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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相沙漏[刑偵] 第42節(jié)

    萬澤宇有些準備不及,當時的情況也容不得他多問,“找個時間?詳細說。”

    梁瀾軍:“就今晚,廣家籌備婚禮,沒人注意?!?/br>
    他們約好凌晨在林子里見面?,梁瀾軍知道?萬澤宇必然起了?殺心,但他有一樣萬澤宇沒有的東西——麻醉.槍。

    比約好的?時間?早了?半小時,萬澤宇出現(xiàn),手里明晃晃地甩著那天在老車間出現(xiàn)的刀。

    “老梁,出來吧老梁?!?/br>
    梁瀾軍躲在樹干后,將呼吸壓到最輕。

    “你還挺會躲。”萬澤宇輕蔑道:“那天我就覺得廠房里好像有雙眼?睛,原來還真有啊。你說你大晚上不睡覺,跑那兒?去窩著干什么?都說你是個老實人,我看你也沒那么老實。”

    梁瀾軍緊握著麻醉.槍,指尖稍稍顫抖。萬澤宇在離他不遠的樹林里緩緩走著。

    “你今天約我出來,不是聊聊這么簡單吧?你想殺了我?!比f澤宇笑?道?:“真巧啊,我也是這么想。那天你看到我殺死袁衷了吧?對就是用這把刀。”

    萬澤宇將刀對著月光,“這刀還是我去袁衷家拿的?,嘖。你猜我為什么要殺他?你肯定猜得到,因為就像你約我一樣。袁衷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他的?,我們不可能?共存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死?!?/br>
    萬澤宇腳步停下,森冷的?氣息幾乎吹到了梁瀾軍耳邊,“出來吧,梁瀾軍?!?/br>
    梁瀾軍用最快的?速度轉(zhuǎn)身,一槍打在萬澤宇脖子上。萬澤宇顯然沒料到梁瀾軍有槍,揮刀就砍。但梁瀾軍已經(jīng)跑開,他再次舉刀時,感到脖子劇痛,身體發(fā)麻,眼前也不再清晰。

    梁瀾軍用了最大的劑量,萬澤宇很快就不動了?。

    但萬澤宇沒有死,他立即用萬澤宇帶來的刀砍斷其脖子。

    萬澤宇可不像袁衷,失蹤幾天也沒人在意。天亮后就是廣軍的?婚禮,萬澤宇失蹤的?事一定馬上就會傳開。

    梁瀾軍已經(jīng)想到一個誤導(dǎo)警方調(diào)查的完美計劃,他要用萬澤宇和袁衷的?尸體,來制造一個充滿儀式感的?詭異現(xiàn)場。

    那是極其忙碌的?一個夜晚,萬澤宇的?四肢、頭顱和袁衷的頭顱和軀干被砍下,和平生等人埋在一起,萬澤宇的軀干被放在熏桶中,其上懸掛袁衷的?四肢。

    太陽升起之前,他清除了?自己的?足跡,如果還有遺漏,也可解釋為他本就來熏過臘rou。

    在廣軍被熏桶中的?景象嚇到暈厥時,他正?在婚宴結(jié)束后的?牌桌上贏了一把牌。他不喜歡這樣的?活動,但人情世?故,即便是他這樣的人,也被拉著打牌。

    梁瀾軍在審訊室抬起頭,“我認罪?!?/br>
    和那雙晦暗的?眼?神對上,海姝耳邊響起自己的聲音:不對,這不是全?部真相。

    第39章 兇喜(39)

    39

    根據(jù)梁瀾軍的交待, 程危迅速在玻璃廠修理車間找到了被藏起來的麻醉.槍。海姝在耳機中聽到程危匯報的情況,眼前,梁瀾軍的神情仍舊十分麻木, 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所陳述的細節(jié)與警方掌握的證據(jù)、以?此?做出的推斷大致相符, 然而其中卻有個非常明顯的遺漏——趙月隱身了。

    海姝說:“你是一個人作案?”

    梁瀾軍下意識直起腰背,“是我一個人?!?/br>
    海姝問:“趙月不知情嗎?”

    梁瀾軍露出稍顯輕蔑的笑, “她一個女?人家,就懂些燒飯做菜, 膽子?還小,我告訴她干什么??”

    海姝順著這句話往下說:“是啊, 她一個女?人家, 只會燒飯做菜,你在家里?不做家務(wù),也沒有幫她做過菜吧?”

    梁瀾軍不語, 眼神?警惕, 忽然之間, 他皺了下眉,像是想起了什么。

    海姝說:“所以你們結(jié)婚十多?年了, 她都不知道你連餃子?都不會包,但那天我去做客時,她為什么?要叫你包餃子?呢?扮演一出夫妻恩愛的戲碼給我看?”

    梁瀾軍過了半分鐘才說:“她和這個案子?沒有關(guān)系。我沒跟她說過?!?/br>
    海姝問:“但你前期尋找目標、踩點, 最后動手都需要大量時間。你整夜整夜不回家, 她不會問你在外面做什么嗎?”

    梁瀾軍說:“你去過我家, 看到我和趙月分開住在兩間房了吧?結(jié)婚太?久, 已經(jīng)不像你們年輕人那樣每時每刻都需要知道對方的行?蹤。我們只是湊合著過日子?而已。”

    海姝說:“你們當初結(jié)婚時呢?”

    梁瀾軍垂著眸, “就那樣吧。”

    “相似的遭遇,和共同的仇怨讓你們走到一起。”海姝說:“你們之間有比夫妻更深的東西。”

    梁瀾軍搖頭, “能?有什么?我和她都是這個社會最底層的人,兩個底層人抱團取暖而已。我們需要一個家庭,而不是愛情。”

    海姝說:“那我問你,你一個人是怎么做到這么?多?事?即便是在夜里?,活生?生?拖走一個成年人也絕不容易?!?/br>
    梁瀾軍說:“所?以?我做了槍,一個癱倒在地上的人就像貨物?!?/br>
    海姝搖頭,“你剛才幾乎沒有提到趙月,你想要保護她,但謊言終究是謊言,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很多?次你只是在語言上避免提到她,但要完成你所?說的那些動作,必須有她在場?!?/br>
    梁瀾軍愣住,麻木的眼神里突然涌出一絲暗光。

    “你將薛檸林拖上車那次。問路一般都是司機坐在駕駛座吧,你是怎么?一邊問路一邊將她強行拖上車?”海姝說:“實際上問路的是趙月,同為女?性,薛檸林對她缺少防備。而你要么?早就在車外,要么?在薛檸林說話時突然開門將她拉進去?!?/br>
    梁瀾軍小幅度搖頭,“不,只有我一個人……”

    海姝繼續(xù)說:“李回那次就更加明顯,血跡在后座,你說李回半路就醒來,那么?正在開車的你,是怎么?突然轉(zhuǎn)移到后座和李回搏斗?要么?開車的是你,在后座和李回搏斗的是趙月,要么?開車的是趙月。我更相信在后座的是你,因為開車沒有多?少風險,而在后座控制住李回更加重要?!?/br>
    梁瀾軍聲音輕微發(fā)抖,“我說了,這些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和趙月沒有關(guān)系,她也根本不知道。你們不是查過桑塔納嗎?上面有趙月的痕跡嗎?”

    原來是這樣!海姝腦中的脈絡(luò)更加清晰,程??辈樯K{時,說車里?的情況非常奇怪,腳墊換過新的,噴涂過酒精,車門、玻璃上全都沒有指紋,但方向?盤上居然有。嫌疑人不應(yīng)該清除了其他地方的痕跡,唯獨忘了最明顯的方向盤。

    所以那個指紋是梁瀾軍故意留上去的。當最壞的情況發(fā)生?,梁瀾軍可以?將罪責全部攬到自己身上。他已經(jīng)做好了一個人承擔的準備。

    海姝說:“你很愛她。”

    梁瀾軍的神?情有些不可思?議,像是無法理解“愛”這個字。須臾,他苦笑著搖搖頭,“我們這輩人,說什么愛不愛的。她跟著我苦了半輩子?,我做的事,總不能?還把她拉進來?!?/br>
    海姝嘆了口氣,“那你怎么解釋和趙月一起去老車間,被我撞見的事?”

    梁瀾軍松弛的眼皮撐開,嘴唇動著,說不出話?來。

    “你沒有想好說辭,那我來幫你說吧?!焙ff:“萬澤宇的尸體在婚禮當天就被發(fā)現(xiàn),你以?為警察的調(diào)查速度會很慢,畢竟周屏鎮(zhèn)只是個小地方,這里?的民警有什么?本事,你是知道的。但你萬萬沒想到,有個受邀前來的客人是市局刑偵支隊的人,她叫來了市里?的精英。你慌了。”

    “或者說,你和趙月都開始著急,不斷思考自己有沒有留下證據(jù),市里?的警察會不會發(fā)現(xiàn)老車間的秘密。不巧,我們還真查到了老車間去。那幾天,你們?nèi)缱槡职桑康覀儧]有發(fā)現(xiàn)藏得最深的地下室,警力暫時從老車間撤走,你們既慶幸又更加坐立不安——警察只是一時走開,那里?畢竟是袁衷被殺的現(xiàn)場,案子?破不了的話?,警察一定會回去!”

    “人在著急的時候,往往會做多?余的事。你們輾轉(zhuǎn)反側(cè),想到自己留在地下室的足跡指紋。當初你們懶得清理,因為認定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里?面的秘密。現(xiàn)在你們必須清理。我一直在想到底有什么?事,會讓你們大清早出現(xiàn)在從老車間回到周屏鎮(zhèn)的路上。是清理!你們花了一個晚上才處理掉地下室屬于你們的痕跡?!?/br>
    梁瀾軍卻仍舊搖頭,“殺人的只有我一個,那天我們是去燒紙。”

    審訊暫告一段落,刑偵一隊坐在一起分析。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梁瀾軍和趙月是共犯,但不管怎么?審,梁瀾軍都咬定趙月不知情。

    “這倆的家庭關(guān)系夠奇怪的。”隋星說:“事實很可能?是,他們當時結(jié)婚就沒有什么?感情在,只是找一個和自己有相同痛楚的人勉強生活。他們可能聊過報復(fù),但直到柳湘自殺,才真正開始做計劃,是誰提議的還說不準?,F(xiàn)在他們就像是同事,共同的事業(yè)是復(fù)仇?!?/br>
    溫敘說:“我看過他們家的食物,真就是各自生?活,連菜都是各做各的,難怪趙月不知道梁瀾軍連餃子?都不會包。他就沒在趙月面前包過餃子吧?!?/br>
    隋想越想越想不通,“所?以?就怪啊,沒有感情的婚姻,到頭來梁瀾軍為什么不肯說出趙月?!?/br>
    海姝整理好資料,準備再去審趙月,“其實也不難理解,因為他們之間,特別是梁瀾軍對趙月,已經(jīng)在朝夕相處中產(chǎn)生了感情?!?/br>
    隋星怔住,等到海姝都出門了,她才反應(yīng)過來,看看溫敘,“這都能產(chǎn)生感情?”

    溫敘笑了笑,“感情這種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br>
    趙月頭發(fā)有些亂,眼神?十分疲憊,海姝早前告訴她的兩件事像是強烈地消耗著她的精神?,她反復(fù)想到對老師毫無保留的求助,又被信任的老師所?拋棄,想到和自己那么?像的柳湘,最終走上和她相似的路。原來柳湘自殺的原因和她以?為的不同,而已經(jīng)有人因為她的先入為主失去了生?命。

    趙月的視線緩緩上移,與海姝的目光交匯,喃喃道:“海警官,你又來了?!?/br>
    海姝說:“這次是想跟你核實梁瀾軍的證詞?!?/br>
    趙月回過神?,“老梁?他說什么了?”

    “他都承認了?!焙ff:“從他認定是薛檸林sao擾柳湘,到將仇恨轉(zhuǎn)移到富有的同性戀大學(xué)生?,到鎖定平生?和李回,到自制麻醉.槍作案?!?/br>
    趙月的眼神?一點點改變,海姝還沒說完,她就喊道:“不是!是我告訴他,一定是薛檸林害了柳湘!是我指使他作案!”

    趙月講了一個和梁瀾軍大差不差的版本,在這個版本里?,主謀是他,梁瀾軍是被她唆使。

    當年被開除之后,趙月便懷著對女?同的深刻仇恨。她不止在灰涌大學(xué)外擺攤,也去過其他大學(xué),賺錢只是表象,她更想找到其他女?同,并殺死她們。但想法終究只是想法,她不敢也沒有能?力付諸實踐。

    直到后來遇到同病相憐的梁瀾軍。那時梁瀾軍的脊梁已經(jīng)被折斷了,行?尸走rou一般地活著,連仇恨都不會??伤灰粯?,她一定要報復(fù),就算現(xiàn)在不行?,將來也一定會尋找機會。

    她開始向?梁瀾軍灌輸她的報復(fù)想法,梁瀾軍起初無動于衷,后來漸漸也會回應(yīng)了。她在梁瀾軍的眼中看到仇恨的光芒時,就知道有朝一日,梁瀾軍會成為自己的工具。

    有時候,當苦難作用于一個人,后續(xù)沒有別的推波助瀾時,他茍延殘喘過著日子?,慢慢也就釋懷了??僧斂嚯y作用于兩個人,他們又彼此?舔傷,傷不會因此?好起來,不斷擴大的傷潰爛流膿,最后吞沒掉他們。

    在李云找到他們之前,趙月已經(jīng)物色到了目標,差一點就要慫恿梁瀾軍動手了。但老廠長給了他們安穩(wěn)的工作和生?活,離開灰涌市,生?活有了新的模樣。

    “算了吧?!绷簽戃娬f:“鎮(zhèn)里的生活還不錯。李廠長也是個好人,我不想辜負他。”

    趙月也動搖了,就像梁瀾軍說的,李云是個好人,而她這輩子遇到的好人屈指可數(shù)。

    他們就這么?在周屏鎮(zhèn)安定了下來,在別人眼中是一對有些奇怪但恩愛的夫妻。

    可只有他們知道,他們根本不是什么夫妻。

    他們是因為共同的遭遇走到一起,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比他們更清楚彼此?的傷痛。但他們之間沒有愛情。趙月被強b過,對夫妻間正常的生活非常排斥。梁瀾軍則是根本不懂得愛,他前半生?的心血傾注在學(xué)業(yè)上,如今心氣早就散了。兩人約好各自生?活,只用在外人眼中扮演夫妻。趙月曾經(jīng)做過菜和梁瀾軍一起吃,但兩人口味殊異,久而久之,干脆各自做飯。

    數(shù)年后,灰涌市來了一位雷霆手段的警界女?強人,摧毀了涌恒集團構(gòu)筑的犯罪網(wǎng),看著那個不可一世的女?高管錢櫻鋃鐺入獄,趙月喜極而泣。可是在那之前也發(fā)生?了一件讓她和梁瀾軍的家被悲傷籠罩的事——老廠長李云積勞成疾,送去市里?治療沒多?久就過世了。

    梁瀾軍再也沒有提到報復(fù),她卻偶爾蠢蠢欲動。梁瀾軍有一天給她說:“我們資助個孩子?吧,像我們那樣貧窮的,我們走不了的路,讓她去走?!?/br>
    于是他們和柳湘結(jié)下緣分。

    趙月唏噓地說:“沒想到她也會遭遇不幸?!彼nD了許久,再次問海姝,柳湘真的是月升山莊害死的嗎?真的和薛檸林沒有關(guān)系嗎?

    海姝告訴了她那段冗長的真相。

    趙月緩緩趴在桌上,輕聲說:“是我害了梁瀾軍?!?/br>
    那天在科技大學(xué)外,見到柳湘和薛檸林爭執(zhí)的不是梁瀾軍,而是趙月,她一眼就覺得那個高挑驕傲的女?孩是女同。后來當柳湘自殺的消息傳來,她斬釘截鐵地告訴梁瀾軍:“是同性戀害死了湘湘!”

    仇恨的死灰復(fù)燃了,連同著十幾年的隱忍、麻木燒得越來越旺盛。趙月不斷告訴梁瀾軍,我們必須報復(fù),那些人憑什么?隨意踐踏人?同性戀就是這個社會最臟的垃圾!

    梁瀾軍沉默不語,但她知道,梁瀾軍的恨意正在被她喚醒。梁瀾軍怎么?能?不恨呢?他的桌上放著許多?專業(yè)書籍,還有科學(xué)院出版的刊物,他會花很多時間做小機關(guān),就連小推車這種?東西,梁瀾軍都愛自己做。如果沒有同性戀的陷害,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明亮的教學(xué)樓里?給學(xué)生?們講課,給他們介紹自己做的小機關(guān)!

    “我發(fā)現(xiàn)了兩個‘二椅子?’,他們叫……”趙月每次跟隨玻璃廠到市里?,都不用和工人們一起行?動,她有大量時間去各個大學(xué)尋找目標。7月,她告訴梁瀾軍目標,并且唆使梁瀾軍做一把麻醉.槍,“你不是最會做這種東西嗎?我們只有兩個人,但只要有槍,就什么?都不怕!”

    “都是我的主意!”趙月含著淚對海姝道:“梁瀾軍這個人想不到那么?多?,他得過且過,很麻木的。要不是我有這么強烈的報復(fù)欲,他不可能?犯罪!你們不要關(guān)他,你們判我死刑吧!”

    之后,趙月還交待了殺死萬澤宇,以?及給萬澤宇和袁衷分尸的過程。去地下室清理痕跡也是她的主意。

    她凄慘地望著海姝,“就是那次吧,讓你懷疑到我們頭上?!?/br>
    當海姝告訴她,桑塔納上只有梁瀾軍一個人的指紋,并且指紋在方向?盤上時,她茫然幾秒,然后像是明白過來一切,流著淚說:“梁瀾軍是為了保護我!海警官,你相信我,我才是主謀!他腦子不好使,他什么?都聽我的!”

    案子?偵查至此?,事實終于清晰,證據(jù)鏈也趨于完整。之后海姝和其他隊員又審問了梁瀾軍和趙月幾次,他們無一例外強調(diào)自己是主謀,對方只是被自己牽連,希望能?判自己死刑,給與對方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