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星和他一同到陽臺上，并要了一根。

    許修苦笑，“你們警察也辛苦，壓力大吧？”

    隋星抽煙的姿勢很熟練，“做哪一行壓力都大，我們也沒多特殊。”

    許修搖搖頭，“你們姑娘家，還是少碰點煙，對身體不好?！?/br>
    隋星將煙夾在指間，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fā)燙。

    許修說，許巧是自己考到縣高中的，進(jìn)的是實驗班?？h高中的教學(xué)方式說白了就是灌鴨子，不像市里那些重點，還有什么素質(zhì)活動。

    從高一開始，許巧每周就只有一天休息時間，高二?之后?變成半天。她沒法每周回家，許修和?妻子在周末時輪流去縣城給她送湯。

    隋星問有沒她初中的同學(xué)去找她。許修思索后?搖頭，“我印象里是沒有，她有幾個初中同學(xué)也在縣高中，但不在同一個班。”

    隋星又問許巧有沒說過在學(xué)校遇到了不好的事。許修問：“隋警官，你們是查到什么了嗎？”

    隋星說：“有一些線索，所以來跟您核實，但暫時還不能詳細(xì)說?！?/br>
    許修按捺住心情，再?次回憶，“她只說過高考壓力大，別的沒有提過。”

    在許修的印象里，直到妻子患病，許巧都是個樂觀無憂的女孩，即便需要一大筆治療費用?，許巧也相信自己能賺到錢。

    許修眼?中有了淚，“是我拖累了她，如果我有本事，她根本不用出去打工，也不會遇到壞人。”

    從這里開始，許修的講述就和陳灣區(qū)分局的記錄沒什么差別了，那時他?也成天打工，無暇顧及許巧在大學(xué)遭遇了什么，不知道女兒被什么人摧殘，女兒失蹤后?，警方開始調(diào)查，他?才知道許巧被辱罵已經(jīng)很久，他?什么都做不到。

    隋星將許修的情況告知海姝時，溫敘在縣高中也打聽到一些很關(guān)鍵的信息。

    縣高中的老師和周屏初中的老師一樣?，對許巧印象深刻，也很遺憾她的結(jié)局。

    許巧的兩任班主任都很確定地說，許巧在高中時期絕對沒有談過戀愛，和?任何男生也沒有曖昧關(guān)系。

    “我們學(xué)校抓早戀抓得特別嚴(yán)，許巧如果和?哪個男生關(guān)系密切，我這個當(dāng)班主任的，第一時間就知道！”

    溫敘連忙說：“如果不是本校的呢？有沒有外校的人來找許巧？比如周末？”

    班主任仍舊很肯定，“我們幾乎沒有周末，學(xué)生們只有星期天下午出去買點東西。但他?們都走?不遠(yuǎn)，基本就在學(xué)校外面的街道吃點小吃?！?/br>
    眼?看著一無所獲，來打聽是怎么回事的紀(jì)律主任說：“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有個男生，從市里來的，還是市重點，我抓到過幾次！”

    溫敘問：“怎么回事？”

    紀(jì)律主任回憶，他?們學(xué)校除了重點班，其他?班級不太好管，常有學(xué)生出去惹是生非，縣里還有一所高中、一所技校，跨校打架、耍朋友的事時有發(fā)生。一旦發(fā)現(xiàn)外校的人在學(xué)校附近徘徊，他?就會驅(qū)趕。

    但有個外校男生很奇怪，不像是縣里的人，也不呼朋喚友，周末獨自一個人在外面張望，不知道他?等的是誰。

    紀(jì)律主任見到他好幾次，覺得有問題，想抓來問問，但他?跑得很快，紀(jì)律主任一次都沒抓住。

    后?來紀(jì)律主任去市里開會，地點就在灰涌市實驗三?中，他?看到了那個總是來他們學(xué)校張望的男生。

    實驗三?中，正是廣軍所在的學(xué)校！

    溫敘立即拿出廣軍的照片給紀(jì)律主任辨認(rèn)，但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

    線索一條條在海姝面前匯集，一幅陳舊的拼圖正在成型。也許廣軍對許巧的覬覦有一個逐漸升級的過程，初中他?們在同一個年級，廣軍在那時就對她有特殊的想法，但從未影響她的生活。

    高中，廣軍心理逐漸改變，瘋狂想要看到許巧，不惜向?qū)W校、家庭雙向撒謊，但他?來到縣城后?，做的仍舊只是遠(yuǎn)觀，那時，他?還不敢出現(xiàn)在許巧面前。

    進(jìn)入大學(xué)后?，廣軍不甘于只是看著，他?開始真正接近許巧。許巧也許因為兩人都來自周屏鎮(zhèn)，所以以同鄉(xiāng)的眼光來看待他，但時間一長?，他?做了什么事，或者說了什么話，讓許巧向室友小青說出“煩人同鄉(xiāng)”這種話。

    許巧是不愿意和他過多接觸的，但他?不愿意放下。許母患病，許巧不得不日夜打工，甚至去當(dāng)模特、去會所，他?藏在心里的某些東西被徹底激發(fā)。

    學(xué)生看到的車就是他?的，他載著許巧駛向了不歸途……

    海姝閉上眼?，輕輕握住拳頭，可是證據(jù)呢？如果找不到證據(jù)，一切就只是偵探小說。

    “海警官，怎么樣?，能放我回去了嗎？”廣軍不悅地盯著海姝，語氣?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海姝拖開椅子坐下，“別急，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br>
    “嘖，你們這是胡攪蠻纏！”

    “是誰說一定要抓到殺死好兄弟宇子的兇手?？怎么，他?不是你好兄弟了嗎？叫你配合一下就這么困難？”

    廣軍一怔，視線迅速別開，“沒說不配合！但你們查宇子就查宇子，和?那個許……許巧有什么關(guān)系？”

    海姝：“你讀高中時多次請假，是為了去縣高中看許巧?！?/br>
    廣軍脖子上的筋都繃了起來，“怎么可能？那是你的想象！”

    海姝：“有人看到和你很像的人。你為什么去看許巧？”

    廣軍笑起來，“像？不是吧海警官？像就是我了？是哪個說像，麻煩請他?來對質(zhì)！”

    海姝清楚，這的確不是證據(jù)，只是線索，她想要試探廣軍的反應(yīng)，而廣軍顯然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和?上次她提到許巧相比，廣軍已經(jīng)鎮(zhèn)定太多。

    “那我們來聊聊另一件事吧?！焙ｆf：“你和尹燦曦是怎么好上的？”

    廣軍狐疑地觀察海姝，道：“我記得這個問題你早就問過我。我對她一見鐘情，她就是我欣賞的那種女人?！?/br>
    海姝：“哦？哪種女人？”

    廣軍似乎很不情愿說，但又想避免再次和警察起沖突，敷衍道：“敢于去大城市打拼，有事業(yè)，不想著靠夫家?！?/br>
    海姝：“只有這樣？”

    廣軍瞪眼?，“那還能怎樣?？我說海警官，你到底是怎么查案的？別告訴我你們刑警也管夫妻之間的事？”

    海姝笑了聲，“尹燦曦很像你記憶中的那個人吧？”

    廣軍頓時僵住。

    海姝接著說：“她們都很漂亮，但漂亮得并不相同，不過有一點，你在尹燦曦的臉上看到了曾經(jīng)的她，那就是……”海姝前傾，放輕聲音，就像在詠唱一首歌謠，“她們的眼?尾都上挑，很長?，當(dāng)尹燦曦扎起高馬尾時，你恍惚看見了那個早就凋零的女人?！?/br>
    廣軍在一瞬的顫抖后?，猛然拉回神，“我不懂你在說什么?！?/br>
    海姝忽然拿出兩張照片，左邊是尹燦曦，右邊是許巧，許巧不施粉黛，她的眼?尾是天然上揚的，而尹燦曦這一張卻經(jīng)過化妝品的修飾，眼?型化得跟許巧一模一樣?。

    問詢室聽得見廣軍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海姝說：“你對尹燦曦一見鐘情的一瞬，她化著這樣?的妝吧？她這雙眼睛是不是像極了許巧？”

    廣軍鎮(zhèn)定下來，“你們警察真是很會異想天開。我從來不覺得我妻子像誰?！?/br>
    海姝點點頭，順著廣軍道：“也對，尹燦曦的眼睛和許巧并不像，她只是精通化妝，能化這樣?的，也能化別的?！?/br>
    廣軍哼了聲，“我喜歡的是她本來的樣子。”

    “不過我注意到一件事?！焙ｆ值溃骸澳銈兘Y(jié)婚那天，她又化了這樣?的眼?妝，是你要求的？”

    廣軍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他?似乎卡住了，終于在海姝的引導(dǎo)下想到了別的事。

    “噢對了，我這里還有一條線索要告訴你?！焙ｆf：“我們查到，尹燦曦不僅認(rèn)識許巧，在小時候還與許家關(guān)系緊密，她小時候打扮得并不好看，她有現(xiàn)在的審美，很可能是因為許巧當(dāng)年的幫助。這很巧，是不是？”

    廣軍的嘴唇哆嗦起來，冷汗落下，他?的腦海中也許正奔涌著混亂而荒唐的想法，他?的眼?球都跟著顫抖起來。

    “曦曦她……認(rèn)識許巧？”

    海姝說：“啊，認(rèn)識，她是許巧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好meimei?！?/br>
    一聲刺耳的尖嘯，海姝不由得皺起眉。廣軍剛才突然蹬住地面，椅子猛然往后?吱去。他?搖著頭，眼中暴露惶惑，“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海姝說：“尹燦曦不可能認(rèn)識許巧？還是……你覺得尹燦曦不會是因為許巧，才來接近你？”

    廣軍大叫一聲，已經(jīng)顧不上偽裝，“你們到底查到了什么？尹燦曦，尹燦曦她是兇手?？宇子是她殺的？不，不是……”

    海姝看著這個卑劣、膽怯，又愚蠢的男人，忍住想要嘔吐的情緒，順著他?說：“那就要看你們當(dāng)年對許巧做了什么，這些我都不知道啊，廣先?生。我只清楚，她不是真的想成為你的妻子?，F(xiàn)在你有什么打算呢？留在我們警方的視野里？還是回去？”

    第21章 兇喜（21）

    21

    廣軍從?問?詢室里撞了出來, 突然涌進(jìn)大腦的種種認(rèn)知讓他頭痛得像要裂開。他雙手死死抓著頭發(fā)，肩膀擠壓在墻壁上。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在?還未見到尹燦曦之前，他就聽人說過尹家的三女兒特別叛逆, 恨家里重男輕女, 書沒讀完就跟家里斷絕了關(guān)系，一個人去外面闖蕩。

    尹家另外兩個女兒和家里關(guān)系也很淡漠, 成年后嫁了人，已經(jīng)不在?周屏鎮(zhèn)生活, 只剩下個不成器的小兒子，在玻璃廠里混飯吃。

    后來又聽說尹家三女兒回來了, 尹家那?對老夫妻逢人便說自家女兒孝順又有出息, 在?外面賺了很多錢，全都拿回來接濟(jì)弟弟，給?父母養(yǎng)老。

    廣軍就當(dāng)笑話聽, 直到那?天, 在?女朋友的催促下, 走進(jìn)尹燦曦的化妝品店。第一眼，他就淪陷了。

    尹燦曦很漂亮, 化著并不濃烈的妝，豎著高馬尾，眼尾挑高, 清純又不失風(fēng)情?, 隨意瞥來的一眼讓他想到了某個已經(jīng)不存在的人。

    尹燦曦身上更有一種有別于周屏鎮(zhèn)女孩的氣質(zhì)。他打聽過, 尹燦曦以前在?濱叢市生活, 那?可是?個大城市。

    原本, 他在?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會留在灰涌市。和濱叢市一樣, 灰涌市也是?大城市。但那?件事讓他驚慌失措，家里又催著他回去，說工作房子全都安排好了。他回到周屏鎮(zhèn)，換了不少女朋友，她們美則美矣，卻都是附庸著他的菟絲花。

    尹燦曦一出現(xiàn)，其他女人在?他眼里便黯然失色。他用錢打發(fā)了哭哭啼啼的女朋友，對尹燦曦展開追逐。尹燦曦與他若即若離，既不明?確答應(yīng)，也不拒絕他的約會邀請。

    每次見面，尹燦曦都化著精美的妝容，身上?帶著讓人迷醉的香氣。他尤其喜歡尹燦曦的眼妝，還曾問?過尹燦曦以后能不能都化這種眼妝。

    尹燦曦開玩笑似的問?：“你的哪位前任也化這樣的眼妝嗎？”

    他像被一盆冷水澆下。而尹燦曦卻哄他：“我說著玩呢，你生氣啦？”

    那?之后不久，尹燦曦正式答應(yīng)成為他的女朋友。

    他們的感情?進(jìn)展得飛快，他承認(rèn)自己有些為這個女人著魔了，這種感覺在?離開灰涌市后再未有過。他與尹燦曦在一起時?很快樂，而這在?大城市見過世面的女人又像一只飛鳥，不知哪一天就將從他的視野里飛離。所以他迫切地想要結(jié)婚，用契約這種光明?正大的方式將她束縛在?自己身邊。

    盧旭當(dāng)然是?大發(fā)雷霆，廣永國也很不贊同，但他不在意。他覺得自己有一點和尹燦曦相似，那?就是?和家人都不親。他問過尹燦曦，為什么尹家那?么重男輕女，還要回來當(dāng)“扶弟魔”。

    尹燦曦反問：“為什么你不喜歡廣家，還不肯離開?！?/br>
    所以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此時?此刻，廣軍才從?戀愛腦里陡然清醒，他一廂情?愿的一見鐘情?，很可能是尹燦曦編織的羅網(wǎng)！

    走廊盡頭傳來清脆的高跟鞋聲，由下至上?，越來越近。廣軍站直身子，頭暈?zāi)垦５乜催^去。在搖晃而扭曲的視野里，一個穿著煙灰色大衣的女人信步走來，空氣中飄浮起?他熟悉的香水味。

    尹燦曦化著上?挑的眼線，只是?淺淺地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含著說不盡的鄙薄和仇恨。

    “尹燦曦！”廣軍猛然回神，“你想害我？”說著，他就朝尹燦曦沖去，卻被海姝迅速擋過，鎖住肩膀和雙臂。

    尹燦曦哼笑一聲，“怎么，你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那你猜，我為什么要害你？”

    廣軍喘著粗氣，卻說不出話來。

    尹燦曦轉(zhuǎn)向海姝，神情?悲戚又平靜，“海總，我考慮好了。與其看著這樣的垃圾去死，不如讓他面對他的惡行，讓法律和道義來審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