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隆冬，嘴里呼出白氣，彌過視線相匯的一點。

    這句意味不可明的問話，可以解讀出質(zhì)問、憤怒、難過，甚至埋怨。無論哪種情緒是真，都很荒謬。

    那張被風(fēng)吹到電線桿上的傳單，搖搖晃晃下墜。

    簡牧晚懇切地詢問：“我需要認(rèn)識你嗎？”

    干脆利落的一擊，她并沒有獲得預(yù)想中的痛快，因為蔣也更真誠地答復(fù)：

    “需要。”

    一口氣便這樣不上不下地，被他堵在喉頭。

    短暫的和平，她靜靜地站在灰白色的水泥墻前，看向他，任何再惡劣的話，諸如“為什么”、“憑什么”、“我認(rèn)為不需要”之類，都沒有說。

    所有的字眼沉到胃里，消化、蠕動。

    大腦缺失血液，心臟加快擠動，氣息變短，變作一股股如霧的白色。

    蔣也：“班里最后一次聚餐，你欠我一杯奶茶錢?！?/br>
    嘴比想得快，“胡說，那是方梨請全班的。”她脫口而出后，即刻閉緊了嘴。

    現(xiàn)在她成了先露餡的那一個。

    該知道他什么德行。文字咬來嚼去，聽起來莊重嚴(yán)肅，講到最后，真假摻半，都是玩笑。

    蔣也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很擅于處理人際關(guān)系。無論男生，還是女生，人緣都好。走在學(xué)校，宿舍到教學(xué)樓五分鐘，同班的、不同班的，形形色色的人，一路招呼，校長都沒有這待遇。

    除去部分來自皮囊與籃球的加分項，蔣也很會講話。

    遇上一些難堪場面，如果說，簡牧晚是選擇掀翻桌子的人，那么蔣也是把桌子高高舉起，在所有人害怕時，輕松地說，怎么樣，力氣是不是很大？

    所以，他很狡猾。

    笑容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得逞的情緒在眉梢跳躍。

    行騙成功，張揚恣意。

    簡牧晚轉(zhuǎn)身：“無聊。”

    顯然不記得講過，他無動于衷，cao控機車緩慢地跟上她。

    “去科莫吧，”他說，“我想好了?！?/br>
    在米蘭周邊，周末度假首選。朋友圈很經(jīng)常有科莫的定位。

    簡牧晚想去很久，一直都沒有找到時間合適的旅伴。

    然而，即便心里很想答應(yīng)，她嘴上還是：“不去?！?/br>
    “行。”蔣也不再堅持，赤色的摩托揚長而去。又在她悄悄癟起嘴，朝向背影表達(dá)不高興時，驟然剎車。

    孤曠的街道，輪胎與地面擦出聲響，驚起幾只飛鴿。

    前輪高高抬起，轉(zhuǎn)向，重重砸下。砰的悶聲，別停在她微睜的眼前。

    “還是不行，”護(hù)目鏡打開，“我想和你一起去?！?/br>
    顧不及收起的嘴唇，僵硬地呶著。簡牧晚仰起下巴，與他對視，一言不發(fā)。

    蔣也誠摯且客氣：“這是我的第一單，如果哪里讓你不高興，對不起?！?/br>
    從舊同學(xué)回到普通的交易，恩仇暫泯。他們之間空出許多可以轉(zhuǎn)圜的余地。

    蔣也：“這里回去還要轉(zhuǎn)幾趟，不如去完，我送你回去。”他補充，“今天的花銷都由我負(fù)責(zé)，不想來嗎？”

    她終于哼了一聲：“行吧。希望你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br>
    坐回他的后座，戴上頭盔，前面遞來一副手套。

    縮在衣袖里的手一怔，指尖搓了搓，她沒有客氣，接過。機車手套很厚，加絨的內(nèi)襯溫暖。她撇眼向前，搭在把手上的手原本戴著一副黑色手套，現(xiàn)在不翼而飛。

    ——顯而易見，飛到了她的手上。

    她張了張嘴，還是說了句：“謝謝?！?/br>
    聲音埋在頭盔底，甕聲甕氣。

    “客氣。”他轉(zhuǎn)頭，“不過，不要扶我的肩膀了。”

    “為什么？”

    他扯了下衣領(lǐng)，“疼?！?/br>
    車速很快，攀住肩膀并不足以給她安全感，所以她的手扣得很緊，沒管輕重。

    簡牧晚理虧，不自然地把垂在身前的頭發(fā)向后抓一把，“那我扶哪里？”

    “這?！彼噶讼卵?，“待會我們走山路，會很陡，為了安全，最好抱緊?！?/br>
    為了安全。

    她捕捉這個詞，勉強說服自己，手臂環(huán)過他的腰，中間欲蓋彌彰地隔了一拳的距離，避免切實地碰到他的身體。

    可是機車發(fā)動，極速的一個漂移拐彎，簡牧晚被迫緊緊地抱住他。

    胸口貼緊后背，他躬伏的脊骨頂住柔軟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