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 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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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又有什么用。 終究不是她。 裴璟憎惡自己的清醒,憎惡自己的理智。 讓他連騙自己都成了奢望。 他多想放縱一回,裝作一切都翻篇,糊里糊涂地過完余生。 “太子殿下,您的……沒事?!壁w清住了嘴。 裴璟淡淡看了他一眼,繼續(xù)行走在漫天大雪里。 趙清亦步亦趨撐著傘跟在后面,眼眶酸澀。 他方才以為自己眼花了,太子殿下的頭上怎么會有落雪。 定睛一看,原來是白了頭。 裴璟雙鬢處雪白一片,還有逐漸望向下蔓延的趨勢。 趙清揉了揉濕潤的眼角,期盼著秦大人趕緊回來處理這件事。 太子殿下怕是已經(jīng)到極限了。 裴璟坐在書房,看著掌心的玉墜怔怔出神。 他在想要如何處理傅歸荑的死訊,裴璟不可能瞞著鎮(zhèn)南王府一輩子。 她很在乎父母雙親,肯定不愿意讓他們傷心。 裴璟眼前漸漸漫出白霧,當(dāng)初傅歸荑提出用人偽裝成傅歸宜先行回蒼云九州,再假裝病逝的計劃時,他心里說不出的高興。 她愿意放下過去,還主動提出愿意和他成親。 那幾日,裴璟只要一想到他們即將成為夫妻,滿心的歡喜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在議事時會忽然發(fā)出笑聲,嚇得正在回稟政事的大臣們面無血色,伏地而跪,不停磕頭認錯,一字不落地將自己沒做好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交代,生怕慢一分就被發(fā)落。 裴璟面無表情地處置了一批平日里偷jian?;娜恕?/br> 他意識到自己與所有凡夫俗子一樣,期待著屬于他的洞房花燭夜。 裴璟眨眨眼,強行把自己從回憶中拉回,然而心口的酸澀痛得令他難以呼吸。 “秦平歸現(xiàn)在還在蒼云九州嗎?”裴璟嗓音嘶啞。 趙清回答:“還在,殿下要召他回京嗎?” 趙清心里巴不得秦平歸立刻回來,現(xiàn)如今唯有他能勸動殿下走出傷痛。 裴璟沉思片刻,“傳令給他,讓他用迂回的方式透露些她出事的口風(fēng),試探鎮(zhèn)南王的態(tài)度。告訴鎮(zhèn)南王,孤要娶她,百年以后一同葬入皇陵?!?/br> 趙清在心里嘆了口氣,這是不準(zhǔn)備讓秦大人先回來。 罷了,但愿到時候他的回信能讓殿下暫時釋懷。 季明雪正好有事求見裴璟,正巧看見裴璟在把玩一枚玉墜。 他對這個玉墜記憶深刻,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在太子殿下手上,但下意識脫口而出。 “這不是傅世子的東西嗎?” 裴璟身形一頓,掌心合攏收了起來,抬眼望他:“你倒記得清楚?!?/br> 季明雪被裴璟冷冽的眼神刺了一下,連忙低頭解釋:“微臣只是見這玉墜圖案特殊,所以才記憶猶新?!?/br> 他可沒有太子殿下?lián)屓藮|西的意思。 裴璟不想與其他人談?wù)摳禋w荑的一點一滴 ,略過這個話題,問他有什么事。 季明雪交代了一下追云騎最近取得的成效,夸的時候還不忘帶上傅歸荑。 然而裴璟表情始終淡淡。 季明雪心里納悶,往日他若是提到傅世子的功績,太子殿下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今日卻像是沒聽見似的。 難道他與傅世子起了齟齬? 可是傅世子已經(jīng)離京,兩人還能發(fā)生什么爭執(zhí)。 季明雪按下疑惑,決定回去寫信問一問傅歸荑,他是真心欣賞這位大公無私,朗月清風(fēng)的鎮(zhèn)南王世子。 臨走前,裴璟察覺到季明雪欲言又止的表情,皺眉問他還有什么事? 季明雪還想對剛進門的事找補一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 “臣是因為近日看見毒蛇大人手里也有類似圖案的東西,所以才一眼認出這東西是傅世子的。” 裴璟眸光一凜:“你說什么?” 季明雪已經(jīng)離開一段時間,裴璟盯視著手里的玉佩久久不能回神。 秦平歸有個手串,上面刻有相同的圖案。 方才季明雪說前一段時間,秦平歸去找他一同商議京畿防衛(wèi)布置。 自從睿王一黨敗落,京畿軍權(quán)早就落入裴璟的手里,由季明雪負責(zé)。 秦平歸本就是布防一塊的好手,皇宮乃至東宮嚴(yán)密得如同鐵桶一塊都離不開他的手筆。 更何況他又是暗衛(wèi)首領(lǐng),季明雪得了他的指點不疑有他地照做。 秦平歸,傅歸荑。 裴璟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自己怎么會異想天開,認為秦平歸會幫助傅歸荑假死脫身。 兩人之間并無瓜葛,秦平歸又是他倚重的心腹,他不可能不知道傅歸荑對自己的重要性,更不可能背叛他。 況且,他也沒有背叛他的理由。 他又不喜歡傅歸荑。 十年相伴,裴璟對秦平歸的了解,大概就像他了解自己一樣。 愛一個人的眼神是無法隱藏的。 裴璟是男人,他分得清秦平歸對傅歸荑是欣賞而非男女情愛。 裴璟不是沒有閃過傅歸荑假死脫身的念頭,可仔細想未免有些荒唐。她除非真得了大羅神仙相助,否則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脫。 且不說她在南陵皇宮舉目無親,只能依附于他一人,便是真有幫手,也絕對不敢在東宮動手腳。 東宮的防護有多嚴(yán),沒人比裴璟清楚。 宮內(nèi)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還有躲在暗處的暗衛(wèi)時刻警惕,一只耗子溜進東宮,裴璟都能知道它是公是母。 況且,若傅歸荑沒有死,那具尸體是誰? 誰有這么大本事從外面不聲不響地運進來這么顯眼的東西還不被他發(fā)現(xiàn)。 裴璟冷著臉回到西廂房,目光落在他日日相伴入眠的瓷罐上。 里面,真的是傅歸荑嗎? 裴璟皺眉嘆了口氣。 自己是瘋了么,竟然有這樣荒謬的念頭。 * 蒼云九州,鎮(zhèn)南王府。 相比起南陵冬天的嚴(yán)寒,蒼云九州只有早晚有些涼,中午一件薄衫足以御寒。 傅歸宜閉上眼,坐在院外的搖椅上曬太陽,心道難怪傅歸荑不適應(yīng)南陵冬日。 按照兩人的計劃,鎮(zhèn)南王府對外宣稱世子在回京途中遭遇大火被燒成重傷,目前在府內(nèi)養(yǎng)病不見外客。 忽然,有到陰影投射在傅歸宜臉上,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是他的父親鎮(zhèn)南王。 “怎么了,父親?”他對自己的新身份適應(yīng)良好,除了最開始兩天叫人還有些別扭,后來越來越順。 “是這樣的……”鎮(zhèn)南王局促的模樣與他兇悍的長相極不相符,他假咳兩聲掩飾自己的慌亂,支支吾吾道:“你meimei說你曾經(jīng)是當(dāng)今南陵太子裴璟的暗衛(wèi),我想問問你,她在南陵京城過得怎么樣,沒有受什么委屈吧?” 傅歸宜直起身,露出假笑:“父親如何有此一問?” 在傅歸荑的要求下,他們在裴璟這件事上達成一致。 保留傅歸宜幼時流落北蠻,為裴璟所救,而后與他一路回南陵,定朝綱,統(tǒng)天下的事。 傅歸荑對鎮(zhèn)南王夫婦說,她在用傅家騎術(shù)和連弩機關(guān)換得查閱京城戶籍登記冊的機會,最終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傅歸宜的線索。 她又在平溪獵場和誅殺北蠻余孽中立奇功,她向裴璟求到丹書鐵券,以防某日自己身份暴露惹來滅族之禍。 鎮(zhèn)南王嘆了口氣,“你meimei向來是有十分委屈,最多只說三分的?!?/br> 提到女兒,他的眼里充滿憐愛和愧疚,絲毫沒有外面?zhèn)餮缘呢夂分畾猓骸半m然她沒說,但我感覺她好像不一樣了,故而有此一問?” 傅歸宜其實在一年前調(diào)查傅歸荑時就順帶調(diào)查了鎮(zhèn)南王夫婦,但當(dāng)時只道他們未免對自己的兒子過于小心。 南北戰(zhàn)爭期間,作為他們唯一的兒子,幾乎沒有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即便出現(xiàn)也是在大軍后方,鎮(zhèn)南王從不讓兒子沖鋒陷陣,獲取軍功。 他對外皆稱傅歸宜天生孱弱,連他擅弓這件事也從不提。 這一點引起當(dāng)時還是暗衛(wèi)首領(lǐng)秦平歸的注意,沒有一個父親會這樣溺愛兒子,況且鎮(zhèn)南王看上去也不像個昏庸的父親。 他查出真相后一切都有了解釋。 傅歸宜眼眸微閃,語氣輕松:“她在南陵皇宮過得如魚得水,太子殿下看重,與世子們也相處融洽,大家都很喜歡她?!?/br> 他還順便告訴鎮(zhèn)南王,傅歸荑將自己的學(xué)習(xí)筆記分享給其余世子們的事跡。 “最后那群世子們一人給了她一大袋銀子,”傅歸宜笑道:“meimei很受歡迎,好多人想跟她做親家,都在問‘傅世子的meimei’有沒有婚配?” 鎮(zhèn)南王神情驕傲,在聽見有人想娶寶貝女兒時立刻變臉:“阿荑自然是好的,那群腌臜潑猴誰也配不上。” 傅歸宜深以為然。 鎮(zhèn)南王又與傅歸宜聊了點其他閑雜的事,他不問傅歸宜從前過得苦不苦,更沒有露出同情之色,更沒有說什么以后爹會好好補償他的話。 他們像朋友一般聊北蠻有什么風(fēng)景,聊南陵又開了什么花,聊蒼云九州好玩好吃的地方,聊鎮(zhèn)南王以后要帶傅歸宜去夜獵,冬泳。 傅歸宜的心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平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