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我不往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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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陸子期覺得“徐云淳”這三個字說出來都覺刺耳。 “也可能是走街串巷的小販在那里歇腳,也可能是殺豬宰魚的屠夫經(jīng)過那棵樹下?!?/br> 總之,就是平常得很。陸子期可不想讓音音往什么男女緣分上聯(lián)想,想都不要想。音音私底下讀過的那些話本子,全都是才從一個巧遇開始,于是不管怎樣的佳人都開始春心萌動了。 他的音音不可以。話本子上的佳人一個比一個蠢,他的音音可不能犯了傻。 音音這邊,一聽到平常得很,她就放心了。她也覺得平常得很,還怪有意思的,畢竟那可是能跟自家哥哥齊名的徐云淳啊。之所以后來她還偷偷去,就是想為哥哥打探敵情的,知己知彼她哥才能百戰(zhàn)不殆。 陸子期看音音并未多想,這才緩緩?fù)鲁鲆豢趷灇猓p捻著腰間玉佩。 兩人回到了清暉院,先是鐘城把外面的消息一一給大公子匯報,再是錢多也把匯總的陸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報到公子這邊。 如今陸老爺?shù)暮笤阂呀?jīng)有三位姨娘,那是一個比一個美,孩子卻只添了一個。 陸家的大少爺還是大少爺,陸家原來的小少爺已不是小少爺了,如今要稱二少爺。陸家如今的小少爺是周姨娘,也就是當(dāng)年那個瘋魔秀才的女兒生的,如今也快八歲了,伶俐乖巧,很是得陸老爺歡心。至于二少爺陸文舉,自打開蒙讀書至今也有十幾年了,前兩年也考中了秀才。 商賈人家子弟,這樣輕的年紀(jì)能中秀才,論理也很是了不得了,只可惜他前面有個光彩奪目的大哥。要不是先生始終堅持壓一壓穩(wěn)一穩(wěn),三年前陸子期就該參加秋闈的。人人都說陸家大公子是必中的,在必中舉人的大哥面前,一個秀才就實在顯不出來了。 “這兩年看著,那邊夫人——。”接下來的話,錢多一個下人不好說。 “學(xué)乖了?!标懽悠诳粗褐惺⒎诺奶一ǎ唤?jīng)心地接上。比他想的慢一些,但到底是學(xué)乖了,知道不能鬧,要順著??上а?,晚了,他就等著這一年呢。 這一年,如今的陸夫人,正是當(dāng)年遇到陸老爺時,他娘親的年紀(jì)。陸老爺呀,也該在陸夫人這個年紀(jì),再遇一個正值十七歲的傾城佳人了。 陸子期轉(zhuǎn)頭,“人怎么樣?” “公子放心?!卞X多一笑,“從她爹娘到這位姑娘,就沒有不同意的。要不然,這人都到了咱們臨城了,那邊院子也不可能被瞞得滴水不漏?!?/br> “愿意就行?!毙母是樵傅娜瞬拍苡茫懽悠谛揲L白皙的手挑了一枝桃花,很快旁邊丫頭就遞上來剪刀,他剪了吩咐:“給小姐送過去?!?/br> 音音喜歡這樣明媚熱鬧的花枝。 擦了擦手,陸子期對錢多道:“準(zhǔn)備著吧,就是今年了。”說著帶了笑,“到時候這老爺佳人該怎么遇見,知道吧?” 錢多低頭,回復(fù):“公子放心?!?/br> —— —— 此時□□房里,孫夫人也在籌謀,按理說送出去一個庶女能籠絡(luò)守備家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老爺說的也在理,孫家女兒不做妾這個規(guī)矩不能破,一旦破了,孫家嫡女婚嫁都會受影響。 她嘆了口氣,頭疼得很。孫家早就窮得只剩下規(guī)矩了,這些年都是靠著她苦心打理,才能勉強維持住體面。說得好聽,夫君的兄弟在金陵做官,可堂兄弟再是一家人那也不是親兄弟,人家有銀子怎么都給不到他們房頭來。如今應(yīng)酬來往,哪里不要銀子呢。 眼前就等秋闈了,她就盼著自己兒子能考出來,這才算真正起來了。至于孫菲爾這個庶女,確實出色,把她兩個女兒都比下去了。孫夫人也不是那等心黑的主母,這樣出色的庶女如果能嫁個好人家,也是孫家的體面。 只是怎么就惹了守備家公子的眼了,要知道那位可是臨城有名的霸王。實在扛不住,再是有“孫家女不能做妾”的規(guī)矩,只怕也得把這個庶女送去做妾了,這規(guī)矩變成“孫家嫡女不能做妾”也不是不行....沒有辦法的辦法,守備公子是得罪不起的,總不能真的牽連到她的女兒呀! 孫菲爾房中,她正攥著繡花繃子出神,面色微微泛白。今日詩會散了,門房又收到了來自守備公子的禮。 旁邊丫頭急得什么似的,卻見小姐從回來始終一言不發(fā),她忍不住道:“小姐倒是快想想法子,要不再去跟姨娘說一說,讓姨娘去夫人那里探探口風(fēng)?” 孫菲爾慘淡一笑,她娘要不是有孫家女兒不做妾的規(guī)矩壓著,只怕巴不得把她送入守備家,搭上了這條線,她親弟弟也算有人撐腰了.....至于母親,更不用說了,她留著有用就會被留下,要是留她的麻煩超過她對孫家的用處,母親也不會強保她。 “或者跟陸家小姐說一說,都知道陸家大公子好本事?”丫頭是真為自家小姐著急,想了半天除了家里人,真正能指望的好像也就是陸家小姐那里了,畢竟聽說就連知州大人都對陸家大公子高看一眼。守備家公子再厲害,總不能大過知州大人吧。 孫菲爾攥著繡繃,終于還是搖了搖頭。她的丫頭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自古民不與官爭,陸家在臨城再是風(fēng)光也還是民,而守備公子可不是愿意跟人好好說話的人。要是為了音音,陸家大公子也許愿意對上守備家,為了旁人..... 菲爾的手攥得都有些疼了,這才松了松,黯淡道:“總會有法子的.....總會有法子的?!?/br> —— —— 清暉院書房中,音音正檢查書童收拾出的書箱,明日哥哥該去書院讀書了。他們兩人沒有女性長輩cao心這些瑣碎事情,音音早早就把這些事情管了起來,尤其是哥哥讀書和外出,她更是每次都帶著橘墨仔細準(zhǔn)備。 書案后陸子期溫習(xí)著早就熟背的經(jīng)義,從書冊中抬頭,瞧著音音一件件檢查過來,就連他用的硯臺也要仔細看過,就聽音音突然道:“哥哥,徐云淳怎么連一塊像樣的硯臺都沒有?” 音音問得隨意,也是看到哥哥正用的硯才想起徐云淳那個破了角的硯臺,就她從高處rou眼可見,不光是缺角的問題,那種硯臺只怕研墨都費力,出墨還差得很。 再次從meimei口中聽到徐云淳這個名字,陸子期又是眼皮一跳,不覺微微皺了眉頭。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5-27 09:53:16~2023-05-28 13:50: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我看見你了 10瓶;長眠喵嗚、ta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7章 絕不會讓音音低嫁 再次從音音口中聽到徐元淳的名字, 陸子期只覺刺耳得緊。 他起身拎了拎音音封好的書箱,隨口提到詩會的點心不錯,果然音音立即就把什么徐什么硯拋諸腦后, 興致勃勃跟哥哥說起詩會上的茶點還是她的主意呢。 細察音音并無其他任何異常反應(yīng),陸子期才微微舒了口氣,順勢坐回窗邊長榻,與謝念音隔著榻上的雕花梨木小桌相對。 斜陽籠罩半個院落, 早先移栽過來的桃樹早已在這個院落中扎根,滿樹桃花怒放。一陣風(fēng)落,桃花繽紛,有花瓣被春風(fēng)卷入窗,落在黃花梨小案上,落在臨窗托腮的少女烏鴉鴉的發(fā)上。 即使看熟了自家公子和小姐這樣臨窗閑話的畫面, 院中提水的粗使丫頭, 還是忍不住停了步子,愣愣看著。身后過來的大丫頭笑嘻嘻拍了她一下,“你也來了不少日子了, 怎么還這么呆!” 大丫頭話是這么說, 也忍不住隔窗多看了自家少爺小姐兩眼, 要她說,別說臨城, 就是皇都金陵, 她都不信還能找出比他們家少爺小姐更好看的人。 呆呆的粗使丫頭看著窗內(nèi)公子如玉一樣的手正自然地越過小案為小姐拈起烏發(fā)上桃花瓣,喃喃道:“戲臺上唱的璧人一對怕不就是這個樣子.....” 大丫頭拿帕子捂著嘴巴笑得直不起腰:“旁人都說你是個傻的,我還不信, 今兒可算信了!聽到個好詞兒就敢亂用, 一對璧人可不是這樣用的.....哎呦真是.....”哪有人把這樣詞兒用在兄妹身上的, 這可真是,只有呆子才能說出來的傻話。 —— —— 清暉院里好像過去這小十年一樣,處處都是安寧笑語,一夜過去,第二日書院,趙宏成跟知州家三公子蔣宇成詫異地對視了一眼,后者一努嘴,趙宏成賊兮兮湊到陸子期身旁,小聲道:“哥,你老看徐元淳干嘛?” 每次他辛辛苦苦把搜集到的徐元淳相關(guān)情報送上,他陸哥都是興致缺缺的樣子,有時候還直接拿書拍他一下,讓他只專注自身就是了.....今兒這是?他陸哥終于意識到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了? 這次他陸哥果然沒推開他,好像還真的有話要問他,趙宏成趕緊湊得更近,讓陸哥隨便問。 搞學(xué)業(yè)他不可能拿頭名了,但搞情報,他自認臨城無人能出他右。他早把徐元淳查了個底掉,只怕徐元淳自己不知道的,他趙宏成都知道,例如徐元淳那個嬸子正千方百計想把自己娘家外甥女牽給徐元淳做媳婦..... 摩拳擦掌認為自己做好了應(yīng)對一切問題準(zhǔn)備的趙宏成,就聽陸子期淡定問了一個他怎么都沒想到的問題: “他與吾,孰美?” 趙宏成半開著嘴巴,呆呆看著陸子期,后者卻好像渾然不覺自己問了多么奇怪的問題,只淡淡瞧了他一眼,就跟往常一樣翻起了手中書冊。 鬧哄哄的書院里,趙宏成懷疑自己聽錯了,要么就是他沒領(lǐng)會他陸哥的深意,肯定是他沒領(lǐng)會這個問題的精髓!就好像陸哥帶他做的那幾樁大生意,他陸哥的話當(dāng)時他聽不懂,事后結(jié)果出來他才悟的。 他陸哥的話能直接聽嗎?不能,得掰開揉碎了分析。有時候他以為他在第三層理解了他陸哥的用意,事后再一琢磨,當(dāng)時他陸哥分明已經(jīng)站在了第五層。 對對對就是這樣,所以這五個字,他得上升到一個更高的層次去揣摩他陸哥的用意:必然不是淺薄地問誰好看,可能是..... 趙宏成又瞧了陸子期一眼,顯然他陸哥并不指望他的答案了,他陸哥已經(jīng)開始溫書了。趙宏成為自己沒能揣摩到陸子期深邃意圖默默紅了紅臉,回身凝眉思索。 直到前頭的蔣宇成回身噓了他一聲,百思不得其解的趙宏成指了指徐元淳方向,神色鄭重探頭問:“他與吾,孰美?” 蔣宇成:..... 趙宏成還著急了。 蔣宇成:“你想得美?!备煸颈让溃趺聪氲?....人徐元淳可是能跟臨城公子陸子期齊名的臨城雙美,到底是誰給了趙宏成信心讓他居然妄想跟徐元淳比姿容。但怎么說這也是紅英的哥哥,蔣宇成還是補了一句:“你衣服,比他的美。”準(zhǔn)確點說,是貴。 趙宏成:..... 這日散學(xué)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他們書院最受關(guān)注的兩位學(xué)子狹路相逢,一邊是笑得溫和的臨城公子陸子期,一邊是面色清冷的冷面書生徐元淳。 同窗幾年,從未有過交集的兩個人,居然不知怎的碰在了一起,又不知怎的,陸子期的書本還被碰落在地。 徐元淳看了面前陸子期一眼,抿唇?jīng)]有說話。 陸子期致歉,說是自己莽撞了,俯身把書冊收到手里,吹了吹封面灰塵,這才含笑道:“同窗這些年,雖久仰卻一直不敢貿(mào)然攀談,今日正有小聚,徐公子不妨同來?” 徐元淳漆黑的眼睛看著眼前人一張笑面,后者含笑,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臉上。徐元淳默了默,才拱手道:“改日吧?!闭f著施禮轉(zhuǎn)身離開,卻不覺攥緊了自己洗得發(fā)白的書袋,里面有塊質(zhì)地極好的硯。 “哥,你還看他做什么?”徐元淳不識抬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人都走了,為啥他陸哥還看。 陸子期這才把手中書冊交給身后的書童,笑了一聲:“徐元淳確實美姿容?!?/br> 趙宏成:美?.....美姿容.....他覺得他越來越跟不上他陸哥的心思了..... 直到這日晚間,幾人在酒樓小聚,在席的幾位都是同窗好友,幾杯薄酒后,難免說話就沒那么講究了,席間孫家公子孫同勛調(diào)侃蔣宇成,起了人生兩大喜事: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 趙宏成一聽,終于悟了。整整一日他想不明白的事兒他終于明白了,他兩眼發(fā)光看向旁邊的陸子期。 陸子期始終帶著溫和笑容,聽得多開口少,不知在聽席間幾人閑談,還是在聽隔著屏風(fēng)的樂人的琴聲。 趙宏成信心滿滿湊了過去,在緩緩琴聲中,附耳道: “哥,我知道你為何關(guān)注徐元淳那廝了!”再不會錯,必然是這個原因。 陸子期瞧了他一眼:“不過多看兩眼?!?/br> 趙宏成嘿嘿一笑:“論理說人才品貌,這個徐元淳,除了人軸了些,也算上佳,只是——哥,不是我酸,我覺得他那家境,實在太差了一些,雖說英雄不問出處,可到底——” 趙宏成忍不住勸:“真選了他,他那個脾氣,別跟梁鴻一樣非讓人家富貴小姐跟著吃苦顯自己高義,音音哪里吃得了那些苦——”想到音音被逼著不能穿華麗衣衫,趙宏成直接皺了粗眉。 他們幾人都是一起長大的,他妹子是他爹的掌上明珠,很是嬌慣,音音雖無父母,卻被陸哥嬌養(yǎng)只有更過的。 當(dāng)時陸府請了女先生,專門教導(dǎo)女四書、賢媛傳,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音音的女四書抄寫功課都是陸子期幫著做的,就嬌生慣養(yǎng)到這個地步。當(dāng)時他陸哥就說了,這些東西約束別人可以,約束他家妹子不行。他陸哥也說了,他陸哥努力都是為了讓音音meimei能隨心活著。 “真嫁給徐元淳,就怕不能隨心所欲了!不說別的,就說徐元淳那裝模作樣的硬脾氣.....”那個徐元淳一看就是個刻板的,還不知要把音音管束成什么樣子呢,滔滔說著各種不妥之處的趙宏成,突然意識到,他陸哥始終沒搭腔,他激靈一清醒。 就聽陸子期冷聲問:“你哪個耳朵聽到——” 酒意多少有些上頭的趙宏成木呆呆回:“我看哥的意思——” “我多看兩眼,跟我meimei有什么關(guān)系!” “音音也及笄了,我meimei都訂親了,我想著咱們臨城真要說誰還能勉勉強強配得上——” 趙宏成說著說著聲就更弱了,少有情緒的陸子期近乎切齒,問:“你覺得那個徐元淳配得上我陸子期的meimei?” 趙宏成馬上搖頭。 陸子期起身道擾,說自己要透透氣,先出了廂房。趙宏成忙也道擾,不敢說別的,也說自己想透透氣,跟了出去。 到了外邊,才看到安靜的三樓欄桿處,陸子期正憑欄向外看去。從這個酒樓看過去,能看到他們趙家的杏園:遠遠的,一片nongnong淡淡的紅和彎彎繞繞的河道。 陸子期沒回頭,只淡聲道:“我絕不會讓音音低嫁。” 趙宏成還余下的三分酒意一下子徹底醒了,他太知道這句話的含義,陸子期的母親——陸夫人就是低嫁。 “是我糊涂了。”趙宏成道:“這樣看的話,只怕就要拖一拖了,待他日哥金榜題名,咱們?nèi)ソ鹆杲o音音妹子挑更好的?!?/br> 聽到“金陵”兩個字,陸子期睫毛一顫,他遠望的目光頓了頓,才慢慢道:“不著急,慢慢挑,總能挑到好的?!?/br> 嘴上這樣說著,帶著往日云淡風(fēng)輕的篤定,他的手卻不覺握緊了冰涼的欄桿,又慢慢松開。