袋：“你讓韓非那個小結(jié)巴去和東甌王討價還價？你是想讓東甌王現(xiàn)在就舉兵與秦國反目嗎？”

    “噗……”嬴小政壞笑，“那樣也不錯?！?/br>
    朱襄收起幫嬴小政擦頭的棉布：“如果你不想讓呂不韋去，自己要不要去試試？”

    嬴小政抬起下巴：“東甌王不配和朕商談！”

    “那呂不韋？”朱襄問道。

    嬴小政冷哼了一聲：“便宜他了?！?/br>
    雖然討厭呂不韋，但需要用上呂不韋的時候，嬴小政還是很聽勸。

    朱襄道：“雖然你不愿意和東甌王直接商談，但也應(yīng)該想一想秦國在這次商談中獲得什么利益，好讓呂不韋去實現(xiàn)?！?/br>
    嬴小政問道：“舅父認(rèn)為我們應(yīng)該獲得什么利益？”

    朱襄笑道：“一起想，然后我們交換紙條。要不要讓李牧也寫一張紙條？”

    嬴小政點頭：“好！”

    舅甥二人找到李牧一同玩這個“游戲”。

    李牧在紙條上寫了要在港口附近劃一片地方安營扎寨，進(jìn)行固定補給。

    嬴小政攤開紙條，除了李牧寫的，還有要一筆秦軍耕種的勞務(wù)費。

    朱襄攤開紙條，上面寫著“李牧將軍和公子政說得對！俺也這么認(rèn)為！”。

    李牧和嬴小政：“……”

    李牧對嬴小政道：“政兒，我?guī)湍阒谱≈煜?，你揍他?！?/br>
    嬴小政握緊拳頭：“好！”

    朱襄立刻逃跑：“喂喂，你們至于嗎？哎喲！你們還來真的?。　?/br>
    李牧把朱襄按住，嬴小政給了朱襄的背幾下拳擊，朱襄“嗷嗷嗷”叫著嬴小政不孝。

    三人鬧了一陣子，嬴小政剛洗好的身上又冒出了汗珠，李牧和嬴小政才放過朱襄。

    朱襄被揍之后才拿出另一張紙條，上面除了前一張紙條上寫的話之外，還有一個建議，讓東甌王將協(xié)同秦軍耕種時，與秦軍有過交流的奴隸送給秦軍。

    嬴小政和李牧都很疑惑，不明白朱襄此舉的用意。

    朱襄道：“當(dāng)東甌王將秦軍從田地中送走之后，這些與秦軍交流過，出現(xiàn)心思浮動的奴隸大約是會被殺死的。我們向東甌王索要這些奴隸，他很大概率將人送給我們，做個人情?！?/br>
    嬴小政嘆氣：“舅父，你又濫發(fā)善心?！?/br>
    朱襄笑道：“不是濫發(fā)善心。要攻打東甌，還得用東甌的人。”

    嬴小政皺眉思索，李牧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

    “我在雁門郡的時候，就曾收編青壯胡人為騎兵。胡人善騎射，熟悉地形，通曉草原語言，若能完全收服，用處極大?！崩钅恋?，“那些奴隸本來會被處死，朱襄……秦軍將其救下，他們一定會效忠秦國?！?/br>
    嬴小政眉頭舒展：“聽說越人好勇斗狠，說不定能練成一支強軍。”

    朱襄道：“這群奴隸心思靈活，如果能好好培養(yǎng)，說不定能取代東甌舊貴族成為這一片地區(qū)新的貴族?！?/br>
    想短時間內(nèi)將東甌收服是可能的事。就像是現(xiàn)有土司制度之后才有改土歸流一樣?，F(xiàn)在百越絕大部分底層民眾都十分愚昧，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自己被剝削的生活，在宗教和習(xí)俗雙重壓迫下視“族長”為神靈的代言人，不敢也不愿意歸服秦國。

    這一點，朱襄前世剛建國的時候鏟除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農(nóng)奴制時已經(jīng)有足夠多的先例。

    要改變這一切，首先要從物理上將舊貴族打服，然后一邊讓底層民眾接受新的思想，一邊給底層民眾分田。

    現(xiàn)在朱襄還不敢涉及分田一事。分田恐怕要等秦國統(tǒng)一天下，擁有“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巨大功績的秦始皇才能推行。

    改變思想，也無法用后世那一套。因為這時候的人比那時候愚昧，而士人們沒將底層民眾當(dāng)人，不會耐心地教導(dǎo)他們。

    封建時代對“愚昧平民”的思想統(tǒng)一，就靠著移民、經(jīng)濟往來等潛移默化和強行推行政令并行。

    先培養(yǎng)一群東甌原奴隸，讓東甌的奴隸們看到他們到了秦國可能會因為軍功成為貴族，秦國就打開了讓東甌秦國化的口子。

    嬴小政和李牧就這件事熱烈地討論起來，然后他們找到其他官吏，與他們一同為這件事查缺補漏。

    朱襄起了個頭，沒有跟進(jìn)。

    他趁著這件事還沒有談妥，繼續(xù)與秦軍一同下田。

    東甌沿海平原的人多在海上討生活，他們夏季常穿短袖短褲，頭發(fā)也不是一直披著，有時候會在腦后梳一個發(fā)髻，只是不戴冠。

    為了驅(qū)趕水中惡獸，他們會在身上刺上蛇、魚等鱗片文身。若是貴族，常常在身上刺上龍紋。

    天氣越來越熱，秦軍熱狠了，也換上了短袖短褲。

    朱襄雖改了改衣服樣式，更便于下地耕種，但仍舊穿著長袖長褲，耕地時，就將衣袖和褲腿扎緊。

    他這樣是防止蚊蟲叮咬和……血吸蟲。

    整個長江以南水網(wǎng)密布的地方，全都是血吸蟲重災(zāi)區(qū)。

    朱襄帶足了防護(hù)用的藥，比如大蒜和南瓜子，還制備了高度酒精，每天晚上休息的時候都會在身上擦一遍大蒜素，然后服用生南瓜子。

    長袖長褲也能起一定的防護(hù)作用。

    但秦國兵卒可沒有朱襄那么奢侈，不在乎衣服被損毀。

    他們自己屯田的時候就常用布條把下半身一纏，就算是褲子。如果有時候連布條都舍不得，就干脆不穿。

    軍中一群大漢身上裹上一層泥，他們認(rèn)為自己就不算什么都沒穿。

    還好南瓜豐收了好幾年，朱襄積攢了大量南瓜子，分發(fā)給秦國兵卒當(dāng)藥。

    但就算南瓜子再多，也不可能讓秦國下地的兵卒每日服用。朱襄只能讓他們自己看看是否被血吸蟲叮咬，然后再服用。

    但有時候血吸蟲入體的時候，人并沒有感覺。

    即便有血吸蟲的危害，秦軍對跟著朱襄一同種田的事也十分積極。

    他們平時也屯田，誰沒見過幾只蟲子？難道種地比上戰(zhàn)場更危險嗎？他們上一次戰(zhàn)場，還不一定能獲得額外賞賜。這次種地，他們能數(shù)著自己賺了多少。

    朱襄也知道，如果以血吸蟲病禁止秦軍幫忙耕種賺取外快，對秦軍而言是因噎廢食。他只能提醒，盡量喝熱水，及時服用南瓜子和大蒜，不要吃生食特別是越人最愛吃的蛙蛇……

    不知道這些叮囑能有多少用。

    大概率秦國兵卒可能嫌棄麻煩，不會都照做。

    特別是禁止秦國兵卒跟著越人吃蛙蛇，真是讓朱襄cao碎了心。

    越人飲食習(xí)慣與中原人迥異，特別以蛇為上肴。

    現(xiàn)代人都知道，蛇身上有一坨一坨的寄生蟲，就算用高壓鍋燉煮都不一定能把寄生蟲全都?xì)⑺馈?/br>
    但朱襄大概只能管住嬴小政不吃蛇，李牧、王翦他都管不住。因為這兩個將軍在征戰(zhàn)的時候，抓到什么rou都會烤著吃。

    朱襄只能叮囑他們至少別生吃。

    在古代生活，真是太難了。

    幾日后，呂不韋乘坐著戰(zhàn)船威風(fēng)凜凜到來，代表秦國與東甌王商談秦軍幫忙屯田一事。

    朱襄又帶著秦軍收拾了一次臺風(fēng)殘骸，現(xiàn)在開始播種秋菽。

    朱襄原本想補種水稻，但現(xiàn)在土壤鹽堿度未知，他手中的水稻種子不一定合適；要修建能降低土壤鹽堿度的水利需要大量時間，東甌王不會給秦軍這么多時間；水稻需要密集勞動才會豐收，以奴隸們的生產(chǎn)積極性，恐怕秦軍前腳一走，他們后腳就粗放管理……

    經(jīng)過以上考慮，朱襄決定補種這個時代從南到北所有底層民眾的救命糧——大豆。

    大豆不怎么挑土地，粗放管理也有不錯的收成，也易于存放。除了豆飯口感不好，幾乎無可挑剔。

    現(xiàn)在秦軍的軍糧中，也有一半是大豆。

    除了秋菽，朱襄在靠近內(nèi)陸的平原中也種了一些水稻、小麥、粟等作物。

    他沒有將土豆和南瓜留給東甌人。如果這兩種作物留給他們，之后東甌貴族藏進(jìn)深山里就更容易了。

    雖然東甌人如果有心，偷偷跑來吳郡偷南瓜和土豆很容易，但習(xí)慣漁獵的他們沒有這個意識，也不敢貿(mào)然嘗試沒吃過的食物。朱襄不擔(dān)心他們會來偷。

    朱襄種植的秋菽，就是當(dāng)?shù)厝私?jīng)常種植的秋菽品種。

    當(dāng)?shù)氐钠贩N，肯定最適合當(dāng)?shù)氐耐寥篮蜌夂?。只要?jīng)過比之前稍稍精細(xì)化的管理，就算以前種慣了的秋菽，結(jié)果也會比以前多許多。

    朱襄的系統(tǒng)還沒有激活的時候，也能讓趙國的平民畝產(chǎn)翻倍。

    朱襄在教導(dǎo)農(nóng)奴們種菽時，還收集了當(dāng)?shù)氐乃?、粟種子。

    粟不僅是北方最主要的糧食作物，因為容易種植，在南方水稻產(chǎn)區(qū)，也有許多人種粟。

    東甌人也常常食用粟。

    至于水稻，這個可以說是“自古以來”了。

    溫州沿海平原上的原始水稻，都是耐鹽堿的品種。

    當(dāng)南宋后南方大開發(fā)，水利發(fā)展，人力充足時，鹽堿地被人工調(diào)節(jié)酸堿平衡，原始耐鹽堿的水稻品種產(chǎn)量低，口感差，逐漸被淘汰，種上了被中原和長三角培育出來的高產(chǎn)水稻。這些耐鹽堿的水稻品種就消失了，只在考古時發(fā)掘的腐爛甚至碳化稻種證明它們存在過。

    依靠系統(tǒng)供給種子遠(yuǎn)遠(yuǎn)不足，即使工具簡陋，朱襄也在著手培養(yǎng)雜交糧食品種。

    現(xiàn)在趁著自己還年輕，還能四處走，朱襄收集了許多糧食種子。

    兩千年的糧食種子，是天然的雜交種子寶庫。

    朱襄購買了許多能在沿海平原上生長的稻種，回吳郡后與他手中從系統(tǒng)中抽出來的高產(chǎn)稻種雜交。

    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不依靠系統(tǒng)也能獲得良種。

    如果他能做出成果，就能將經(jīng)驗和知識總結(jié)成書傳給后世，總會有后人沿著他開辟的道路走下去。

    朱襄購買稻種的時候還發(fā)生過一個小插曲，有貴族將煮熟了的稻種賣給他。

    以前越國這樣誆騙過吳國，這個貴族可能是關(guān)于先祖的書讀傻了，居然想誆騙秦國。

    朱襄是親自挑選種子，抓一把就看了出來。

    當(dāng)即朱襄就讓人毫不客氣地將這個貴族捆起來，與煮熟了的種子一同送往東甌王宮，讓東甌王定奪。他沒有跟著去東甌王宮，繼續(xù)購買種子。

    朱襄選擇了沿海平原不同地塊的稻種，還準(zhǔn)備去臺州的沿海平原上再買一點。

    東甌王本來就在和呂不韋的商談中處于下風(fēng)，朱襄把人綁過來，呂不韋立刻翻臉，桌子一掀，不談了。

    “長平君對你們東甌盡心盡力，甚至親自下地為東甌耕種。你們就是這么對待長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