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軍吼道：“你說什么？你要干什么？”

    尹燦曦根本不看他，“我要向警方舉報，我的丈夫廣軍大學(xué)期間謀殺了灰涌大學(xué)的女學(xué)生許巧！”

    天崩地裂的刺耳響聲在?廣軍腦中炸開，他狂怒喊道：“不是我！我沒有！你污蔑我！”

    派出所民警已經(jīng)上前，牢牢束縛著廣軍。

    尹燦曦說：“?？偅悴皇?問?我為什么選擇這種男人嗎？我現(xiàn)在回答你，我為了找到證據(jù)。”她拿出一串鑰匙，“證據(jù)就在?這里?！?/br>
    廣家有很多套房子，尹燦曦帶海姝去的這套卻是廠區(qū)的老房子，廣家人早就不在?這里住了，剛開始交往時?，廣軍帶尹燦曦來過幾次。

    “其他人都不來，這兒是?我的私人空間?！睆V軍得意地給尹燦曦展示他從?小搜集的玩意兒，說有時?覺得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時?，就來這里坐坐。

    尹燦曦偷了備用鑰匙，在?一個不起?眼的箱子里，找到兩雙女士鞋。

    “海總，就是?這些?！币鼱N曦抱臂站在門口?，“我看過許叔叔的給?許巧拍的照，這雙高跟鞋和許巧腳上?的一模一樣。許叔叔說，那?是?許阿姨生病前買給許巧的，因?yàn)樗?大學(xué)了，是?個大姑娘了……”

    尹燦曦說不下去了，眼淚模糊了視野。她慌忙擦去，似乎是?不想弄花眼妝，“這房子里還有很多廣軍的秘密，你們繼續(xù)搜吧。我不會檢驗(yàn)，但我知道你們肯定能驗(yàn)證那就是許巧的鞋?！?/br>
    搜證工作?立即展開，除了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兩雙女士鞋，刑偵一隊(duì)還找到了早已過期的口紅、粉底液、絲襪、女士內(nèi)衣等物品。

    程危一邊封裝一邊說：“收集這么多女士用品，這人像個變.態(tài)?！?/br>
    針對許巧失蹤這樁陳案，隋星已經(jīng)在?市局拿到了正式的調(diào)查令，警方立即去廣家的其他房子搜查。盧旭徹底慌神，攔著警察不讓進(jìn)，“你們查什么？我兒子還在你們手上！你們還想查什么？我兒子沒有犯罪！我們家更沒有！”

    海姝出示完整的手續(xù)，“盧女士，廣軍在?大學(xué)期間涉嫌殺害許巧，請不要妨礙警方執(zhí)行公?務(wù)?！?/br>
    盧旭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隊(duì)員們對廣家房屋進(jìn)行搜查時?，程危正在對當(dāng)年分局采集的足跡建模，提取女鞋、內(nèi)衣等女士用品上可能留存的信息，以期證明?女鞋的確屬于許巧。

    搜查過程中，海姝注意到廣永國沒有出現(xiàn)。廣軍的大哥訥訥地說，市里有個會，父親代表玻璃廠去參加，要半個月之后才會回來。

    海姝核實(shí)到，廣永國的確是去出差。但她挑了下眉梢，這個時?間點(diǎn)，未免太?巧合了些？

    因?yàn)闀r?間過去太?久，物品的歸屬鑒定比較困難，但經(jīng)過建模和許修的指認(rèn)，高跟鞋基本可以確定，的確是許巧失蹤前丟失的那一雙。

    海姝將鞋子放在廣軍面前，他眼中立刻爆出興奮的光，若不是?海姝反應(yīng)迅速，他簡直要撲在?鞋子上?。

    兩名刑警將廣軍按在?審訊椅上?，海姝將高跟鞋挪到他搶不到的位置，“這是?許巧的鞋，為什么在?你那?里？”

    廣軍臉上?浮現(xiàn)著不受控制的狂熱，就像一頭看見紅色的牛。他氣喘吁吁，“是?那?個賤.人帶你們?nèi)サ?？?/br>
    海姝說：“回答我，許巧的鞋，為什么在?你手上?？”

    廣軍罵道：“那個賤.人！她也該死！”

    海姝說：“也？尹燦曦該死，還有誰也該死？許巧？”

    廣軍突然往后一倒，癱坐在?椅子上?，“你們不是都查到了嗎？還來問我干什么？”

    海姝輕蔑地笑了聲。

    廣軍不善地看著她，“你笑什么？”

    “笑你顛倒了一個邏輯?！?/br>
    “什么意思？”

    海姝說：“許巧在十年前就已失蹤，我為什么要現(xiàn)在?來重啟調(diào)查？”

    廣軍再次坐直，恐懼逐漸浮現(xiàn)在他的眉間。

    海姝說：“看你這反應(yīng)，應(yīng)該已經(jīng)想明白了吧？我重新調(diào)查許巧案，是?因?yàn)槟愕暮眯值苋f澤宇死了，還死得那?么凄慘，你看到他的一刻，為什么那么害怕？因?yàn)槟阆氲搅四銈円黄?謀害許巧！你以為有人來找你們復(fù)仇！第一個是?他，下一個就是?你！”

    廣軍大吼一聲，渾身戰(zhàn)栗，雙手握在?一起?，作出作揖的姿勢。

    “我也可以不調(diào)查許巧案，那又不是我的案子?！焙ｆ瓬惤鼜V軍，“但你真的不希望我查下去嗎？我把你放出去，你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生活嗎？你就不怕像你的好兄弟那?樣，被砍掉四肢和腦袋，埋在?熏桶里嗎？”

    廣軍喊道：“兇手就是?尹燦曦！你們?nèi)プニ?！?/br>
    海姝卻沉默地看著廣軍。

    安靜在這樣的氣氛中比爭吵更加讓人心焦，廣軍的心跳從?峰值回落，他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那?句話不僅暴露了太?多，而且海姝的反應(yīng)似乎在暗示著他——尹燦曦不是?兇手。

    看不見的蜘蛛才是最可怕的。

    現(xiàn)在?，他、尹燦曦，甚至是?警方，都看不見那只蜘蛛！

    “不是?尹燦曦……不是……”廣軍惶惑道：“那?會是?誰？”

    海姝聳了下肩，“這還需要你知無不言。”

    廣軍木然地?fù)u頭，嘴巴幾次張開，都沒能發(fā)出音節(jié)。

    海姝沒催他，起身離開審訊室。

    一天后，程危和隋星那邊又傳來新的消息，那?支過期的口?紅是?大一時?，許巧的室友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小青記得許巧不小心摔了口紅一下，口?紅管上?有一個小小的磨痕。

    這些雖然不能作為直接定罪的證據(jù)，但在?證據(jù)鏈中卻很重要，對審訊也會起?到作?用。

    海姝晾了廣軍兩天，帶著一項(xiàng)項(xiàng)新的物證來到廣軍面前時?，廣軍的心理防線幾乎已經(jīng)崩塌了。

    “我不是?故意害死她！是?她不乖！我也沒辦法！”廣軍像個低等動物一般哀嚎，從?聽到“她不乖”時?，海姝就情不自禁一陣惡寒。

    廣軍供認(rèn)，自己在?初中時?，視線就無法從許巧身上挪開。

    沒有男生沒議論過許巧，她那?么高挑漂亮，那?么明?亮張揚(yáng)，成績又好，周圍總是?圍著嘰嘰喳喳的女生。但廣軍的注視一直非常隱蔽，他從?不參與男生們對許巧的討論，只是?在?她經(jīng)過走廊時?，余光悄然投過去。他最喜歡看她毆打那?些頑劣的男生，他忍不住在?心中為她叫好，并幻想有一天挨揍的變成自己。

    其實(shí)這也是?很簡單的事，只要他也去欺負(fù)女生，熱衷保護(hù)女生的許巧必然挺身而出，就像不久前暴揍那個無法無天的萬澤宇。

    但他不敢。倒不是不敢和女生起?沖突，是?不敢被太?多人注視，他更喜歡生活在?陰影中，只有他能觀察別人，別人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可這也不能如愿，他有個有權(quán)有勢的父親，在?周屏鎮(zhèn)，他天生就獲得比同齡人更多的關(guān)注。這讓他更加畏首畏尾。

    中考之后，他知道自己必然被送到市里讀高中，他滿心期盼許巧也考到市里來，許巧的分?jǐn)?shù)很高，考上?實(shí)驗(yàn)三中完全沒有問題。但開學(xué)之前，他還是?失望了，因?yàn)樗麖?別人口?中得知，許巧雖然分?jǐn)?shù)夠，卻選擇去縣城讀書。

    他第一次對許巧產(chǎn)生了某種說不清的鄙夷，類似于——女的就這樣，不肯離家太?遠(yuǎn)，沒出息。

    但鄙夷歸鄙夷，他還是?忍不住想見到許巧。他一次次以家里有事為由，向班主任請假，坐長?途汽車回到縣城，卻不再轉(zhuǎn)車回周屏鎮(zhèn)。他守在縣高中門口的巷子里，盼著許巧出來。

    許巧又長?高了，馬尾的位置向下挪了挪，總是?和同學(xué)一起?出校門，吃麻辣燙、酸辣粉、炸年糕……

    許巧身邊有時?還有男生，這讓他相當(dāng)不快。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個男生身上?，以至于忽略了也有人盯著他。那個禿頭的紀(jì)律主任沖他跑來，他嚇得拔腿就跑。那?天回到市里后，他被一種很粘稠的情?緒所籠罩，惡心得吐了出來。

    要怎么趕走許巧身邊的男人呢？要怎么讓許巧只屬于自己呢？

    這個問?題直到高中畢業(yè)，他也沒有找到答案。因?yàn)樗€像初中時?那?樣膽小，不敢從?安全的陰影中走出來。

    上?大學(xué)后，他的愿望終于實(shí)現(xiàn)了一半，許巧考到了市里來，他和許巧之間只隔著二十來分鐘車程的距離，他隨時可以出現(xiàn)在許巧面前。

    那?一年，還發(fā)生了一件大事，萬澤宇的家垮了。

    他對萬澤宇向來沒有什么好感，還因?yàn)槌踔袝r?許巧和萬澤宇打的那?驚世駭俗的一架，隱隱嫉妒萬澤宇。但廣家和萬家關(guān)系卻不錯，兩家狼狽為jian，萬家開貨車的那?兩兄弟死了，廣家更是把萬澤宇當(dāng)兒子看待。

    ……不過這些都和我沒有關(guān)系。他那?時?這么想。

    大學(xué)是?個全新的天地，灰涌翻譯學(xué)院和職校體校也沒太大區(qū)別，開學(xué)第一天就有人打群架。潛移默化中，他那?些過去只敢藏著的惡劣被激發(fā)了。這里的男人都很自信，覺得全校的女生都圍著他們轉(zhuǎn)，外校的女生也欣賞他們。

    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也跟著自信起來——我有錢，長?得也還行，溫柔，不愛好暴力，我成年了，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追求許巧？

    他一改過去的偷窺，來到灰涌大學(xué)，約許巧吃飯。但因?yàn)樾愿窈土?xí)慣作祟，他還是?無法當(dāng)著別人的面出現(xiàn)，他小心翼翼地躲在許巧會獨(dú)自經(jīng)過的地方，做賊一樣。

    后來他發(fā)現(xiàn)，也許正是因?yàn)樗褓\，許巧對他印象不好，得知他是?同鄉(xiāng)，只是客氣地打了招呼，沒有和他共進(jìn)晚餐。

    他不甘心，時?不時就去看許巧。大學(xué)比高中方便得多，任何人都可以進(jìn)出，沒有礙事的紀(jì)律主任，他看見許巧打籃球、參加辯論、主持文藝晚會，他聽見網(wǎng)絡(luò)工程學(xué)院的男生們說她是?“女神”。

    他嫉妒得快要發(fā)狂，忍不下去，再次約許巧，許巧眼中卻流露出厭煩。

    他承認(rèn)，他感受到了挫敗。

    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闖入他的生活中，這人就是?萬澤宇。他對萬澤宇的印象還停留在?混混惡霸上?，但再次見面，萬澤宇卻變得禮貌謙遜，請他吃飯，說自己在廣家的幫助下重新經(jīng)營父親留下的事業(yè)，今后會常來市里進(jìn)貨、談生意，需要他的幫忙。

    他并不想與萬澤宇深交，他們不是?同一類人，但很顯然，萬澤宇來找他有廣永國的授意，他也懂了些人際交往里的人情?世故，和萬澤宇做起表面兄弟。

    萬澤宇每次進(jìn)貨都會聯(lián)系他，住在?他租住的房子里。萬澤宇很會聊天，簡直像個交際花，次數(shù)多了，他也沒那么看不上萬澤宇了，有一次聊到以前打架的事，他說漏了嘴，讓萬澤宇看出他對許巧有意思。

    萬澤宇就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哥，你行啊，居然打那?女的的主意。我?guī)湍愀愕绞职??！?/br>
    他趕緊拒絕，不讓萬澤宇做多余的事。

    不久，許家傳來噩耗，許巧的母親腎病住院，需要換腎。許巧的生活一下子被改變了，打工賺錢、照顧母親成了她最緊要的事。

    他知道許巧所有打工的地方，起?初他接受良好，因?yàn)槟?都是很普通的打工場所。他也理解許巧需要錢。但后來，許巧為了錢，居然去當(dāng)模特，去會所陪酒！

    他瞻仰了多年的圣光好似突然土崩瓦解，變成一灘臭不可聞的爛泥。許巧怎么可以穿成那?樣去給?男人們看？怎么可以半夜出沒在?男人的手臂間？

    他咬牙切齒，他快要瘋了。

    這事萬澤宇也知道，對他的著急萬般不解，“這不是你出手的最好機(jī)會嗎兄弟？你直接把錢拍她面前，讓她來伺候你不就完了？”

    不，你根本不懂！他心里如此想著，卻忍不住在?許巧下班后堵住她，質(zhì)問她為什么在這種地方工作。

    許巧滿臉疲憊，似乎和他爭論的力氣都沒有，只想趕去醫(yī)院。

    他更加憤怒，那?段時?間，他開車去過灰涌大學(xué)幾次，說自己可以幫許巧。許巧太?需要錢了，上?了他的車——后來他最后悔的就是?開車去接許巧，萬一被人看到了捅給?警方，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幸好像沒人注意到他和他的車，許巧死后，警方也從?未找過他。

    他哀求許巧不要再去會所工作?，說伺候那?些男人有什么好，不如伺候自己。許巧怒不可遏，甩了他一巴掌。他破口大罵：“你在高貴什么？你沒聽見你們學(xué)校的人怎么傳你？”

    他不懂許巧為什么看不上?自己，即便需要錢也看不上自己?；蔚膼圩兂闪撕?，在?許巧周圍的流言因?yàn)槭矣褌兊呐Χ饾u平息時?，他成了流言傳播的原點(diǎn)。

    和無數(shù)卑劣扭曲的男人一樣，他信奉得不到就毀掉。

    他打聽到許巧似乎是?跟著一個老板，他的怒火達(dá)到頂峰，強(qiáng)行將許巧拖入車中。深夜的街道，沒有監(jiān)控的角落，沒人知道許巧就這么消失了。

    他將許巧關(guān)在?自己的租房里，發(fā)現(xiàn)許巧包里居然有治療x病的藥！他瘋了，逼問?許巧是?怎么回事，許巧爭辯說是會所發(fā)的，只是?為了預(yù)防，但他不信！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他要許巧死！一定要許巧死！

    可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做，如果他殺了許巧，那?怎么處理尸體?？警察一定會找到他！

    不殺死許巧也難解他心頭之恨，這個女人背叛了他！這個女人太臟了！

    正巧萬澤宇又來進(jìn)貨，發(fā)現(xiàn)了許巧。事已至此，他也不瞞萬澤宇，問?萬澤宇怎么辦。

    萬澤宇想了想，“兄弟，你們家?guī)臀疫@么多，我還沒報答你。你真想她死，我有辦法?！?/br>
    他們將許巧帶到當(dāng)時還是市郊的白林村，灌了大量酒，然后從?山上?推下去，萬澤宇還下去確認(rèn)過，她已經(jīng)沒氣了，她摔下去的姿勢，也很像是?自殺。

    大雨瓢潑，沖散了山溝里的痕跡。他無暇去思考萬澤宇為什么殺人這么熟練，這么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那?段時?間他過得非常痛苦，看見學(xué)校里的保安都會躲開。

    萬澤宇讓他放寬心，說自己選的地方絕對偏僻，根本沒有人會從那里經(jīng)過。等個一年半載，就算有人發(fā)現(xiàn)了尸體?，那?里也早就沒有他們的痕跡了。警察找不到他們頭上了。再說，許巧也很“爭氣”，那?姿勢一看就是?自殺的。只要悄悄散布許巧染病的謠言，大家自然會相信許巧真是?自殺。

    事實(shí)還真讓他們?nèi)缌嗽福绞冀K沒能找到白林村，村里也沒人發(fā)現(xiàn)山溝里的尸體?，而校園里關(guān)于許巧的謠言滿天飛，校方和警方拉鋸，不久，迫于壓力，關(guān)于許巧的調(diào)查停了下來。

    他們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