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把這個固執(zhí)老頭忘記了！

    廉頗趕緊迎上去：“荀卿！”

    跟著秦王出來過冬的荀子：“廉公？”

    他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他與廉頗性格不合，廉頗為何會如此熱情？有問題！

    廉頗執(zhí)著荀子的手，焦急道：“朱襄行事不端，先和秦王在官道正中間門打了起來，現(xiàn)在又與李牧一起和秦王妄議相邦之位?！?/br>
    荀子眉頭皺緊：“妄議？”

    廉頗壓低聲音，把自己聽到的話簡單告訴荀子。

    荀子：“……”

    秦國相國之位，能是你們這樣推來推去的嗎？說的好像除了你們幾人，秦國無人可當相國。這不是變相說你們把持朝政嗎？

    荀子怒氣沖沖地走向馬車：“朱襄，滾出來！”

    朱襄正和子楚嘴上跑馬車跑得暢快，李牧都捂住了耳朵。

    荀子的聲音響起，朱襄一個機靈。

    他面色慘白道：“夏同，你沒說荀子在這里?！?/br>
    子楚道：“嗯？你也沒問。”

    荀子壓低聲音道：“君上，你也給我滾出來?！?/br>
    子楚：“……丞相居然讓寡人滾出去，這是氣成什么樣子了？寡人沒有做錯事啊。就算做錯事，也不能罵寡人。”

    朱襄拉著子楚往馬車外跳：“你以為你開始自稱寡人，就能免于被荀子處罰了嗎？別想！有難同當！”

    李牧考慮，自己要不要躲在馬車里。

    但顯然，他是一定會被拉著同甘共苦的。

    荀子很懂禮節(jié)，沒有比儒家的人更懂禮節(jié)了。

    所以儒家不會和國君打架，但指著國君鼻子罵，這很正常吧？

    廉頗抱著雙臂，在一旁冷笑看著，時不時附和幾句。

    該罵！

    子楚和李牧被荀子的語言嚴重摧殘后，本以為朱襄會更慘，至少會挨頓揍。

    沒想到荀子罵完人，又輪流罵完子楚和李牧后，對朱襄道：“你做得很好。在‘仁義’上，我已經(jīng)沒有可以教你的了?！?/br>
    子楚和李牧：“……”

    朱襄滿臉得意，就像是得到了夸獎的小孩子一樣。

    “謝荀子。學(xué)無止境，我還會繼續(xù)學(xué)習(xí)?！敝煜宓靡庋笱?，那神態(tài)和嬴小政十成十的相似。

    荀子淡然道：“別學(xué)了，再學(xué)，你都要走到我這個老人前面了?！?/br>
    朱襄得意的笑容僵住。

    笑容轉(zhuǎn)移到子楚臉上。

    李牧使勁板著臉，知道現(xiàn)在不能笑。

    荀子平靜的視線射向子楚。

    子楚立刻收起笑容，皺眉嚴肅道：“朱襄，聽荀子的話。以后不許再冒險。若是你以后再冒險，寡人會狠狠懲罰李牧！”

    李牧：“……”

    行吧，朱襄赴險，我受罰。我的錯，我認。

    朱襄誠懇認錯：“我知道了，不會有下次?！?/br>
    他上次也是這么說的，又與嬴小政那誠懇認錯，屢教不改的性格十成十的相似。

    不過朱襄都認錯了，他們也不好繼續(xù)揪著這件事不放。

    何況，朱襄旅途勞累，也該休息了。

    漢中多溫泉。

    朱襄曾經(jīng)和子楚提過溫泉的事。子楚得知漢中也有人挖出溫泉之后，就碰運氣在行宮里也挖了挖，沒想到也挖出了溫泉泉眼，便擴建了一個大溫泉池子。

    最近咸陽的冬天經(jīng)過了幾年氣溫回升，又變得寒冷。子楚每到冬季就會咳嗽，生些小病。

    到漢中溫泉行宮過冬后，子楚冬季好過了許多。

    子楚向朱襄炫耀溫泉，朱襄羨慕極了。

    江浙應(yīng)該也能挖出溫泉，可惜他不知道溫泉具體地點，沒有子楚這么好的運氣，隨手一挖就能挖出泉眼累。

    什么是秦王??！戰(zhàn)術(shù)后仰。

    李牧也覺得，子楚這運氣真是太好了。

    他在蜀中駐軍的時候，駐地附近就有人挖出了溫熱的泉水。但他經(jīng)常在營地里動土木，卻從未見過溫泉。

    不愧是能從質(zhì)子變成秦王，還白撿來朱襄這樣的好友和妻弟的人。

    “我本來想正式呈給你文書，但現(xiàn)在把文書遞給咸陽，蔡澤大概會抱怨我給他增添工作，就先和你說了。你召集卿大夫商議?！敝煜宓溃稗r(nóng)業(yè)種植只要保證主糧的占比之后，給農(nóng)人留點種雜糧的地方。雜糧不僅產(chǎn)量高，而且可以避免若一種糧食受災(zāi)，全國糧食歉收。”

    子楚嚴肅起來：“細說?！?/br>
    朱襄說起自己在秦地的見聞，一些秦吏“一刀切”的情況，又說起多種雜糧的好處。

    規(guī)整的田地上種小米和小麥很合適；水稻耗水多，對溫度要求高，不適合種在關(guān)中關(guān)東之地；菽、南瓜、土豆和他現(xiàn)在帶來的紅薯，都是適合種在旮旯角落的糧食，也可以用作輪作。

    現(xiàn)在秦國地方官為了盲目提高糧食產(chǎn)量，將朱襄以前定下的輪種規(guī)矩都破壞了。

    不過也是朱襄沒有定死輪種，所以官吏可以自行cao作。

    但輪種本來就不能定死，得靠農(nóng)人的經(jīng)驗進行調(diào)整。

    朱襄道：“我還發(fā)現(xiàn)，有的官吏連地耕多深，水澆多少都要規(guī)定。聽說有人希望在秦律中也增加這個條款？這不是胡鬧嗎！做這種事的人，該罰他去種一年田！”

    子楚道：“我知道了。你慢慢說，別急?！?/br>
    朱襄深呼吸，道：“我能不急嗎？看看楚國，辛苦了一年，只是因為收獲前的一場雨，就差點造成饑荒。別看關(guān)中關(guān)東糧食長勢很好，一塊小麥田生病，就能蔓延整個關(guān)東關(guān)中。病菌以風、水和動物傳播，傳播速度快得無法想象。而現(xiàn)在我們只能預(yù)防，沒有治病的方法?！?/br>
    沒有農(nóng)藥，糧食得病就幾乎等于沒救等死。

    所以什么有機無農(nóng)藥天然種植都只能是有錢人改善口感的東西，沒有化肥和農(nóng)藥，糧食產(chǎn)量永遠上不去。

    朱襄看到關(guān)中關(guān)東的糧食結(jié)構(gòu)的時候，嚇得連噩夢都變了，從友人離世變成秦國饑荒了。

    第205章 雞清湯時蔬

    朱襄細細將自己在視察途中見到的事告訴子楚,并附帶改進意見。

    秦律的殘暴在于太細了。

    如果連耕地需要耕幾尺都要規(guī)定，做不到輕則罰錢重則徭役，那么幾乎人人都會犯罪。只要基層官吏不做人,農(nóng)人就能被折騰死。

    無論是經(jīng)濟制度還是法律,國家都要根據(jù)自己的行政能力來配套。細致的事可以用教導(dǎo)和獎勵還做,不能寫在法律中，更不能做不到就懲罰。

    朱襄在秦國待了這么多年，總算知道歷史中秦始皇時期占人口五分之一的刑徒是怎么來的了。

    秦興于秦律,也亡于秦律。

    沒有胡亥踩的這一腳油門,秦也會迅速滅亡。

    子楚聽得十分認真，認真地忘記自己是一個弱雞。

    身體不好的人頂多泡半小時溫泉，就要坐起來休息一下，吹吹涼風散散熱,或者直接用涼水蘸帕子搭在頭上，不然就會頭腦昏沉。

    子楚光顧著聽朱襄在那里激動地唾沫亂飛,泡了整整兩個小時。

    但他感到不對的時候,已經(jīng)有點暈了。

    李牧最先察覺不對，趕緊扶住往水里跌倒的子楚，把子楚拖上了岸。

    朱襄嚇得要給子楚按壓胸膛做心肺復(fù)蘇,被李牧推開。

    “去拿涼水來?！崩钅晾潇o道。

    朱襄一邊端來涼水，一邊道：“難道是泡溫泉泡暈了？這么弱？”

    剛剛喘過氣來的子楚氣得一拳朝著朱襄揍去。朱襄身體一偏,就躲過了子楚沒有準頭的拳擊。而子楚因為生氣,又軟塌塌地暈了過去。

    李牧罵道：“趕緊去找太醫(yī)！別搗亂！”

    朱襄先喂子楚喝了一杯水,才裹著袍子去找太醫(yī)。

    太醫(yī)就在附近,很快就來了。

    經(jīng)過他判斷，子楚果然是泡溫泉泡暈了，只需要休息一下,多喝水就好。

    太醫(yī)溫婉告訴子楚，大王啊，臣說過你最多只能泡半小時。

    子楚使勁擺手讓太醫(yī)走。

    朱襄道：“下次泡溫泉，我給你在一旁放個沙漏?！?/br>
    子楚很生氣：“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話？”

    朱襄道：“我如此關(guān)心你，怎么不是好聽的話？我去廚房看看有什么新鮮的水果蔬菜，給你做點清淡的。說來溫泉附近可以種反季節(jié)蔬菜瓜果，你種了嗎？”

    子楚道：“沒有?！?/br>
    朱襄嫌棄道：“浪費。”

    他又給子楚喂了一杯水，盯著子楚喝完后才去廚房。

    朱襄離開后，子楚對幫他扇扇子的李牧道：“你看這個朱襄，是不是完全不尊敬我這個秦王！”

    李牧道：“是?！?/br>
    子楚驚訝：“你不幫他說話？”

    李牧無奈道：“我說不出違心的話。君上，你不該這樣縱容他，他會變本加厲。比如同意他橫穿楚國。”

    本來李牧不同意朱襄橫穿楚國，朱襄也打消了這個荒謬的主意。哪知道子楚提前預(yù)知了朱襄的念頭，下秘密詔書同意朱襄出行，并為他準備了廉頗接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