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翕動，燭火撲朔，她觸來的一瞬，恰逢案上短燭燃盡熄滅。

    最后一滴燭淚融化在燈臺，周遭驟然陷入黑暗。

    沈林闔了闔眼。

    “殿下都知道了?！?/br>
    一片昏暗中，他輕嘆，而后攬過她的腰，將她擁入懷中。

    他的動作尚且生疏，小心翼翼將她環(huán)在臂彎，溫柔又輕盈。

    像是捧著一場滄山的雨。

    他垂了垂頭，輕輕說：“不疼的?！?/br>
    洛久瑤伸出手，雙手穿過他的衣袖，環(huán)抱住他。

    她的垂首埋在他胸前，耳畔是他起落不休的心跳聲，好像那個春雨初歇的夜，她也是這樣環(huán)著他清瘦的身軀，抱緊他，眼淚打濕了他的心口。

    第51章

    良久, 沈林垂頭，在黑暗中輕輕擦拭她濡濕的臉頰。

    “殿下，不要哭。”

    他借著月光看清她仍在流的淚水, 輕聲說，“三年前的事與殿下全然無關(guān)?！?/br>
    洛久瑤抿著唇搖頭。

    言語太蒼白，她只能一遍遍重復。

    “是我的錯?！?/br>
    雖身在此地許久，她對自己的姓氏與身份并沒有多少歸屬。

    可不管是那個皇城角落里無足輕重的九殿下, 亦或是立在王座后的攝政之人，都是因這身血脈造就。

    她曾因這身血脈得到生，得到死，也同樣得到生來便如影隨形的罪孽。

    她無法割rou剔骨，她的身上流淌著這樣的血，一生都難以洗去，軀殼便要被烙上這樣的名。

    屋室安靜，洛久瑤松了松力，想要退卻。

    可環(huán)在她身側(cè)的手臂卻微微用力，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耳畔輕震, 和著沈林起伏的心跳，她再次聽到他的聲音。

    “殿下從來沒有負于臣。”

    沈林的動作堅決, 不容她退卻半分, 可他的嗓音卻很輕，“殿下不是任何人, 不需要為任何人承擔什么……而自遇到阿瑤，我所得到的, 遠遠比失去要多。”

    “倒是如今, 是我在惹阿瑤流淚了?！?/br>
    洛久瑤心頭一酸，轉(zhuǎn)瞬的功夫, 眼眶里又滾出兩顆淚來。

    “沈林?！?/br>
    她嗓音微顫，張張口，卻只能喚出一聲他的名。

    沈林捧著她的臉輕聲哄：“該早些告訴阿瑤的，是我總想著眼下時機未到……若是我親口說，阿瑤不會思慮良久，也不會流這樣多的眼淚?！?/br>
    洛久瑤卻枕著他臂彎，又搖了搖頭。

    眼淚一顆顆落，沈林看著她眼中閃動的水光，問：“那阿瑤想聽我說什么呢？”

    洛久瑤仰起臉，看著他不說話。

    許久，沈林終于嘆息。

    “是我，我有私心，不想你同秦征結(jié)親?！?/br>
    洛久瑤終于眨了眨眼。

    她的眼眶還紅著，卻彎著眼睛笑出來。

    沈林曲指輕點她小巧的鼻梁。

    “沈林，我也有私心。”

    她攀著他的手臂坐直身體，終于能將字連成句，“我今日本便是要來找你，這些時日我見不到你，卻一直都想親口告訴你，我不想與秦征結(jié)親?！?/br>
    沈林手臂微頓，心間好似忽而松了口氣，又聽洛久瑤道：“還有三年前的毒……我定會盡力為你找到好起來的辦法?！?/br>
    “既是這樣，我會助你解決此事?！?/br>
    沈林眸色微深，輕抖了抖睫羽，“至于旁的……阿瑤不必掛心，我如今這般也很好?！?/br>
    三年前的毒幾乎燒穿他的心肺，沈家在明不能忤逆洛淮的意思，但暗地里也為他遍訪名醫(yī)，更自元陵請來周先生，可這樣多的年歲捱過來，除卻以藥壓制，并無他法。

    “你說過要親口對我說的?！?/br>
    洛久瑤卻不答應，她還想同他說些什么，窗外隱約閃爍起光亮。

    洛久瑤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在黑暗中坐了許久。

    光亮愈發(fā)靠近，不一會兒，沈無憂手持燈燭，輕叩門扉。

    “公子?！?/br>
    屋室重新亮起來，沈無憂退后些，稟道：“公子，是宮里的消息，大公子命我來告知……”

    話說到一半，他的目光偏了偏，落在洛久瑤的身上。

    洛久瑤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沈無憂繼續(xù)道：“姑娘，棠西宮的那位容妃娘娘身中劇毒，似是危在旦夕?！?/br>
    洛久瑤皺眉，正欲起身，手腕卻被旁側(cè)的沈林按住了。

    她回首，對上他沉靜的一雙眼。

    沈林對她搖搖頭，看向沈無憂：“我們已知道了，去備車罷，一會兒送你們姑娘回宮。”

    洛久瑤重新坐下，思緒也已恢復平靜。

    “你覺得有蹊蹺？”

    沈林點頭：“臣只是覺得，一切都有些巧?！?/br>
    洛久瑤沉吟一瞬，也輕輕點頭：“但無論如何，我總是要回去見一見她的。”

    上次見容妃時她有些話未能說完，而這么多年過去，她也的確有件事想要問她。

    沈林站起身，與她一同走出去：“臣備了馬車，會有人妥帖送殿下回宮?！?/br>
    他送她到客居外，送她穿過庭院中的回廊，送她出沈府，又送她到馬車旁。

    送別的路太短，從宮墻內(nèi)走到他身邊的路卻太長。

    最終，他抬起手，輕聲對她說：“殿下，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不管是什么，臣都會站在殿下身邊，會牢牢地托住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