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4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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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統(tǒng)一六國之后,六國舊貴的地位與以前相比,肯定是下降的。所以無論他再怎么示好,只要不能給六國舊貴更好的待遇,他們都會仇恨自己。 所以他要穩(wěn)固統(tǒng)治,就需要拉攏自己能給他們更多利益的“階層”。 那就是貧寒士子和能耕戰(zhàn)的庶人。 秦國在歷代秦王離間計的時候都會許諾很多事,但從未兌現(xiàn)過承諾。 不僅如今的秦王政是這樣,朱襄前世的歷史中的秦國也是這樣。 比如趙國的郭開拿了秦國的錢去迫害李牧,最后一家人都被殺了;齊國的后勝拿了秦國的錢讓齊王不修軍備,最后下場也凄慘。 玩政治的心都臟,誰信誰傻,秦王和秦臣更是出了名的不要臉。 過河拆橋是常態(tài),就問你六里地要不要? 縱觀華夏歷史,帶路黨的結局都不美好。 比如坑了關羽的糜芳,到了吳國后連普通吳國士人都能湊上去罵幾句,最后郁郁而終;投了大清的明臣被乾隆寫進《貳臣傳》,遺臭萬年。這還算結局好的。 再橫觀世界,帶路黨要么是炮灰,要么是耗材,要么是博人取樂的小丑,比在華夏的下場更滑稽。 古往今來,投誠和帶路是不同的。 用現(xiàn)代社會作比較,如果一個外國人心向另一個國家,出國后腳踏實地發(fā)光發(fā)熱,那是自己人; 如果一個外國人接受了另一個國家的好處,在本國為他國開不違背道德的便宜,那是國際友人; 如果一個外國人收了另一個國家的賄賂,在自己國家為非作歹,導致民不聊生,他國雖會拍手稱好,但他要潤到自己國家的時候,一定異口同聲說一句“滾,好死”。 誰會在自己家留垃圾?就是自家人從政,還要三代政審呢。 所以朱襄良心掙扎后的緘默不言,以為秦國會兌現(xiàn)對郭開榮華富貴的承諾,不因自己的道德觀誤了秦國的信譽,其實是他天真了。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掙扎。秦王政不看他的心情,郭開也是會被用完就丟——郭開若不是自殺成為趙王重臣,秦國本來是必殺他安撫趙人的。 這是朱襄這個象牙塔教授的局限性。 他不知道秦王政其實非常遺憾,居然被郭開小小地“坑”了,沒有將郭開的價值壓榨干凈,浪費了那么多送去的錢財,嘖。 現(xiàn)在趙國卿大夫就深刻地感到了秦王的反復無常,雖然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他們總不能大聲嚷嚷,我收過秦國人的錢,我是秦國的大功臣,你秦國不能這樣對我? 他們敢說出來,明天趙國游俠兒就要上門了。 朱襄后來才遲鈍地察覺了這件事,不由無語。 他忍不住對李牧叨叨:“既然無論從歷史書中,還是從現(xiàn)在的實例,都可以看出接受他國賄賂殘害本國的jian臣下場不好,為何他們還會輕信他國的話,去做那等注定走向末路的事?” 李牧說他不明白。這種事他怎么可能明白?只有藺贄和蔡澤能解答朱襄的疑惑了。 朱襄先嫌棄李牧沒用,被李牧翻白眼送客之后,又去尋廉頗。 廉頗把朱襄踹了出來。 趙國雖然對不起廉頗,但廉頗仍舊為趙國在荒唐中走向滅亡心情不好。朱襄問到了他的傷心事上,這不是找打嗎? 秦王政得知此事,背著雙手來找朱襄:“舅父為何不問寡人?” 朱襄看著那個眼神中蘊含著炫耀的大外甥,欲言又止。 他不去打擾政兒,當然是因為政兒太忙碌。政兒居然在處理完政務后還有心情來琢磨他的事,真是一點都不覺得累嗎? 朱襄虛心求教:“政兒,你知道為什么?” “當然?!鼻赝跽姛o所不知的舅父也有愚蠢的時候,心情非常好,“因為他們沒想到自己國家真的會滅亡。” 朱襄傻眼:“???” 秦王政道:“他們只是被錢財迷了眼。既拿了秦國的錢,又能借由外部勢力打壓異己,豈不是兩全其美?至于自己國家會不會滅亡……” 秦王政面露嘲諷:“城墻那么堅固,我就挖一鋤頭便能得到一塊金子,怎么會就被我挖塌了呢?” 朱襄總覺得這話有些眼熟,好像在網(wǎng)絡上看到過。 秦王政道:“他們雖然說著秦國是他們的退路,但他們都知道,如果自己國家滅亡,他們對秦國也沒有了意義,但他們就是想賭一賭,賭自己死之前,看不到自己的末路?!?/br> 朱襄嘆氣:“還是不明白,風險如此大,他們怎么敢?” 秦王政道:“舅父不明白就不明白,為何要明白蠢貨心里在想什么?我們只需要知道他們會如何想,再利用便是。不過我說的那種人還算有點小聰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還有一部分人是真的蠢?!?/br> 朱襄嘆了一口氣:“蠢到明明看到了那么多實例,仍舊認為他一定能在秦國飛黃騰達?那他們?yōu)楹尾恢苯觼砬貒瑥膶W宮或者軍隊晉升?” 秦王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家舅父:“舅父,如果他們有能讓秦王高看一等的本事,又怎么會做不忠不義的事被人唾棄?” 朱襄失笑:“也是。” 春秋戰(zhàn)國雖禮樂崩壞,或許連“忠”也不太看重,但對“義”看得極重。若無“義”之人,即使身居高位仍舊會被唾棄。 說通俗些,如果有本事加入對方當個人,誰又想去當狗?那不是當不了人,只能當狗。 朱襄想通之后,不由搖頭??磥硭娴膶φ我桓[不通,狠不下心黑不了心,優(yōu)柔寡斷心慈手軟,勉強做自己不擅長的事,只會給政兒拖后腿。 “我該辭了丞相的位置,繼續(xù)給政兒種田了?!敝煜宓溃安虧呻m不想當相國,但現(xiàn)在他仍舊做著丞相的事,政兒再讓他當丞相,他應該不會推辭。荀子……” 朱襄頓了頓,嘆了口氣:“荀子肯定會護著你,你要好好孝順荀子?!?/br> 朱襄已經(jīng)不再像以前那樣勸身邊人休息。 經(jīng)歷了許多事,朱襄明白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追求,他們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要過什么樣的人生。 如鞠躬盡瘁的三代秦王,如馬革裹尸的秦國老將,如慷慨赴死的友人。 朱襄非要他們偷生,那是對他們的侮辱。 荀子也一樣。 現(xiàn)在諸子百家只有法家和儒家聲勢最為浩大,而兩者矛盾其實很深刻。但荀子卻身兼兩家之長,是唯一能按下兩家矛盾,強迫兩家融合的“圣人夫子”。 秦國統(tǒng)一不能沒有荀子這個學術領頭人。 荀子很會養(yǎng)身,雖然精神一直看著不濟,但都一年又一年地挺了過來。 有時候朱襄都懷疑,荀子也有什么神異之處,能憑借著意志力延續(xù)生命,等待秦國真正統(tǒng)一的那一天。 朱襄不會再勸荀子退休。他只希望荀子能夠堅持到政兒統(tǒng)一天下的那一刻。 看到曾經(jīng)在自己膝頭打滾的孩子完成自己的夢想,荀子才會不留遺憾。 “舅父不陪著政兒了?”秦王政不由帶上了以前的口癖,然后不自在地用袖子遮了一下嘴。 朱襄笑道:“我怎么沒有陪著政兒?政兒的軍隊開到了哪,舅父就把糧食種到哪。我們同在秦國的天空下?!?/br> 秦王政眼中浮現(xiàn)一絲懊惱。舅父又把他當孩童哄。 “秋收過后舅父舅母也無太多事了,來漢中行宮過年?!鼻赝跽畹馈?/br> 朱襄失笑:“好?!?/br> 朱襄接下來的行程會在齊國、趙國、魏國和韓國指導耕種;雪姬仍舊會幫她家政兒守住南秦,在南秦督促耕織。 待秋收后,雪姬就會押運南秦的布匹和糧食由漢水溯流而上;朱襄就從東邊驅車回西方。分別了一整年的家人,就在漢中行宮團聚幾月。待春風化凍,鶯飛草長,他們再各自忙碌。 “扶蘇仍舊由舅父帶?!鼻赝跽值?,“他今年年幼,不宜遠行,明年就可以和舅父四處亂跑了?!?/br> 朱襄有些猶豫:“旅途奔波,對孩童恐怕不好。政兒,不是所有孩童都和你一樣皮實?!?/br> 秦王政:“……”什么叫作我皮實?! 秦王政沒好氣道:“這不是正好?帶著扶蘇,舅父才知道休息。若舅父帶不了扶蘇,我就讓舅母帶。” 朱襄立刻道:“你舅母身體本來就不好,還要忙碌那么多事,哪有精力帶孩子?好吧好吧,我?guī)?。你小時候胖乎乎的時候,你舅母都抱不動你?!?/br> 秦王政:“……”什么叫作我小時候胖乎乎?舅母沒有抱不動我!我不胖! 秦王政突然覺得,舅父離開也是好事,免得天天在他面前說些不存在的事。 “我讓成蟜去輔佐舅母?!鼻赝跽碱^擰成一團,“若舅父舅母不在咸陽,兩位太后太寵溺成蟜,怕是會把他寵壞?!?/br> 他瞪了朱襄一眼:“舅父你也太寵溺成蟜!還是舅母好,能管住成蟜?!?/br> 朱襄道:“這倒也是。你小時候太過頑皮,也只怕你舅母?!?/br> 秦王政:“……” 他拂袖離開。 滾吧舅父!不要再回來了!寡人不想聽你說話! 朱襄笑得眼角皺紋舒展,綻放如菊。 每當看見政兒耍小脾氣,朱襄就特別高興。 …… 秦王政準備回秦國時,雪姬匆匆驅車趕到了趙國。 她也是趙人,聽聞趙國滅亡后,忙來幫秦王政安撫趙人,教導他們種植和紡織棉布。 庶人原本穿麻衣,粗麻不僅難以紡織,產(chǎn)量極低,還十分粗糙,能把皮膚磨破。 庶人的皮膚都是這樣磨紅磨破中變得粗糙。 棉花即使紡織成粗棉布,也比粗麻布柔軟和保暖多了。若在里面塞滿棉花,比塞枯草和蘆花更保暖。 庶人甚至只需要一床棉被,到了夏季就重新打碎曬干,然后混入一些新棉花彈成新棉被,冬季仍舊很保暖。 雪姬見到了秦王政,也與秦王政約好了每年一起過年。 秦王政見到舅母時原本很高興,但舅母一見到他就懷念得雙眼微紅,從發(fā)絲捏到手指尖,嘴里不住念叨瘦了黑了,真是受不了。 朱襄抱著雙臂看雪姬對秦王政捏捏抱抱不斷嘮叨,對自家政兒求救的神情視若無睹。 久別見慈母,不被慈母嘮叨怎么可能?反正一年就嘮叨一次,政兒你好好受著。 秦王政在朱襄面前,若是心里不爽了,立刻就拂袖走人,還會丟給朱襄一雙白眼。 面對舅母,秦王政就唯唯諾諾,不敢造次。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朱襄心里高興極了。 還好秦王政還要回咸陽,終于擺脫了雪姬的嘮叨。 雪姬和朱襄短暫重聚,留在趙國撫民。 廉頗也留了下來。李牧和王翦回到了南秦繼續(xù)監(jiān)督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