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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在線閱讀 - 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262節(jié)

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262節(jié)

    李斯眼眸閃了閃,斂眉垂目,恭敬道:“不敢提朱襄公舉薦。”

    春申君沉默。

    這“不敢提”,是否認(rèn),還是說在未成名前不敢提起自己是朱襄公舉薦一事,以免為朱襄公名聲抹黑?

    春申君打量李斯,最終長嘆一口氣:“朱襄公是夸我,還是想殺我?”

    李斯這次沒有給春申君繞圈子,保持著斂眉垂目的表情,平靜道:“春申君不也敬仰朱襄公,所以恨不得除之后快?”

    春申君聽李斯此話,心中再次確定,李斯恐怕真的是朱襄舉薦的人才。

    “那朱襄做此事,是想殺我嗎?”春申君問道。

    李斯搖頭:“此事真是商賈所為。不過楚臣讓我回稟朱襄公,我自會帶朱襄公的意見來?!?/br>
    春申君再次長嘆一口氣,道:“好,我靜候朱襄公之言?!?/br>
    春申君離開,李斯一直送到門口。

    關(guān)上門后,李斯揉了揉頭發(fā),差點(diǎn)把發(fā)冠揉散。

    當(dāng)春申君問是否是朱襄公舉薦他為官時,李斯本想直接承認(rèn)。

    他知道“朱襄公舉薦”一事,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名聲。

    但話在出口時,他卻否認(rèn)了。

    “我是怕貿(mào)然利用朱襄公的名聲,會引來公子、太子和秦王不快?!崩钏棺匝宰哉Z。

    他確實(shí)是這么想,但話說出口,李斯怎么覺得有點(diǎn)惱羞成怒之感?

    真是怪哉。

    李斯將楚國之事,特別是春申君來訪所說的話告訴朱襄。

    朱襄悵然許久,擺了擺手,讓李斯先休息,自己先思索一陣子再告知他該如何做。

    雪姬察覺到朱襄心中的苦悶,詢問朱襄原因。

    朱襄本想將事憋在心中,但或許是太想找人傾訴,便和雪姬說了。

    “我原本只是為了救同村人才去了長平,后來被人捧上了心懷天下庶民的神壇。我自知不是這樣的圣人,卻在要做出害人之事時,還是有些羞愧。”

    雪姬疑惑:“良人為何不是圣人?良人確實(shí)心懷天下庶民?!?/br>
    朱襄苦笑著搖頭:“我沒有。我心中很小,只裝得下眼前之人。”

    雪姬仍舊不理解朱襄為何過分自謙:“良人確實(shí)有。除了良人,還有哪位封君會埋頭地間,與庶民一同耕種?還有當(dāng)初在趙國,即便是他人執(zhí)刀,良人也不肯殺人?!?/br>
    朱襄嘴唇動了動,反駁的話化作了一聲長嘆。

    不想殺人是因?yàn)樗幌肫屏诵闹鞋F(xiàn)代人那根已經(jīng)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線;埋頭地間是因?yàn)樗緛砭褪鞘瘢瑹o論前世今生都是。

    現(xiàn)在不想在楚國做出危害庶民的事,也是因?yàn)楝F(xiàn)代人的三觀,不算什么圣人。

    不過在當(dāng)世人看來,或許就是了。

    戰(zhàn)爭是一定會發(fā)生的,但自己主導(dǎo)一次戰(zhàn)爭的心理壓力,與旁觀秦國發(fā)動戰(zhàn)爭完全不同。

    但朱襄這次不想再退往友人身后。

    他不親自參與秦國為了統(tǒng)一天下而發(fā)動的這一連串的戰(zhàn)爭,難道這些戰(zhàn)爭就和他真的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嗎?

    糧食是他幫助增產(chǎn)的;兵器是他帶人改良的;連戰(zhàn)略之事,他也與友人多次私下討論。

    只是他沒有站在人前,所以外界人關(guān)于嫌棄戰(zhàn)爭負(fù)面的抨擊,都被友人擋下而已。

    然而別人的評論是別人的事,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難道自己還不清楚?

    既要加速秦國統(tǒng)一天下的步伐,又想當(dāng)一只偽善的鴕鳥,朱襄啊朱襄,即便天下人稱贊你為圣人,你自己問心無愧嗎?

    “你說得對,我想明白了。”朱襄將外衣披到雪姬肩上,道,“雖然吳郡冬日溫和,也該多披一件衣服?!?/br>
    雪姬點(diǎn)頭:“好。良人,你真的不苦悶了嗎?”

    朱襄笑道:“在要做傷害別人的事前,良心難安在所難免。不過我不會因?yàn)橛谛牟蝗潭鴨适?zhàn)機(jī)?!?/br>
    他確實(shí)想明白了。

    雪姬道:“若良人真不想做,就交由他人。政兒定會愿意幫良人做?!?/br>
    朱襄笑得直不起腰:“那算了,什么都讓政兒做,我這個舅父就太沒用了。”

    雪姬想了想,再次點(diǎn)頭:“良人說得很對。那良人趕緊別苦悶了,免得政兒看著難受?!?/br>
    朱襄笑不出來了。

    他算是看出來,自己在雪姬心中地位果然已經(jīng)在政兒之后了。

    明天就給政兒做他不愛吃的東西!

    第二日,嬴小政看著桌子上的菜,不敢置信地問道:“這是什么菜?”怎么覺得有點(diǎn)不敢入口?

    朱襄微笑道:“藿香豆花燒腦花,臭豆腐燜臭鱖魚,酸筍爆炒脆肥腸,素菜是最簡單的醬辣椒拌韭菜?!?/br>
    嬴小政哪怕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大蔥蘸蒜泥,也對這滿桌子無論是外形還是氣味都非??植赖娘埐水a(chǎn)生了恐懼心。

    他問道:“舅父,我最近沒有在被子里批改文書。”

    朱襄道:“嗯,我知道?!?/br>
    他解釋:“雖然有幾次沒有午睡,但我真的有好好休息?!?/br>
    朱襄道:“這個之后再提?!?/br>
    他捏著鼻子:“為什么我要吃這些!”

    朱襄道:“嘗嘗,味道真的不錯?!?/br>
    李牧扶額:“你別仗著雪姬去紡織工坊就欺負(fù)政兒,這些東西能入口嗎?政兒!別吃!”

    嬴小政在朱襄說“味道不錯”的時候,就放下偏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不知道是豆花還是腦花的東西放入嘴里,然后眼睛一亮:“真的!”

    李牧:“……”

    嬴小政又嘗了嘗肥腸。

    肥腸洗得很干凈,一絲肥油都沒有,先腌制后爆炒,再加上酸筍的味道,回味無窮。

    嬴小政夸贊:“肥腸好吃!酸筍也好吃!”

    他將筷子伸到臭豆腐燜臭鱖魚上,捏著鼻子吃了幾筷子:“雖然臭,但真的很香,越吃越香?!?/br>
    至于醬辣椒拌韭菜,那就是普通菜了。

    “好吃,真的好吃!老師,你也快吃!”不挑食的嬴小政立刻運(yùn)筷如飛,大快朵頤。

    李牧欲言又止,然后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了朱襄一腳。

    朱襄痛呼一聲捂住腿,擔(dān)心自己的腿被李牧踢斷。

    “不要給政兒做奇怪的飯菜。”李牧咬牙切齒,“王宮之中膳食多清淡,這是禮儀。若政兒習(xí)慣這些奇怪的飯菜,將來該如何?”

    朱襄捂著腿道:“把禮儀改了?”

    秦始皇連六國都滅了,在宮里難道不能吃腦花酸筍肥腸臭豆腐臭鱖魚?你這是瞧不起誰呢!

    李牧道:“你這是想要教出一個暴君?”

    朱襄問道:“秦王不是暴君,這話你說,你自己信嗎?”

    嬴小政抬頭:“我阿父也能算?”

    朱襄道:“病懨懨的暴君也是暴君?!?/br>
    “哦?!彼^續(xù)低頭悶頭苦吃。

    第140章 白菜糞菜肥泥

    幾日后,李斯帶走了朱襄的親筆信。

    春申君在李斯離開后就寢食難安,晚上睡覺時腦海里都不斷閃過朱襄那張長了滿頭白毛的冷淡臉,親自驅(qū)車到長江南岸等著。

    李斯剛一度過長江,他就拆開了朱襄的信。

    朱襄沒有說這件事與他有關(guān)還是無關(guān),只介紹了棉花的習(xí)性,說秦國人紡織棉布是為了替代麻布。

    棉布比麻布更柔軟保暖,庶民若改麻為棉,可能能與“溫飽”一字理想稍近一步。

    朱襄還提醒,棉花和麻的紡織過程不一樣,楚國盲目種植棉花,卻又不知道如何紡織,恐怕會害民。若楚國真想種棉花,先讓工匠改造紡織機(jī)之后再試種。秦國是肯定不會將棉花紡織機(jī)直接賣給楚國的。

    春申君翻來覆去看朱襄的信,怎么也看不出朱襄在用什么計(jì)策。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棉花確實(shí)是個好東西,秦國自己都在大批量種植。楚國摸著秦國的石頭走路,還能摔河里去?

    春申君不由有些愧疚。他不能因?yàn)橹煜逶c他不睦,就懷疑朱襄的品德。

    何況當(dāng)初朱襄所施展計(jì)謀,是建立在自己要?dú)⒅煜宓那疤嵘?。若自己沒有殺朱襄的心思,朱襄的計(jì)謀就不成立。

    春申君長嘆一聲,拿著信去找楚王。

    楚王看完朱襄的信后,立刻將朱襄的信揣進(jìn)懷里,然后問道:“朱襄公的言下之意,是不贊同楚國種棉花了?”

    春申君道:“朱襄公只是提醒我們,現(xiàn)在楚國種了棉花也無法紡織棉布?!?/br>
    一大臣立刻道:“商人能買來棉種,自然也能買來紡織棉花的工具。大王又不是下令全國推廣種植棉花,他們私人的田地種什么,和大王有何關(guān)系?”

    楚王想了想,是這么一回事。

    他喜穿絲綢,就算要穿棉布,哪怕楚國能紡織棉布了,他肯定也只穿從秦國買來的最好的棉布,所以不會特意推廣棉花種植。

    之前他之所以讓人駁斥李斯,只是因?yàn)槔钏钩庳?zé)楚國“偷”棉種,拂了他的臉面,讓他很憤怒。

    又一大臣言:“庶人不知如何紡織棉花,自然不會種植棉花;商人想要牟利,他們改種棉花,盈虧自負(fù)。只要收得上來稅賦,便是對楚國無礙的?!?/br>
    楚王又想了想,確實(shí)是這個道理。

    春申君嘴唇翕動,雙手在膝蓋上握緊,在心中長嘆一口氣,沒有與群臣爭辯。

    除了他現(xiàn)在地位遠(yuǎn)不如以前,不能再一力與群臣爭辯之外,他也知道,自己就算說出了與他們不同的話,也無濟(jì)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