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期間，林落住在了城里的姑姑家。她本來是想回老房子的，但是姑姑拜托她幫忙輔導小侄子的功課，她不好推辭就應下了。

    侄子顧衡才小學三年級，功課很少，人也很乖。每天他倆一大一小在書房，小顧衡寫他的寒假作業(yè)，林落寫她的模擬試卷。小學生每天一個鐘頭就能把作業(yè)寫完，林落給他檢查訂正完，就放他出去玩，自己繼續(xù)做試卷。

    林落知道其實顧衡這點作業(yè)，沒人看著也不打緊，姑姑是看她高三了，想給她一個好的環(huán)境，鎮(zhèn)上的老房子冷，還得自己做飯，不像在這里，可以心無旁騖地學習。不過她每周還是會回去一趟，敦促林升那小子好好學習。

    “落落，這個給你?！惫霉米吡诉M來，把一張卡放在她的桌角，那是一張連鎖咖啡店的儲值卡，“這是你姑父他單位發(fā)的，我們不愛喝這個，你們年輕人應該喜歡的吧?！?/br>
    林落推拒了一下：“姑姑，我也不怎么喝這個的，不用給我了。”

    姑姑嘆了口氣：“你不喝又不是因為不愛喝，這些年，你也沒過上普通小孩的生活。我聽說這家店賣的面包也挺好吃的，你帶點回去給阿升呢，他一個人住在鎮(zhèn)上，肯定也舍不得吃這種東西……”

    說到林升，林落也只能道謝收下了。

    第二天是除夕，姑姑再三勸說她把林升也接過來一起吃年夜飯，林落低著頭說想跟爸爸mama一起過，姑姑就沒再挽留了。

    去坐公交之前，林落繞路去了那家咖啡店，除夕夜，是該吃點好的。

    說是咖啡店，其實咖啡奶茶面包蛋糕都有，還賣一些好看的杯子。林落還在看到漂亮東西就挪不動腿的年紀，不過她看了下，兩個杯子就抵得上這張儲值卡里全部的錢了。

    于是繞回柜臺去挑面包，感覺每一個都長得又好看又好吃，她決定買四個，今天當夜宵跟林升一人一個，明天當早飯跟林升一人一個，放得再久就不好吃了。

    挑完面包去柜臺結(jié)賬的時候林落看著墻上花里胡哨的新品推薦，覺得大過年的，喝一杯咖啡應該也不過分吧。

    “你好，我要一杯——”林落看著收銀店員口罩之上露出的那雙清透的黃綠色眼睛，臉上驚訝又疑惑，“栗冽，你在這里打工？”

    “嗯，你要喝什么？”自從那次“誤會”以后，兩人還是第一次單獨說上話。

    林落覺得有點不自在，不過栗冽倒是一副程式化的職業(yè)語調(diào)。

    她指了下栗冽背后的展板，“我要喝這個?！?/br>
    “中杯還是大杯？”

    “中杯?！?/br>
    “幾分糖？”

    “三分吧?！?/br>
    “稍等一下，這邊取餐。”栗冽把小票遞給她，幫她把面包一個一個用食品袋裝好。

    林落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栗冽，你不是家里挺有錢的嗎？怎么高三了還出來打工？”

    林落高一高二的時候也在外面做兼職，但是高三學習為重，她把那些都辭了，專心備戰(zhàn)高考。栗冽就算是大少爺出來體驗生活，也不能這么沒輕沒重吧？

    栗冽說：“我今天就上半天，你可以等我下班嗎？”

    作為同學，林落覺得沒有拒絕的理由，作為有過一些莫名其妙感情糾葛的當事人，她又覺得還是拒絕比較好。

    最后選擇點頭同意，還是因為耳邊路人打電話說的那句：“哎呀，大過年的，來都來了。”

    抱著“來都來了”的念頭，林落坐在窗邊小口小口地喝著咖啡，因為是加了很多奶油和香精的咖啡，三分糖喝起來就已經(jīng)很甜了。

    林落攤開錯題集看起來，卻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思緒都飄到了栗冽那邊。不過她可沒忘那個人有多自戀，所以忍下了去偷看他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林落感覺左肩被輕輕點了一下。轉(zhuǎn)過頭，栗冽已經(jīng)換下了員工服，穿著一件尋常的長款黑色羽絨服，配同樣黑色的長褲，腳踩黑色的高幫短靴，光看他這一身是很沉悶的感覺。

    不過看到臉就不一樣了。

    現(xiàn)在網(wǎng)上多的是口罩帥哥，摘下口罩就見光死。栗冽則相反，戴著口罩帥，摘下口罩更帥。

    林落想：算了，看在臉的份上，你要是跟我道歉我就原諒你。

    然后她就聽見栗冽說：“林落，對不起，是我想多了?！?/br>
    剛立完flag肯定是只能原諒了，林落本想好兄弟式地拍拍肩，又怕這個帥而自知的自戀狂多想，就按住了自己的手，矜持而大度地說：“好啦，我原諒你了?！?/br>
    栗冽說：“謝謝?！?/br>
    林落覺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栗冽這么禮貌謙遜的樣子，他以前看人總是帶著一點他自己也不曾發(fā)覺的輕蔑，但現(xiàn)在他的目光和聲音都很柔和。

    兼職做多了是這個樣子的，林落想。所以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你怎么會來打工?。俊?/br>
    栗冽沒回答，轉(zhuǎn)了個話頭：“你如果空的話，可以陪我走走嗎？”

    林落說：“行吧，來都來了。”

    昨天C城下了大雪，今天雪停了，但人行道上還有沒融化的雪，走著走著還會有一些小雪花從樹梢飄到頭上和身上。

    林落喜歡這種白茫茫的靜謐氛圍，所以沒有說話。

    栗冽也沒有說話。

    就在林落覺得他們要這樣一直沉默地走到世界盡頭時，栗冽開口了。

    “我媽跟我爸斷絕關系了，我爸把錢斷了，我跟我媽現(xiàn)在自力更生。她挺忙的，過年在山里拍戲，趕進度。我不想讓她太辛苦，自己出來賺一點生活費?！?/br>
    哇，栗冽的mama果然是大明星耶。林落在心里感嘆道。不過她沒去想，如果真是大明星的話，怎么會兒子還要來做兼職賺錢呢？

    “啊，那你不會過年也是一個人吧？”

    “是啊，我媽說估計要年后才能回來了?！?/br>
    “那……”林落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頭看著他的眼睛，“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吃年夜飯？我先聲明，不是喜歡你啊，是覺得除夕都要一個人過太可憐了。”

    栗冽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圣誕的小鹿，“好啊?！?/br>
    賭對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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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冽跟著林落坐了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路上人不多，大家都趕著回家做年夜飯去了。

    林落家鎮(zhèn)上的房子是一個兩層半的自建樓，能看得出造的時候用的材料都還不錯，但因為造得早，跟村里的新房比起來就顯得有些破舊了。

    林落的弟弟林升像個小旋風一樣沖出來：“林落！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闶钦l？！”

    栗冽看著面前比自己矮了一頭半的黑皮瘦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你好，我叫栗冽，是林落的同學?！?/br>
    林升仰天長嘯：“我靠啊林落，這個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林落一腳踢在他小腿上：“不準說臟話，他就是一個普通同學，家里沒人，來我們家過除夕熱鬧一點?！彼D(zhuǎn)頭向栗冽介紹，“這是我弟弟，林升，初二小屁孩兒一個。”

    “林落！你也不準說臟話！”

    “這不是臟話，這是事實！”

    栗冽跟著姐弟倆走了進去，桌上的菜和rou已經(jīng)收拾了一半，切好的部分都是整整齊齊，大小均一，看來林升和林落一樣，也遺傳到了做菜天賦。

    他本以為林落會像她之前說過的那樣，燒幾個拿手的功夫菜，但林落只是把電煮鍋端到了飯桌中央?！斑^年當然是要吃火鍋啦?！?/br>
    她又從包里拿出了春聯(lián)和福字，大手一揮，“你倆，貼春聯(lián)去?！?/br>
    林升一把搶過那些紅紙，“我自己就可以！不用別人幫忙?！?/br>
    林落說：“別鬧，你夠得到門框嗎？”

    林升氣鼓鼓地說：“哼，咱家又不是沒有梯子?！?/br>
    但最后還是因為梯子在頂樓懶得搬下來而跟栗冽一起貼了春聯(lián)，貼完還小聲地道了謝。

    栗冽覺得小屁孩也是有一點可愛之處的。

    六點開飯，火鍋吃得每個人都滿頭大汗，沖淡了鄉(xiāng)下的寒氣。

    林落問栗冽要喝可樂還是啤酒，栗冽選了啤酒，林升把他的芬達易拉罐重重地砸在桌上，“怎么就我喝橙汁啊，林落，我也要喝酒?！?/br>
    “你一個小屁孩喝什么酒，一邊去?！?/br>
    “那為什么可樂也不能喝？”

    “喝可樂長不高?！?/br>
    林升被噎了回去，他看著林落的同學，心里想著，等他長大了，也會跟這個哥哥一樣高的，說不定比他還高呢。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嚷嚷起來了，“你都還沒成年呢，怎么能喝酒呢？”

    林落咳了兩聲，“我還有兩個月就成年了，四舍五入，已經(jīng)成年了?！?/br>
    林升翻了個白眼。

    栗冽喝了口啤酒，問她：“怎么想到買啤酒的？”

    林落喝了酒以后的臉有一點微微泛紅，“聽說喝酒容易發(fā)熱，鄉(xiāng)下有點冷?！?/br>
    栗冽說：“不冷的?！?/br>
    等春晚開始的時候，正好桌上的東西都被吃得七七八八了，林落癱在沙發(fā)上拍著自己微微凸起的上腹，“林升，洗碗去。”

    “哦——”雖然是拖長了調(diào)子，不情不愿的聲音，但手上的動作確實很利索。

    栗冽也在沙發(fā)坐下，跟林落一起看春晚，他很少看這個，覺得大紅大紫的，還有點晃眼。

    林升收拾完后一屁股坐在了栗冽和林落的中間，還順帶扔給栗冽一個“你離我姐遠點”的眼刀。

    然后栗冽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個游戲機，林升只堅持了一分鐘就淪陷了。

    “哥，你是我親哥就好了！”

    林落掐著他的脖子把他的頭轉(zhuǎn)過來，“林升我告訴你，過年玩玩就算了，平時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你偷偷玩游戲，哼哼……”

    林升把栗冽拽過來：“哥，哥你要保護我！”

    栗冽沒防備被拽得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在林落身上。

    林落：O.O

    栗冽：O.O

    然后兩個人雙雙轉(zhuǎn)頭，拉開了距離。不知道老房子里的破空調(diào)怎么突然就賣力工作了，不然這烘熱的空氣是從哪里來的呢？

    林升趁機擺脫他姐的魔爪，美滋滋地玩起來。

    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候，三個人一齊碰杯，“新春快樂?。?！”

    栗冽覺得這是他經(jīng)歷過最好的除夕夜了。

    晚上他是跟林升一起睡的，小屁孩儼然已經(jīng)跟他處成了親兄弟，栗冽雖然不喜歡跟別人太親近，可面對貢獻出了自己新被子的林升，他也確實不好拒絕，只能跟自己的新弟弟道謝。

    關燈準備入睡時，林升突然說：“你是不是喜歡我jiejie？”

    栗冽說：“不喜歡啊?！?/br>
    林升說：“你撒謊，你一直在偷看林落！”

    栗冽不說話了，他想起林落的話。

    你看的，到底是我還是云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