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艸,朱丘生突然來了這么一聲。 咋啦? 親情號免費通話時間該超標了! 這就叫貧賤夫妻百事哀了。朱丘生吐字節(jié)奏快得和蹦豆兒一樣,他說傻帽兒你考試周就好好復習,考試結束前別給我打電話,媽的,我再說要超時了,就這樣吧,掛了啊,拜拜。 然后一段忙音就堵住了我的嘴,朱丘生跑了,不排除被我發(fā)現(xiàn)后落荒而逃的可能。 第二天我就改成了發(fā)短信,條數(shù)不多,他有空就回。但三天后他回得就很少了,頂多一兩句。 也是那一天開始,我嘴唇里疼,開始口腔潰瘍,黃毛說我食用維生素少,每天給我塞個橘子。橘子汁碰到潰瘍上比傷口撒鹽還難受,弄得我嘶嘶叫喚。 還有點心慌,走路差點兒一腳踏進沒蓋兒的雨水井里。 我拉著社會大哥,我說我眼睛直抽抽,右眼跳啥來著。社會大哥對所有不正兒八經(jīng)的東西都十分精通,還鉆研占星術在校門口擺攤忽悠過女同學。他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然后頓住,馬上改口道,應該是睡得不好,考試周嘛,十分正常,封建迷信思想是不可取噠。他是個不合格的神棍,好則信,不好就說迷信。 學霸也這么寬慰我,他說放寬心放寬心,這不馬上考實變函數(shù)了嗎,自古以來都是六十分萬歲的,估計咱班沒幾個不焦慮的。 我應了一聲,又投身到數(shù)學的海洋里了。后來證明,一些看似封建迷信的,其實算得上一種預兆。 考試那天天半陰著,空氣中水氣含量很高,有種山雨欲來感。當時我正坐在考場外面的自習椅子上復習例題,黃毛晃晃悠悠地過來了。 他臉上掛著疲態(tài),顯然剛大戰(zhàn)完了一場。把書包一擱,往我旁邊一癱,說可累死爸爸了,剛考完個硬核選修,一會兒就實變函數(shù),媽了個巴子,讓不讓人活了。 剛考完那新聞學院的新聞報道基礎理論? 對啊,開始以為是個能水學分的選修呢,誰知道那么難。 考怎么樣??? 黃毛嘆口氣,說,差點沒答完,沒想到那題那么新,給的材料是最近那銅山煤礦塌方的事,幸好我昨天晚上看了…… 我一瞬間覺得自己幻聽了,我說,什么? 你說哪兒? 銅山煤礦啊,還是省內(nèi)的呢,你沒聽說??? 心臟猛烈地收縮起來,手心出了一層汗,我身體里突然升起一股驚人的寒意。 黃毛看了我一會兒,疑惑地說,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差? 我渾身的肌rou都不知道要怎么動,半晌,木著舌頭,我……我給家里打個電話。 我又急又怕,慌慌張張地掏出手機,按了朱丘生的電話,是一串忙音。 又撥了家里的座機,沒人接。 我捏著手機,從走廊一頭踱到另一頭。最后打了通訊錄上的一個號碼。 喂,請問是劉老師嗎?對,是我,我是草生的二哥,我找下草生。 電話對側響起一陣窸窣聲,然后我的嗓子哽住了,所有的僥幸都被擊了個粉碎。 草生哭了。 從小被我們摔在溝里長大,腦袋被樹根喇出個大口子還能一邊躥血一邊啃蹄膀的朱草生哭了。 她在電話對側難以抑制地抽噎著,吐出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字詞,被我的耳朵吃力地吃進去。我們來不及多說什么,監(jiān)考老師就拍了我的肩膀,同學,請馬上關機進場。 我的腦子被她哭聲塞得又滿又漲,數(shù)學符號變成螞蟻,變成蚯蚓在卷子上扭動,就是不進腦子。我不知道自己在卷子上寫了什么,神經(jīng)全攪成了麻,亂糟糟的一片,解也解不開。 收卷鈴一響,我把卷子往講臺上一拍,立刻飛奔去了火車站。 -------------------- 大概就是會有一些風云突變( ????? ) 想起一個構思時的設定,帽帽屬兔,小朱哥屬虎 他們現(xiàn)在多大呢?∠( ? 」∠)_ 第35章 之后 我二十一歲那年,六月二十六日,一場突如其來的礦難像座山一樣壓了下來。采礦cao作不當致導致頂板脫落,一共三十六名作業(yè)礦工受困。我知道消息那天是六月二十九日,距離事故發(fā)生已有三天。 我是在手術室門口找到了朱丘生的,他的側臉埋在晦暗里,遠遠只能看見瘦得嶙峋的下頜。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陪他呆著,沒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走廊盡頭的窗戶染成紅色,天黑日落無情地進行了。又過了很久,久到我們像在那里枯坐到死,手術室的燈終于熄了。 醫(yī)生出來,吐出的字很冷很陌生,是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聽到的。朱丘生黑漆漆的眼珠盯著醫(yī)生罩著口罩的面部,死盯著。 他的嗓子啞得厲害,發(fā)出的聲音是被風吹滾的礫石,他說所以,救回來了是嗎? 醫(yī)生點頭,繼續(xù)說,我們不能保證后續(xù)恢復情況,病人的行動…… 所以,朱丘生打斷他,真的救回來了是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他崩得像面弓一樣的腰背立刻就松了,撐著我的手給醫(yī)生道了謝。醫(yī)生走了之后,他的手扶了會兒額頭,像是頭暈得站不住。后退一步,整個人滑進了我懷里,傻帽兒,他叫我,傻帽兒,給我靠靠。 朱丘生吊著我的脖子,就那么站著睡著了,發(fā)出了貪婪的呼吸聲。他的眼下青得發(fā)紫,大概是許久沒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