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南風(fēng) 第30節(jié)
這是一個爛透了的借口,沒傘,也有千萬種方法,讓她回去。 他看了眼窗外,玻璃上爬滿著雨絲,剛過正午,天色卻愈發(fā)陰沉。 又轉(zhuǎn)回來,定定地看了她幾秒,也許,這短短幾秒里,他看出了什么,她的期待,她的勇敢。 但沒所謂,她已經(jīng)那么坦誠地說“我想見你”了。破罐子破摔了。 程如珩旋即說:“我可能,沒辦法招待你?!?/br>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這個人最擅長自己找樂子?!?/br> “你不覺得無聊就行?!?/br> 程如珩挽起袖子,打開水龍頭,開始刷碗碟。 他這副模樣,他的學(xué)生大抵是無法得見的,微微低著頭,掠光浮影,廚房的燈光在他上半張臉打下一片陰影,湊近聞,他身上似有淡淡的油煙氣。 不再是“程老師”,只是“程如珩”。 伸手可觸的程如珩。 向楠注意到,他的右小臂上有道紅痕,他皮膚白得不像大男人,因而十分顯眼。 程如珩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大概被什么刮到了,沒留意?!?/br> “你是客人,不用在這兒守著我?!彼Я颂掳?,示意客廳,“去坐著吧。” 向楠又叫住他:“可以借根充電線嗎?”她揚了揚手機,“快沒電了?!?/br> 程如珩走到臥房,出來把充電器遞給她,“我在書房,有什么事可以叫我?!?/br> 風(fēng)刮著雨,淋在樹葉上,簌簌的,和翻書頁的聲音相仿。 到了這個時候,才有一種秋深了的實感。 向楠看的就是那本《碎片》,埃萊娜·費蘭特這個名字她并不熟悉,準(zhǔn)確地說,外國人的名字對她而言,和古詩文一般佶屈聱牙,難以記住。 但一搜索,向楠才知道,她就是《我的天才女友》的原著作者。 看了文章后,明白過來,封面上的“碎片”是為何意。 整本書表達的是,費蘭特作為一名女作家的思考和態(tài)度,比較令向楠驚訝的是,程如珩看書這么雜。 看到一半,向楠感到眼睛疲累,她夾了張紙,以做標(biāo)識。 她合上書起身,隨意地參觀著他的家,“無意間”逛到書房門口。 門留了一條縫,顯然是刻意,也許是避免隔斷她的聲音,也許是為了通風(fēng)。 向楠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屋滿屋的書。 和她想象得不一樣,他的書房沒有風(fēng)格可言,不像影視劇里那種,有上抵天花板的書柜,還有小梯子。 他有幾個書柜,都很簡易,一人多高,豎著橫著塞了書,塞不下的,就在桌上、飄窗上堆著。 和那日去舊書市場有的一比了。 不同的是,不顯雜亂,而是一種“充盈感”。 里面的程如珩沒有被驚擾到,他坐在書桌后,手邊攤著一堆書和資料,天色晦暗的緣故,開了一盞臺燈以補充光線。 門口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cè)臉。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以前向楠是嗤之以鼻的。 她現(xiàn)在領(lǐng)悟到了其中真諦——主要還得看臉,他專心投入的神情,加成了他的帥。 向楠此時后悔沒帶手機來,不然她還能偷拍一張。 正當(dāng)她想返回拿時,不小心踢到門框,腳趾踢疼了不說,還被程如珩看到了呲牙咧嘴的表情。 他大步走過來,扶著她的胳膊,垂眸看她的腳,“你還好嗎?” 襪子白,至少沒有出血。 她忍住痛,強顏歡笑,“沒事,過一會兒應(yīng)該就好了。” 程如珩松開手,向楠感覺那塊皮膚上還留著他的力度,和掌心的溫度。 即使是隔著衣料。 “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向楠腹誹,嘴上說:“就是,想來看看你……的書房。” 后面三個字是累贅,但愿他能聽懂。 聞言,程如珩讓開兩步,讓她進來的意思,“你隨便看吧,有感興趣的可以拿去看?!?/br> 大方得驚人,又好像完全不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如珩坐回去,繼續(xù)工作。 向楠背著手,盡量放輕步子,她拿起放下書,狀似在翻閱,實際上,眼睛一直粘著他。 程如珩偶爾翻找著資料,仔細閱讀,然后在鍵盤上敲打著。 向楠視力好,看到那些書的書脊上貼著帶字樣的標(biāo)簽,大概是從祁大圖書館借來的。 目光又移到他身上,猝不及防的,聽見他說:“有什么話你就說吧?!?/br> 程如珩沒有抬頭,他想故作不知,只是她偷窺得太明目張膽,仿佛就為了引起他注意。 不讓她如愿,或許她會變本加厲。 向楠摸了摸后腦勺,“跟你說話,不會打擾你么?” 程如珩笑而不語,但此時無聲勝有聲,像在說:你已經(jīng)打擾了。 她走近了點,“程老師,你在整理什么???” “祁州本地一個清末民初的學(xué)者,過幾天要舉辦一個關(guān)于他的講壇,院領(lǐng)導(dǎo)臨時把我推過去?!?/br> “誰???” “譚顯,別號槿園先生,網(wǎng)上關(guān)于他的資料很少,只能看這些書?!?/br> 沒聽過這號人,但是,“祁州是不是有個地方叫槿園來著?” “是,”程如珩解釋,“他是祁州最有名的史學(xué)家、經(jīng)學(xué)家、訓(xùn)詁學(xué)家,槿園就是他的住宅,現(xiàn)在開發(fā)成景點了?!?/br> 程如珩把書遞過去,他人處在低處,便是仰望她,瞳色深深,中間一點亮光。 他低低地問:“想看嗎?” 那幾個字咬得不甚清晰,最后的疑問調(diào)幾不可聞。 不是,為什么他說得這么正兒八經(jīng),向楠卻想歪了?仿佛他說的不是書,而是…… 一定是因為他的眼神。 深邃似墨海,里面又潛伏著什么神秘的龐然大物,引著人情不自禁地想往更深處探索。 “嗯。”她接過書,試圖用學(xué)識來沖刷那些yy,結(jié)果……她連字都看不懂。 全是古漢語。 她擰緊眉頭,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勉強看懂了字,可連成句,又不認識了。 向楠把書還給他,“隔行如隔山,程老師,我們大概隔了座喜馬拉雅?!?/br> 程如珩又笑了,這回還笑出了聲,“別說你,縱然是中文系的研究生來看,也未必全看得懂。” 換成向楠其他的朋友,她會毫不猶豫賞對方一個暴栗,敢嘲笑她,皮癢了是不是。 但程如珩……算了,他笑得太好看了。 向楠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程老師,你耍我???” “‘?!痔^言重,逗逗你而已。”程如珩收斂了些,唇邊笑意猶在,“況且,不是你先來好奇的么?” 應(yīng)該說,明明是她先來招惹他的。 出現(xiàn)在他的課堂上,頻頻找借口靠近他,現(xiàn)在又闖入他的書房。 向楠自來熟地半倚靠著桌子,手撐在桌面,頭發(fā)似乎長長不少,還沒來得及剪短,從耳邊垂墜下來。 她的身材比例很好,兩條腿那么隨意地支著,顯得又直又長。 程如珩瞥了她一下。 嚴(yán)格地說來,她算不上“美”。 中國傳統(tǒng)的美人,講究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東方美整體扁平柔和圓潤,走的是溫柔端莊的風(fēng)格。 向楠不是。 她性子大大咧咧,長相亦是大氣,骨骼感強,臉型偏方,五官大而舒展。 不是一眼驚艷,但極其耐看,自由而灑脫。 現(xiàn)下,她也并不介懷半分鐘前的玩笑,大剌剌地問:“程老師,你研究這些,為什么看的書里,卻很少有古代的著作?” 在聽話和答話之間,他的眼始終不離自己的工作。 “有句話說的是,廚子都不愛吃自己做的飯,工作要做這些,業(yè)余時間本就是放松,再看,不膩得慌么?” 也是哦。 她上班敲代碼、找bug、做測試,下班只想離這些遠點,寧愿去酣暢淋漓打場球。 向楠看著他,心里動了動,“哎,程老師,你眼鏡度數(shù)深嗎?見你有時沒戴。” “不深,但隔遠了看不清人的臉?!?/br> “那這樣呢?”向楠說著,“看得清嗎?” 程如珩抬頭,只見她的臉猛地在面前放大,像狼撲向羊,沒有猶豫,直接出擊。 措手不及,他的呼吸一窒。 作者有話說: 啦啦啦,我要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