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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釣秋水在線閱讀 - 釣秋水 第31節(jié)

釣秋水 第31節(jié)

    “只是那回在四時居里偷聽的賊人還未捉到,我心里總存了個疑影兒,不敢放下心。”

    “茲事體大,這府里頭還稍稍安穩(wěn)些?!?/br>
    杜管事聽見這話,退了兩步,告罪道,“是小的無能,沒留心,才叫那賊人僥幸溜了?!?/br>
    “成了,”靖王不耐煩地揮揮手,“連守在外間的暗衛(wèi)都沒立時發(fā)覺,罪早已告了幾輪,本王耳朵都聽出繭子了?!?/br>
    “有這幾句廢話的工夫,不如好好防備著些。再有下回,你頭上這顆腦袋可就沒這么安穩(wěn)了?!?/br>
    他說著,又冷哼道,“也就是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里,沒旁的法子,才容他兩分?!?/br>
    “當(dāng)日在京城時,憑他這樣的人,談什么登堂入室,怕是連王府門前的石獅子都不配碰?!?/br>
    杜管事應(yīng)著,又免不了跟著抱怨道,“若要依您當(dāng)日在京城里頭的威勢,哪里還有那姓周的小子拿喬的份兒?!?/br>
    “您實在是受了委屈的?!?/br>
    “委屈?”靖王嗤笑一聲,“現(xiàn)如今委屈的不止是我,小皇帝那頭怕是更委屈呢。”

    “他一心想著拿捏我的錯處,好尋個由頭將我徹底壓下去?!?/br>
    “偏生母后出手攔著,又將我打發(fā)到了此處,山高水遠,小皇帝鞭長莫及,此刻只會比咱們更難受?!?/br>
    “我這個侄子啊,”他撇了撇嘴角,眼中帶了輕慢之意,“旁的都好,只是太心急了些。”

    “自己龍椅都還未坐穩(wěn),就急著拿自己親叔叔親祖母開刀。”

    “母后那般隱忍的性子,此刻都耐不住了,遑論旁人?”

    杜管事笑著道,“太皇太后打小就最疼您。如今皇上昏了頭要對您下手,這不是往娘娘心頭上戳刀子,娘娘如何肯?”

    “不過面上的話,”靖王不以為意道,“她待我?guī)追终鎺追旨?,彼此心里都清楚?!?/br>
    “我自小養(yǎng)在她身邊,比大哥親近不知多少,小皇帝更是在旁人膝下長大,認回來的時候都那樣大了,一聲祖母里頭多少情分,她自己都不見得信?!?/br>
    “饒是這樣,她不還是舍了我,扶小皇帝坐了那個位置?”

    “無非是見他年紀(jì)小,好拿捏易成事罷了,難不成還真存著什么祖孫情分?”

    杜管事知道此事是靖王逆鱗,此刻聽他提及,不免心下一緊,小心翼翼道,“可如今……娘娘到底是向著您了……”

    “向著我?”靖王瞥了他一眼,“也就你肯信這話。”

    “小皇帝如今推行新政,整頓吏治,削得可都是她娘家人的官爵。滿門富貴眼瞧著不保,她如何能不急?”

    “母子情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般地笑了聲,“那又算什么,不值一提的玩意兒?!?/br>
    “說到底,我同她不過各取所需罷了?!?/br>
    “方才周牘說,前頭一批貨已經(jīng)安置妥當(dāng)。他的人我不放心,那處莊子我也沒同他提,只讓他堆到庫房里。”

    “你安排下,從手底下挑一批機靈的,跟著去揚州那邊,把貨移過去,注意別被人盯了稍,”他皺眉道,“小皇帝那邊最近太安靜了些,半點動靜也無,不像他的作風(fēng)。”

    杜管事忙回道道,“咱們留在京城的人也正防備著,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蹊蹺動靜?!?/br>
    “估摸著是被娘娘那邊拖住了腳,一時也騰不出心思來。”

    “大約罷,”靖王擺了擺手,“上次四時居之事雖查不出端倪,我總疑心同他有關(guān)?!?/br>
    “一切還是小心為上?!?/br>
    “是,小的省得,”杜管事恭謹應(yīng)下,遲疑了一瞬,又道,“此番行事,可要帶那周二少爺一道?”

    靖王略想了想,懶懶道,“帶著罷?!?/br>
    “他到底是土生土長在此處的人,水勢地形都比你們熟悉些,路上也當(dāng)有個指引?!?/br>
    “況且,”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半笑不笑道,“他那日不是跪在本王腳邊,求本王給他們母子一條活路么?”

    “如今這路本王給了,他也該叫本王瞧瞧,他究竟有多大用處了?!?/br>
    “王爺仁慈,”杜管事卻有幾分猶豫道,“只是……那周二少爺心思深沉,對著親生父親尚能隱忍多年,只怕不是個好拿捏的?!?/br>
    “若是來日他有了二心,只怕不好?!?/br>
    “無妨,”靖王撣了撣袖口,淡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如今這儋州城里,能叫他往上走的只有我?!?/br>
    “他心中恨極了周牘周瀲二人,便是為了這點,也會盡心盡力在你手底下賣命?!?/br>
    “是,王爺英明,”杜管事奉承道,“那周家大少爺眼高于頂,連王爺青睞都敢怠慢?!?/br>
    “待來日里見了周二少爺平步青云,只怕該悔得腸子都青了?!?/br>
    “周瀲?”靖王抬了抬眼,“本王原看他是個好的,比他那蠢笨的爹堪用許多,才有心扶持?!?/br>
    “他既沒這份福氣,便也罷了?!?/br>
    “那這人,”杜管事沉吟道,“王爺預(yù)備怎樣處置?”

    “如今他還算安生,且先留著。若是哪一日沒眼色撞上來,”靖王爺勾了勾唇角,“那位周二少爺不是同你說起過一樁舊事么?”

    “到時想個法子,捅到周瀲那兒去,就當(dāng)給他的一份禮了。”

    第44章 負荊罪

    周瀲自那一日從綢緞莊回來后,心中便好似壓了千鈞巨石,沉沉墜著,晝夜難安。

    他只盼是自己杞人憂天,私鹽一事并無周牘插手,卻又忍不住暗中留意起了后者的動靜。

    吳掌柜幾日后又傳來新的消息,稱碼頭貨運如今一旬兩次,先前裝貨的伙計卻換了一批,如今全是生面孔,警醒得很,再想探聽已是不易。

    細算時辰,同周牘幾次出門的時機剛好相合。

    這下再不必有旁的懷疑,這樁私鹽販運,周牘的的確確牽涉其中。

    不止?fàn)可?,想來尤甚?/br>
    那位不知名的主使客商,恐怕就是周牘自己。

    想明此事后,周瀲遣開清松,在案前枯坐了半日。

    窗攏了半扇,被風(fēng)卷著,霍地洞開,案上紙張落了一地,凌亂地,不成章法。

    時節(jié)已經(jīng)是深秋了。

    自他初次察覺周牘不妥以來,已經(jīng)半年。

    周家如今看似平和,實則早已卷進漩渦之中,其下暗流涌動,稍不留神,便有粉身碎骨之患。

    此境此地,即便他不愿涉足其中,也已身不由己。

    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他盯著紙面上淋漓的墨跡,半晌,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抬手揉成一團,丟去了地上。

    且從明日再開始罷。

    紙團在地上滾了幾滾,撞到博古架腳,將將停了下來。

    紙上所書隱秘,不足為外人見,周瀲自去尋了火石出來,燃了案旁的燈燭,將紙團拾起,用銀筷子夾著在焰上燃盡了,殘余灰燼一并撮進筆洗里,確保瞧不出旁的痕跡來,才算作罷。

    周瀲揩干凈指尖,視線無意間一掃,停在了博古架上格的雕鏤香爐上。

    天一日日冷了,謝執(zhí)少往園子里來,這香爐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忘了,一直擱在空雨閣里,也不曾派阿拂來取。

    清松原說要親自送回去,再不濟也尋個匣子收起來,怕擱在案上,不小心哪日碰碎了可惜。周瀲當(dāng)時也不知怎樣想的,鬼使神差地攔住了他。

    香爐被他收到了博古架高處,碰不著,瞧不見,只這樣偶爾撞見幾眼,像是那日迤邐一架凌霄藤,攪人心神。

    他有數(shù)日不曾見過謝執(zhí)了。

    他近日忙于私鹽一事,得不出空來往寒汀閣里跑,那人又畏寒,同貓兒一般,只愛尋溫軟的地方窩著,懶懶地吃零嘴兒,萬不肯紆尊降貴來尋他的。

    不必親眼見,周瀲也能猜到,此刻謝執(zhí)定是在屋里頭抱著蜜餞攢盒看話本子,自己不去,她只怕還樂得躲清閑。

    沒良心的小狐貍。

    想到謝執(zhí),周瀲幾日來一顆冷僵的心好似浸去了溫水里,漸漸生了感知,活潑潑地動起來。

    他突然很想見到這個人,想要聽她的聲音,看她對自己笑,片刻都等不得了。

    寒汀閣院門掩著,周瀲將將敲了兩聲,門還未啟,便先聽見里頭貓起了動靜,一聲聲叫喚著,嬌氣極了。

    “再撒嬌也不頂用,”阿拂腳步匆匆地來開門,將周瀲迎進院中,還未來得及招呼,先瞧見貓從芭蕉下底下湊過來,攤手道,“姑娘發(fā)了話,我可不敢替你說情?!?/br>
    幾日未見,貓吃得愈發(fā)滾圓,行走之間幾乎瞧不見四只腳爪,只有橘黃色毛絨絨的一大團。

    周瀲最耐不住它撒嬌,彎下腰,將它摟進懷里揉了兩把,笑著問阿拂道,“它又闖了什么禍,惹你家姑娘不開心了?”

    阿拂皺皺眉頭,扮了個鬼臉,悄聲道,“今日淘氣,打碎了琉璃燒的棠梨甌?!?/br>
    “姑娘罰它站到那芭蕉樹根下,思過半個時辰呢?!?/br>
    “也算不得什么貴重東西,”周瀲微奇道,“從前不是沒打碎過類似的,怎么今日倒想起來罰了?”

    阿拂神情有些微妙,頓了下,才道,“那里頭盛了糖漬楊梅。”

    “最后十余顆了,姑娘一直藏著,連我先前都沒發(fā)覺。今日被貓爪子一碰,骨碌碌滾了滿地,藏也藏不住了?!?/br>
    周瀲:“……”

    “阿拂,”謝執(zhí)不知何時站在了門扇前,一雙眼冷冷地在罪魁禍?zhǔn)棕埳砩蠏哌^一圈,下巴微抬,“小廚房里不是還煨了紅棗當(dāng)歸?”

    “怎么還在這兒同人閑話?”

    阿拂吐了吐舌,笑道,“姑娘素日里不是從不愛喝這個?”

    “怎么今日倒惦記得清?”

    謝執(zhí):“……”

    他抿了抿唇,長睫半斂,撐出氣勢斥道,“啰嗦。”

    “還不快去?”

    “是。”阿拂朝周瀲擠了擠眼,比了個“自求多?!钡淖煨停鶑N房去了。

    謝執(zhí)見著人走了,也未同周瀲招呼,只將視線又移回了他懷里抱著的貓身上。

    貓慣會看眼色的,見著謝執(zhí)目光不善,小心翼翼地從周瀲臂彎里探出頭,弱弱地“咪嗚”了一聲,十分之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